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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汉涛中篇小说《拼租屋的年轻人》被《长江丛刊》增刊头条刊发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23-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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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省作家协会主管的期刊《长江丛刊》2023年增刊号于11月岀版,我市作家沈汉涛的中篇小说《拼租屋的年轻人》被头条刊登。《拼租屋的年轻人》首发于鄂州市文联主管的期刊《江南风》2022年春季号,后经鄂州市作协推荐,被《长江丛刊》采用。

中篇小说《拼租屋的年轻人》,以疫情为背景,讲述了五个九零后大学毕业生在武汉大都市打拼的动人曲折故事。在突如其来的疫情中,他们困武汉,不能回家过春节,在拼租屋里演释了对生活、爱情和工作的不同态度,是一篇接地气、正能量和可读性的作品。该小说共37000字,紧扣当下生活,描写了一群年轻人心怀梦想,囿于现实,一步一步前行,在个性化的人物背景下揭示出了普遍性的精神面貌。

沈汉涛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报告文学会理事、全国公安文联会员。1981年至今,他在全国各类报刊杂志发表过多篇文学作品,累计200余万字。出版长篇小说《政界春秋》、《首义英雄》、《非常事故》,其中《非常事故》在《啄木鸟》杂志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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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租屋的年轻人


下了的士,武昌鲁巷丽都花园小区近在赵枚眼前。

这是二0一九年二月九日上午,太阳透过凝滞不动的白云,给大地涂上一层光明、淡雅、柔和的色彩。远处的山峦,近处路边避阳处还可见未消融的残雪;风不紧不慢地吹着,路边随风摇曳的树枝上已冒出毛茸茸的嫩芽,花坛中月季、玫瑰藤蔓上缀满了鹅黄色的麦粒。沉睡的冬季已缓缓苏醒过来,预示着春天的来临。

赵枚背着枣红色的双肩包,拖着大号银灰色行旅箱紧跟在安晓兰身后。安晓兰歪戴着白色粗毛线帽,身着合体乳白色束腰呢风衣,脚穿着水红色筒靴,拖着中号红色行旅箱,随着前行的脚步,她的肩部、腰部和臀部连接起来的美丽曲线像波浪一样起伏;颈脖系着红丝巾,不知是长了还是有意为之,在脑后随意飘动,凭添了几分美丽飘逸的韵味。

望着安晓兰高挑晃动的背影,赵枚舒心地笑了。

赵枚是去年九月份大学毕业,在校期间参加了研究生考试未中,她是个要强不认输的女孩,想一边打工一边复习来年再考,在武汉寻寻觅觅地应聘了半个多月,像样的单位都要研究生以上的学历,像她这样普通大学本科毕业生满大街都是,更加坚定了她考研的决心。家里给的钱差不多快花光了,她不想伸手再向父母要钱,又不愿回去。开始在一家二手房屋中介公司跑业务,一个多月下来,一份单也没接到,仅靠公司保底一千五百元工资怎么生活?后又找到汉阳一家合资服装厂,月工资三千元,扣除房租费一千四百,还有生活费等杂七杂八说不出名称的费用,一个月下来,所剩无已,不说考研,就是在武汉生存下去都困难……

一天中午,赵枚突然收到两年多未见面的安晓兰的短信,告诉她加自己的微信。赵枚和安晓兰是从鄂东英山县同一个山村先后考出来的大学生,安晓兰比赵枚高一届,在武汉另一所大学上学。大学期间她们时常见面,毕业后两人中断了联系。赵枚激动地摆弄着手机,片刻赵枚收到安晓兰打过来的微信视频。安晓兰仍然美丽漂亮,双眸含笑。枚子,还好吗?

安姐,您好!赵枚见到安晓兰,心里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强忍着说,还凑合吧。

枚子,有么事难处跟姐说声。

赵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出来。安姐,在武汉生活好难啵……

你还这多愁善感?姐不爱哭泣的女伢啵。安晓兰像个长辈似地劝道,其实她只比赵枚大两岁多。

赵枚擦着泪水又笑了。我的工作太不理想。

你看?笑起多阳光。安晓兰白皙修长的手指了她一下,又缩回手放在丰满的胸部上。你尽快把你的简历传给我,姐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工作……

两天后,安晓兰打来微信视频,枚子,我把你的情况跟我们公司老板介绍了,他答应用你,工资不高,每月五千五百元,不知你愿不愿啵?

我愿意愿意。赵枚喜出望外满口答应,又想这么顺利就找到工作?安姐,你们公司是做么事业务?

安晓兰带着戏谑口吻笑道,你怕我把你卖给人贩子?我们生产医药和卫生防护用品,你来了我再跟你介绍。

赵枚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来。那我哪天来?

安晓兰迟疑了一会儿,说,枚子,你看这样行不行?反正现在离春节没几天,我们回家过完年一起来上班就是了……

走到丽都花园小区门口,安晓兰回头对赵枚说,到了。摘下红色软皮手套,手伸向风衣口袋掏出进门卡准备开门。

我来我来。

赵枚寻声望去,只见门卫室里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瘦个子保安。保安连忙打开不锈钢栏栅门,无话找话说,安姑娘回了,余淼昨天上午就来了。

安晓兰笑着说,邓叔,新年好!

好,都好!邓保安望着赵枚问,这位是?

安晓兰说,我表妹。

邓保安脸上堆满了笑意,有些讨好地说,请,请进。

赵枚拖着行旅箱随安晓兰走进门;安晓兰回头伸手朝邓保安轻轻地摇了摇,邓叔,再见!

安姑娘,好走!身后传来邓保安的声音。

赵枚换手拖着行旅箱,抿嘴笑道,安姐,你怎么连保安都熟?

安晓兰说,我在这里快住两年了,出出进进怎么不熟?

您人缘好啵。赵枚赞叹道,看到院内有十几栋高楼,又问,安姐,我们租住的是哪栋?

那就是。安晓兰指着左边一栋灰色高楼说,二栋五楼。

咔嗒一声,501门锁开了。

安晓兰推开门拉着箱子走进去。赵枚跟着跨进门,鼻腔里立即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她皱了皱鼻子,顺手把行旅箱推到门旁边,看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青年坐在沙发上,乌黑发亮的头发偏长,面庞清瘦白净,嘴角叼着香烟,烟雾袅袅上升。男青年正低头看手机,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见她们进来,连忙取下香烟在烟灰缸里灭熄,慌乱中长长的烟灰掉落在青灰色牛仔裤上,他站起来抖落烟灰。

好呀!安晓兰放下箱子,大声嚷道,余画家,你春节回家,好的没学会反倒把烟抽熟了?

余画家温顺地笑了笑。安姐,新年好!

你别安姐安姐的,把我叫老了?安晓兰佯装生气地说,我只比你大几天。

大一个时辰也是姐呀!余画家右手把长发往后捋了一下,目光落在赵枚的脸上。嘻笑道,美女你说是不是?

这人油嘴滑舌的,是人来熟的角儿,赵枚讨厌这种人。初次见面,不理睬不好。赵枚只好应付地点点头。

安晓兰介绍道,她是我表妹赵枚,这位是画家余淼。

欢迎欢迎。余淼说着主动伸出手。赵枚红着脸和他握了一下。

你烟快把我熏晕了。安晓兰手在鼻子前摇了摇。还不快把窗户打开?

是是。余淼推开窗门,转过身来说,请坐,我给你们倒水。

这还差不多。安晓兰笑着走近沙发坐下。枚子,过来坐。余淼在旁边饮水器灌了两杯水放在她们茶叽上。请喝茶。

赵枚一边端着茶杯喝茶,一边打量着室内,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屋,客厅左边是共用洗嗽间,右边是厨房。忽然看见厨房梭拉门从里打开,一个戴着白色眼镜的人伸出头来;眼镜见赵枚望着自己,咧嘴笑了笑,又缩回头。不一会儿,眼镜走出来,他身着青灰色羽绒袄,腰间系着白色围裙,手上湿漉漉的,看样子正在做饭。他右手向上推了一下眼镜,问道,晓兰回了?

黄主任,新年好!安晓兰站起来向眼镜问候。

这位是……眼镜疑惑地打量着赵枚。

安晓兰说,这是我的同乡,学妹,叫赵枚,来入伙我们的拼租屋。说着又指着眼镜介绍道,他是艺华广告公司黄主任,黄世才,广水人,是我们拼租屋的房长,也是大哥。

黄主任好!赵枚笑着伸出手。黄世才抖动湿漉的双手。对不起,我手脏;你们聊,我做饭去。

黄主任。安晓兰问,秀青姐没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黄世才转头朝东边房间喊道,秀青,你出来看看,我们的人都回了。
哎。房间里传出女性温柔的应声,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白皙文静瓜子脸,脸上漾出好看的酒窝。身材小巧玲珑,穿着白底蓝花冬季套装睡衣,趿着红色布拖鞋走进客厅。晓兰,新年好!秀青姐,我想死你呀!安晓兰格格一笑,夸张地张开双臂冲上去拥抱她,亲昵一会儿松开手,回头对赵枚说,这是姐,姓李,名秀青,中大医院的护士长,黄主任的未婚妻。
赵枚说,秀青姐,今后请多关照。
李秀青嫣然笑道,住在一起是缘份,今后互相关照就是了。都站着干吗?坐,都坐。又对黄世才吩咐道,今天是我们春节后第一次相聚,也为了赵枚加入我们的队伍,你多加两个菜,中午庆贺一下。
好好。黄世才毕恭毕敬地连声回答,立即转身进厨房,顺手关上门,紧张忙碌起来。
李秀青万岁!余淼站起来举手欢呼道。
又发什么神经?李秀青娇嗔一笑,扫了大家一眼,说,你们聊,我房间的东西还没收捡好。
安晓兰也起身说,枚子,我们也去把房间卫生收拾收拾。又对余淼吩咐道,余画家,帮帮忙,请把我们箱子提进来。
是。余淼立即回答道,右脚一顿,抬手一举,像英国警察敬礼一样。
赵枚忍不住抿嘴一笑,快步跟着安晓兰走进右边房间。
房间有十二三平方米,外面是阳台,阳光从梭拉玻璃门透进来,地面是灰色橡木地板。靠左边是两张单人床,中间隔着床头柜,东边有两个壁柜,西边靠阳台墙边是写字台,摆放着台式电脑,电脑旁边有个上下可调节的台灯,还有一个敞口小颈大肚青花瓷瓶,插着一束白玉兰塑料花,
安晓兰拉开窗帘,转身问,枚子,条件怎么样?
比我想像的要好。赵枚高兴地笑了,这是她心里话。经过春节短暂几天和今天上午与安晓兰接触交流,赵枚深切感受到安晓兰跟过去不一样,说话做事得体,又讨人喜欢。
姐不会骗你吧?安晓兰说,我们先做卫生,再把床铺好。
余淼把两个行旅箱推进来。安姐,箱子放哪里?
安晓兰说,你放下,我们自已来。
安晓兰脱下风衣,挽起毛衣袖子,拿起扫帚打扫卫生,对赵枚吩咐道,你到洗嗽间打盆水来。
赵枚端起脸盆到客厅左边洗嗽间打水。余淼正从卫生间出来,搭讪朝她笑着说,端水呀?
赵枚点头嗯了声,疾步走进洗嗽间。
安晓兰和赵枚忙碌了一阵,把室内卫生做完,又把物品该收的收,该藏的藏,房间一下子显得整洁宽敞了。安晓兰把洗好的毛巾挂在门后,捋了一下散乱头发说,枚子,我带你到他们房间认认门。
赵枚高兴地说,好好。
余淼卧室左边,在她们过道斜对面,门敞着。安晓兰在门外敲了敲门。余画家,我们来拜访你。
欢迎欢迎。余淼坐在窗前画架旁正在作画,见她们进来,放下画笔站起来。地上摆放着几盘墨汁和国画颜料,还有两个黄色塑料小脸盆,一盆清水,另一盆是黑糊糊的水。
房间仅有十平米,像长形列车箱,有窗无阳台,靠窗左边墙上挂满了画作。进门靠墙是床铺,被子卷缩一团,一本大学英语书丢在被子上。安晓兰拿起床上的书,看了一眼,丢下书,对余淼说,余画家还努力学习英语呢?
余淼手捋了一下头发说,好玩好玩。
我看看你的画。赵枚笑着说。
余淼态度热情地说,欢迎指教。
赵枚走到画架前,画架上有一张未完成中年男性人物素描,粗细浓淡笔墨的点线把老人的脸刻画得饱经苍桑。
看不出这人嘻嘻哈哈的,还真有点才气。赵枚又感兴趣地观看墙上的画作,有人物、山水和花鸟画。有的敷色,有的白描,也有不少素描和速写。赵枚在一张国画人物半身相前仔细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安晓兰问,安姐,这幅画画的是你吧?
安晓兰歪头笑着反问道,像吗?
赵枚点头说,像。
就是她嘛。余淼笑着说,哎,赵枚,有时间我也给你画一幅。
你别把她画丑了。安晓兰瞥了余淼一眼,又说,你画画得不错,就是房间乱得像狗窝,也不收拾收拾?枚子,我们走。
我不送啊。余淼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坐下来继续作画。
两人来到东头房间,见门掩着,安晓兰正准备敲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李秀青站在门内,一看是她们。你们……啊啊,请进请进。你看到处乱兮兮的,坐呀,别站着。
安晓兰坐下笑着说,我带赵枚来看看你。
你搞得像拜码头一样?
谁叫你是大姐。
李秀青对赵枚说。你也坐。
赵枚挨她坐下,见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对面大床上两床被子折叠有棱有角,赞叹道。秀青姐,你房间收拾得好整洁。
安晓兰说,人家是护士长,还能不作表率?
别夸我?李秀青慢条斯理地说,乱的时候你还没看到。
赵枚问,秀青姐,你这房间怕有三十多平米,就你一个人住?
我和小黄一起住。李秀青说着脸红了,捋了一下头发,掩饰着窘态补充道,我们领了证……
同志们,开饭啦——餐厅里传来黄世才的声音。

黄世才把最后一道菜清蒸武昌鱼放在桌上,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正准备吃饭,忽然门铃声嘟嘟地响起。
谁来了?黄世才一边解开围裙一边转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王婀姨,是您来了?
我过来给你们拜年。一个地道的武汉腔从过道传来。赵枚回头一看,一位身体微微发福,穿着紫红色中式对襟棉袄的中年妇女走进来,富态的脸上透着一股泼辣精明的傲气。王阿姨,新年好!李秀青起身微笑说,您吃没有?没吃就和我们一起吃。
不客气,我吃了。王阿姨点头回应道,目光审视地落在赵枚脸上。你是新来的吧?
赵枚回答道,是。
王阿姨说,你们坐,坐下吃饭,我看看。
王阿姨 ,我陪您看看。李秀青连忙离席陪着王阿姨检查客厅空调,沙发和地板,又到厨房、洗漱间看了看。两人又走进安晓兰居住的房间。
赵枚压低声对安晓兰问,她是谁呀?
安晓兰说,房东业主。
赵枚不高兴地说,怎么检查我们的房间?
别多心。黄世才解释道,人家王阿姨看家俱物品损没损坏。
赵枚嗯了声。我们又不是三岁小伢唦?
来来。黄世才拿起酒瓶准备开,笑着说,我们喝酒。
谁还有心思喝酒。
黄主任,别开酒。安晓兰说,我是不喝酒,你们谁喝酒?余淼摇了摇头说,我也不喝酒。赵枚接着说,我也不会喝酒。
黄世才拿酒瓶为难地说,这怎么好……正说着,见李秀青和王阿姨从房间转出来。
王阿姨严肃地咳了声,好像引起大家对她的注意和重视,她才是这房屋的真正主人。你们伢到武汉打工也不容易。我这房屋租金比别人便宜,但你们要过细,家俱物品设施不能随便乱动乱划。王阿姨捋了一下染成漆黑发亮的头发。我丑话说在前头,破坏破损了我会找你们扯皮。说着朝大家摆了摆手。当误你们吃饭 ,我走了,拜拜……
大家闷闷不乐地吃完午饭,各自回到房间。
黄世才做完卫生,推门走进房间,见李秀青半坐半躺在床上被窝里,闭目养神。他轻轻关上门,准备脱衣上床休息。
李秀青睁开眼睛,微笑望着他。你先别脱衣服,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黄世才说,我躺下听你说。
李秀青看一下门,轻轻拍了一下床,说,你坐过来。
黄世才笑着侧身坐在床沿上,手便不老实地伸进被子里抚摸着她的大腿。
讨厌。李秀青紧锁眉尖,挪开身子,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手。哎,我跟你说正经事。
么事,搞得像做贼似的?黄世才缩回手,低声问。
李秀青拐弯抹角地说,你看人家安晓兰多用心?
黄世才不解地问,怎么啦?
我晓你傻,不晓得你这傻?李秀青撇了撇嘴,手指点了一下他脑门,说,她一个月房租费一千元,现在又带一个人来,两人分摊五百。
黄世才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那有么办法?当初说好的。
世界上那有这便宜的事?李秀青旁敲侧击道,多一个人是不是多一份花消?你要她们每月追加五百。
黄世才搓着手有些为难地说,这恐怕不好?事先签了合同。
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李秀青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要是心软总也赚不到钱,难道我们一辈就住拼租屋过日子不成?
黄世才苦涩地笑了笑。李秀青像老师教小学生似地轻言细语地循循诱道。当然,你不能按照我的话直说,你收钱就说水电煤气和节假日做饭油盐酱醋米增加费用。其它不用解释,言多必失知道啵?
黄世才正了正眼镜,迟疑片刻问,什么时侯收?
趁热打铁,你现在就去。李秀青思忖了片刻,说,趁着新来小赵不懂行,当面锣对面鼓讲清楚。
黄世才站起来,又有些心虚地说,我俩一起去?
我去怎么好?李秀青白了他一眼,有些愠怒地说,你个大男人这点事还办不了?你还怕她们吃了你不成?
黄世才点点头,扣好衣扣,拉开门走出去。走到安晓兰房间前,又犹豫了。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敲了敲房门。
谁呀?安晓兰问。
我。黄世才吁了口气回答道 。
门从里面打开,赵枚站在门内,笑着说,黄大哥,请进。黄世才走进房间,见安晓兰正在收拾衣服。他扶了一下眼镜,无话找话说,你们怎么还不休息?
我们下午要去公司,怕睡过了。安晓兰直起腰来,问,黄主任,有事吗?
是……是这个事。黄世才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每月房租不是一千吗?小赵来了要加收三百元。
啊。安晓兰疑惑地望着他问,房租涨了?
那倒不是。黄世才摇头说,主要是费用增加,现在猪肉都长价了。
安晓兰口气不悦地说,猪肉长价的事我管不了,房租可是有合同的。
合同是合同。黄世才躲躲闪闪地说,多个人多份开消,我们也无力负担。
安晓兰瞥了他一眼,不高兴地反驳道,合同是法律,不是儿戏?
黄世才搓着手,喃喃地说,你这样说可不好了……
我出我出。赵枚见黄世才一脸窘迫的样子,忙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元递给他。
谢谢!黄世才咧嘴笑了,拿着钱连忙退出。
谁叫你给他钱?安晓兰有些恼火地对赵枚说。
赵枚笑道,安姐,何必为三百元钱伤了和气,算了算了。
就你好说话?安晓兰呛了她一句,见赵枚脸红了,又缓和了语气说,这不是三百元钱的问题,而是助长了不正之风……
李秀青静静地躺在床上,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见黄世才推门走进来,小声问,怎么样?
黄世才也不吭声,将手中的钱递给她。李秀青笑着把钱塞进枕头下。
黄世才取下眼镜,脱下衣服,拉开自己的被子躺下。李秀青见他不搭理自己,抿嘴一笑,掀开黄世才被子主动钻了进去……

下午两点多钟,安晓兰带着赵枚到公司报到。在鲁巷地铁站上了地铁,大约花了二十分多分钟,两人便达到光谷开发区。
安康健卫有限公司座落在光谷开发区东南边,是武汉某高校旗下企业,产品直消全国各大医院。自二0一五年公司投产以来,经济效益在全省同行业中处于前列。
在公司大门口,安晓兰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喂,钟助理吗?我是安晓兰,新年好!我年前跟你说的事怎样?嗯嗯地听了一阵,又欣然微笑着说,好,我们马上到,拜拜!
关上手机,安晓兰双眼含笑看了赵枚一眼。走,我们先到人事部办手续。
人事部在二楼。两人噔噔地上了楼梯,人事部有人。赵枚见一个五十多岁,四方脸庞的男士坐在宽大漆黑色办公桌后棕色皮转椅上,正和站在桌前高个子年轻人谈话。旁边电脑桌旁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在打字。
安晓兰走上前去,对坐在棕色转椅上的男士说,王总,新年好!
小安,新年好!王总矜持地朝她们点了点头,又对站在桌子前的年轻人说,钟助理,这事就这样定了。说完起身往外走。
安科长,你好!高个子转过身来对安晓兰笑了笑,露出一口很好看的白牙。看样子三十左右,脸上凹凸不平,可能是青春痘处理不好所致。
赵枚这才知道安晓兰已升任科长,难怪她蛮有把握帮自己找工作,心里越发敬佩她。
你好你好!安晓兰主动伸出手和赵助理握了握,回头对赵枚介绍道,这是钟助理,钟建伟 。
欢迎欢迎。钟建伟朝赵枚点了点头。
赵枚腼腆地笑了笑。
别站着。钟建伟笑着说,坐,请坐。
坐在电脑桌旁打字的女孩起身给他们上了茶水。安晓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对钟建伟说,我今天把我表妹带来,我年前给你说安排工作的事。
啊,是这事。钟建伟点了点头,又望着赵枚说,你的事安科长去年底跟我说过,我请示了王总,王总同意安排你到质检室。但你没及时来,质检室又安排了其他人。
赵枚心一沉,惴惴不安地求助地看了安晓兰一眼。
钟助理,你是胡弄我?安晓兰放下水杯,有些愠怒地说,你不说工作保证没问题吗?
你听我说完。钟建伟举手打断她的话。我没有说不安排呀,只是岗位不太理想。
赵枚见钟建伟故意卖关子,觉得这人有些不地道 。
你急死我了?安晓兰缓和了语气说,什么理想不理想?快说什么工作?
是这样。钟建伟不紧不慢地说,物资仓库还差一个保管员,不知你愿不愿意?
这……赵枚没想到是这个工作,也不好说什么,望着安晓兰默不吱声。
安晓兰问,钟助理,还有没有别的岗位?
只有这岗位。钟建伟说,仓库保管员说是不好听,其实工作挺轻松的,不像车间三班倒。只上白班,物资进出都是机械操作,你只管进出货物登记等事,不过,月薪只有五千,你要是愿意今天就签订合同。
安晓兰吁了口气,对赵枚征询道,你看怎样?
还能怎样?人家也有难处。赵枚点头笑着说,谢谢钟助理,我愿意。
那就好。钟建伟扭头对打字的女孩喊道,小张,把招录用工表送三份过来。又对赵枚问,你的照片、身份证和大学毕业证原件带来没有?
带来了带来了。赵枚连声回答 。
小张把招录用工合同书送过来。钟建伟把合同书推到赵枚面前。你照上填好,交给小张就行。他抬手看了一下表,起身对安晓兰说,王总约我晚上有饭局,我先走一步去安排,啊,你们记得明天按时上班。
填好招录用工合同书交给小张。安晓兰带着赵枚朝三楼财务科走去。
安晓兰看了她一眼,问,枚子,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找工作?
赵枚摇头说,不知道。
安晓兰说,你妈怕你在外学坏了啵,我们在一起好互相照应。
谢谢安姐关心。赵枚又笑着说,安姐,你进步好快,毕业一年多就当了上科长。
一个跑腿的副科长,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安晓兰吁了口气说,枚子,我们是农村来的女伢啵,只有靠我们努力奋斗,生活才是美丽的,幸福才是甜蜜的。
赵枚点了点头,越发从心里敬重她。
财务部还没有人上班。安晓兰打开门,两人走进去,安晓兰指着后面一张桌子对赵枚说,那是我的桌子。说着走过去坐在桌子后椅子上,双手放在桌面上,望着赵枚微笑问,我这个科长怎么样?
赵枚带着戏谑的口气笑道,嗯,像个管家婆模样啵。
好呀!你敢骂我?安晓兰起身奔过来,朝赵枚身上轻轻打了几下,还骂不骂?赵枚格格地笑着举手讨饶。我不敢,再也不敢。两人兴高彩烈地打闹了一阵。
枚子,过来看看我们的厂区。
财务科后窗正对着公司生产区。安晓兰推开窗,一股春天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指着生产区对赵枚介绍道,你看那是我们中成药生产车间,旁边针剂生产车间,还有这边是口罩生产车间,你工作的仓库在那儿,对对,就是左边那个小院。你看这儿,这是我们的食堂……
赵枚俯瞰着绿树成荫,环境优美花园式的生产区。她深深地吸了口春天清新甘甜的空气,心情显得格外高兴激动,她眼睛湿润了。从今天开始,我在大武汉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不再像过去那样四处漂泊流浪。赵枚真想张开双臂大声呼喊,我将要从这里展翅起飞……

有时想想觉得好笑,安晓兰始终认为是那条胖头鱼把母亲钓住了,她碍于面子不得不答应母亲给赵枚找工作。这事后来给她带来意想不到情感伤痛,当然这是后话。
安晓兰的母亲和赵枚的母亲出生在同一个小山村,都是姓吴,从小就是好姐妹,长大后两人先后出嫁到一个村作媳妇,两家你来我往,关系密切。安晓兰叫赵枚的母亲小姨。
去年十一,安晓兰回家探亲。赵枚的母亲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胖头鱼来到她家。这条鱼真大,头像小脸盆似的,两尺多长,怕有十多斤重,周身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着银光,鱼鳃还不时张开,尾巴躁动不安地啪啪摆动。
小姨。安晓兰亲热地叫了声。
啊。兰兰回了。赵枚的母亲笑吟吟地应道 。安晓兰的母亲闻声从厨房奔出来,眼睛一亮。哎呀,你么带这大的鱼来?
赵枚的母亲说,刚从水库打捞上来,还是活的,姐,趁新鲜做给兰兰吃。
安晓兰的母亲笑呵呵地接过鱼。兰兰,你陪小姨坐坐说说话。说着把鱼提进厨房里。赵枚的母亲望着安晓兰笑着说,兰兰,人家说农村这好那好,我说还是城里好,城里水养人,你看你越长越水灵漂亮了。
小姨莫笑我啵?安晓兰不好意思笑了笑。小姨,你坐。
安晓兰的母亲从屋里出来,问,你家枚子过节没回?
她哪里回来?赵枚的母亲苦着脸说,她不像兰兰听话,读了几年书,心野了,还说要考研究生,这大的女伢连个固定工作都没有,考么事啵?
安晓兰笑着说,小姨,考研究生今后就业路广。
理是这个理,但先要有个养活自己的工作。赵枚的母亲点头看了她一眼,说,兰兰,你能不能帮枚子找个固定工作,钱多钱少无所谓,我怕她在城里学坏了。
这……安晓兰没想她突然会提出这个事来,也不知怎么回答。
兰兰。安晓兰的母亲大包大揽地说,这事你要答应,帮小姨就是帮我啵。
安晓兰心里叫苦不迭,见她们满怀期望地望着自己,只好说,我想办法试试……
安晓兰怎能帮别人找工作?这年头好的工作好找嘛?
到处都是僧多肉少,自己的工作还是辅导员帮忙安排的。
辅导员姓林,女的,快四十岁还是单身,戴着近视眼镜,不苟言笑。有的同学背后说她是剩女,安晓兰从不参与这类的说笑,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何况她是自己的老师。
大学毕业前夕几个月,学校安排学生社会实践,说白了就是自寻出路找工作。安晓兰在武昌东湖旁湖景食府西餐厅当服务生。一天傍晚,一个姓汪的服务生负责给三号情侣包间送红酒。突然有客来,主管叫安晓兰顶上。她用托盘端着红酒轻轻地敲了敲包间的门,里面传出请进声。
安晓兰推门进去,见林辅导员和一位五十多岁男士隔着长条桌对坐说笑。她有些慌乱,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林辅导员回过头来,扶了一下眼镜。噫?安……安晓兰,你怎么在这里?
林老师好!安晓兰脸蓦地红了,放下红酒准备离开。
安晓兰,等会儿。林辅导员转头对着男士说,王总,这是我的学生,学财会的,成绩不错,还是党员。你能不能帮我把她安排到你们公司工作?
王总审视地看了安晓兰一眼,点头嗯了声,对安晓兰说,你忙去。
安晓兰毕恭毕敬地朝他们鞠了一躬,逃也似地退出来,又想了想,在巴台给林辅导员买了单。等王总离开,林辅导员把安晓兰叫进包间。你好大方,给我买单?林辅导员说着丢下一千元,提着红色小坤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真是个怪人!安晓兰对于安排工作也没有抱什么希望,林辅导员只不过随口推荐而已。谁知一个星期后,安康健卫材料有限公司人事科打电话给安晓兰,叫她到公司报到,更让她惊喜的是竟然分到财务部工作。事后王总对她说,林辅导员是她表妹。安晓兰对表哥表妹的事不感兴趣,只对林辅导员心存感激。
要想给赵枚安排工作只有找王总。安晓兰犹豫了一个多月仍拿不定主意。机会终于来了,王总要去青岛开会,要安晓兰办理机票,票办好后她送到王总办公室。王总接过机票,和蔼地问,工作怎么样?
谢谢王总关照。安晓兰见他高兴,把赵枚找工作的事说了。王总点头说,你找钟助理,就说我同意安排。
钟建伟是王总的红人。安晓兰与他工作有过接触,但没有深交,当她找钟建伟给赵枚安排工作,钟建伟说有困难暂时无法安排。安晓兰见他拒绝,也只好放弃。
安晓兰的母亲是个要面子的人,既然当着赵枚母亲的面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事,她相信女儿有这个能力,不时给安晓兰打电话询问赵枚的工作安排没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安晓兰感到十分为难,这人情债拖着也不是个事,思考再三,只好宴请钟建伟吃饭,又重提赵枚工作的事。钟建伟打着哈哈右推左挡。安晓兰不想打王总的招牌,见他始终不松口,只好说王总已经答应了。钟建伟是个明白人,端起酒杯笑着说,安科长,别说王总答应接受你表妹,就是王总不答应,你说的事我也要办,我是想为你表妹安排一个好的岗位。
谢谢!安晓兰举起酒杯,说,钟助理,我敬您一杯。一杯酒下肚,钟建伟拍胸保证道,安科长,你表妹的事就是我的事,工作岗位包你满意……
现在赵枚的工作终于有了着落,安晓兰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出了地铁站,便是鲁巷广场,眼前华灯璀灿,如同白昼。高楼大厦上的电子荧屏五颜六色的滚动广告,耀眼夺目。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来来往往。道路两边人流熙攘,摩肩接踵。
安晓兰和赵枚走进步行街,只见街道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她们手拉着手在商场,铺店,东瞧瞧,西看看,什么也没买。她们分享着都市浪漫的情调,享受着愉快欢乐的时光。安晓兰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哎,快七点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两人在街口一个小餐馆吃完饭,安晓兰要买单,赵枚抢着用手机支付宝付了款。走出餐馆,安晓兰说,你还跟我分那么清楚?
你是我崇拜的女神。赵枚笑着说,等我赚了钱,我一定要请你在武汉最高档的饭店搓一顿。
嗬,看不出呀,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我高兴呗!
看把你美的?安晓兰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啊,我差点忘了,我们拼租房每月租金原是三千元,黄世才他们房间大,又带卫生间,他们租金是一千四,余淼租金六百元。我们租金黄世才追加三百,那就是一千三百元。
赵枚没想到这么偏宜,还不到自己过去租房的一半,笑着说,那我每月出六百五,还有其它费用没有?
都在房租里。安晓兰摇头说,节假日星期天,其实也很少做饭。
赵枚说,租金蛮低嘛。
不低谁住这里?安晓兰说,租金每月十五号由黄世才统一收。
怎么由他收?他是出租户?
他比我们先来,一直这样。
赵枚点头说,我看几个人拼租屋住蛮好玩。
好玩?你没看黄世才的样子,像抢钱似的。安晓兰说,他收租金,你迟一天都不行,他恨不得要加收逾期费。
赵枚禁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安晓兰问。
赵枚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安姐,你看余淼像不像邓保安?
莫瞎说?安晓兰思忖了片刻。噫,你眼睛好毒,还真有几分相像……
两人回到出租屋快十点了。黄世才和李秀青已关门睡觉。客厅里只有余淼在看电视,见她们回来,起身把电视关掉。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捋,有些讨好地问,哎,你们吃饭没有?
安晓兰有气无力地说,唉,饿死我了。
厨房还有饭菜。余淼说,我去帮你们热热。
赵枚见余淼准备转身往厨房走,忍不住扑哧一笑。
余淼知道受骗了,对安晓兰不悦地说,你干吗骗人?说完走进自己房间,啪地一声关上门。
赵枚跟安晓兰进了房间,赵枚说,安姐,你把他得罪了?
你看他明天敢不理我?安晓兰自信地说,时间不早了,赶快洗,明天要上班。
安姐,我想洗个澡。
那我先去洗。安晓兰拿起脸盆和毛巾走出去。
赵枚找出换洗的衣服和毛巾,见安晓兰进来,忙走出去,穿过客厅,走进洗嗽间,关了好半天的门,仍是关不严。她低头一看是锁插销松了,见旁边有个小木椅,只好用椅子顶住门,这才脱下衣服,迅速打开热水器,她一边洗一边紧盯着门,总害怕有人闯进来,三下两下洗完澡,穿上浅红色睡衣,逃跑似地回房间。
赵枚见安晓兰躺在床上看手机,对安晓兰说,吓死我了,洗嗽间门都关不严。
早就坏了。安晓兰目光仍盯着手机荧屏上。我叫黄世才修,他答应快,就是舍不得花钱。说着打了个哈欠,放下手机,拉过被子躺下。睡吧。
你先睡,我看会书。赵枚伸手打开写字台上台灯开关,关掉顶灯开关,拿起考研英语教材,背对着床坐在台灯下看起来。
安晓兰问,你还想考研?赵枚嗯了声,说,安姐,你怎么不考?
我笨,考了两次不中。安晓兰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的工作岗位也不错,我彻底放弃了。说着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赵枚听见对面传来微弱的鼾声……

赵枚很快就熟悉了仓库的工作岗位和工作流程。
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洗漱完后,赵枚就和安晓兰出门,在鲁巷乘地铁到达开发区,花十多分钟走一段路便到了公司。在公司食堂吃完早饭,赵枚和安晓兰分手,八点钟到物资仓库上班。
物资仓库座落在生产区左边,原有四个员工,三个仓库管理员。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主任,赵枚喊她马大姐。
仓库工作任务不重,每天上午下午有货物进出。赵枚对入库的原材料和出库的成品物资清单在微机上验证登记,忙过一阵,其余时间都清闲。她十分满意这种不紧不慢的工作节奏,一有空闲时间就把带来的考研书藉拿出来学习。赵枚想考省师范学院研究生,觉得教书是女孩子首选的理想职业……
眨眼间一天就过去,下班后,她到公司大门口等安晓兰下班。安晓兰有时来仓库找她,两人说说笑笑地结伴返回丽都花园小区。
星期五下午下班后,赵晓兰走到公司门口等安晓兰,刚到大门口,一辆黑色皇冠轿车从公司大门缓缓驶出来停在她身边。赵枚一楞,只见轿车副驾室车窗摇下,安晓兰伸出头来,笑眯眯地说,上车。
吓死我。赵枚拉开后车门坐上车,一看开车的是钟建伟,心里一惊。钟建伟从倒车镜笑着望着她。赵枚说,钟助理,怎么是你开车呀?
钟建伟一边开车一边问,感到意外吗?
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赵枚一本正经学着电视剧人物的腔调说,领导就是服务嘛!
安晓兰掩嘴笑了一阵,侧身扭头对赵枚说,钟助理请我们吃晚饭。
赵枚故意夸张地说,哇,钟助理今天真是一条龙服务啊!
倒车镜里印出钟建伟狡黠的笑容……
三人走进饭店,一个身材苗条的女服生走上前,微微一笑。先生小姐好!你们订的是哪个厅。
钟建伟说,芙蓉厅!服务生说,请乘电楼上三楼往右走。
走进芙蓉厅刚坐下,一个女服生进来,给他们上了茶,又向钟建伟递上菜单,钟建伟随手把菜单交给坐在身边的安晓兰说,也不知你们喜欢吃什么?请帮忙点一下。
安晓兰瞟了他一眼,翻着菜单,点了清蒸鲈鱼、春卷、西红柿炒鸡蛋、洪山菜苔。
你点的什么菜?钟建伟脱下灰色呢绒外套搭在椅背上,抓过她手中菜单,翻看着说,油闷大虾,清蒸多宝鱼,排骨藕汤。
赵枚说,钟助理,菜点多了。
是多了。安晓兰应声道,就我们三人怎么吃得完?
那把西红柿炒鸡蛋去掉。钟建伟对服务生说,上菜,啊,来一瓶葡萄干红。
服务生问 ,要多少价位?
钟建伟说,中档就行。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服务生打开葡萄酒灌入醒酒器内,要给他们斟酒,钟建伟说,你忙去,我来。说着起身端起醒酒器走到赵枚身边,笑着说,今天算我给你接风。
钟助理。赵枚连忙站起来,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别钟助理钟助理?叫我哥就行。钟建伟笑呵呵地要给她斟酒。赵枚用手捂住酒杯,说,我真不会喝。
安晓兰笑着劝道,倒一点意思意思。赵枚见她这样说,又是钟建伟请客,也不好再拒绝,只好让他斟上。
我从不强人所难。钟建伟给她斟了小半杯,说,这多行吧?又给安晓兰的杯子斟满酒,这才给自己满上。
安晓兰看了钟建伟一眼,关心地问,你开车还能喝酒?
我不会叫代驾吗?钟建伟根本不当回事,笑着举起杯子,对赵枚说,早就想请你,一直没时间。来,欢迎你到我们公司工作,说完率先喝了半杯。赵枚只得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安晓兰笑着喝了一口。
吃菜吃菜。钟建伟筷子伸向多宝鱼,说,这鱼要趁热的吃,挟起一块鱼咽下。
赵枚吃了几口菜,起身对钟建伟说,感谢你对我照顾和帮助,我敬你一杯。
帮助什么呀!钟建伟笑容可掬地说,安科长交待的任务我敢不完成?
赵枚说,那我敬你俩。
拉上我作什么?安晓兰笑着瞥了赵枚一眼,欣然举起酒杯,三人碰了一下喝了。
吃虾吃虾。钟建伟说着拿起盘中塑料手套分发给她们,自己也戴上,伸手拿起小龙虾,极其熟练剥好虾子,将白嫩的虾仁放进安晓兰面前盘中。
安晓兰看了钟建伟一眼,嗔怪道,我又不是不会剥?
你看看,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钟建伟诡笑着又对赵枚说,要不要我帮你剥?
你吃你吃,我自己来。赵枚说着,也不客气伸手抓了几只小龙虾放进面前盘子中,一边剥一边吃。
安晓兰拿起虾仁蘸着调料,美滋滋地吃起来。
赵枚吃了几只小龙虾,加上喝了几口酒,渐渐感到脸发热,见钟建伟又准备斟酒。钟助理,我头晕了,再也不能喝了。
那你吃菜。钟建伟也不强求,又给安晓兰斟酒。安晓兰也不推让,听任他满上。
赵枚舀了半碗藕汤,一边吃一边偷偷地打量他们。
钟建伟和安晓兰开始文绉绉地喝着,后来说说笑笑地互相敬酒。赵枚心想,安姐是个晶莹透明,豪爽大方的女孩,心里隐隐地感到,这样喝下去她迟早要喝醉。赵枚很快吃完饭,见他们还在闹,感到非常尴尬,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见安晓兰脸色徘红,还在喝。赵枚提醒道,安姐,你行不行?
安晓兰放下酒杯,看了赵枚一眼,说,我们还有点事,要不你先回去?
赵枚不放心。我陪你一起走。
你怕我醉了?安晓兰笑着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那我先走了。赵枚见她这样说,只好拿起手提包站起来,对钟建伟说,钟助理,你要把我安姐喝多了,我可要找你扯皮哟。
你只关心她就不关心我?钟建伟揶揄地笑道,我这是舍命陪君子,好走好走……
赵枚回到出租屋,掏出钥匙打开门,见黄世才和余淼在客厅争吵。
不就是两天?余淼口气不悦地说,过去我哪个月不是按时交?黄世才横蛮地说,过去的事我不管,反正这两个月你没按时交……
见赵枚进来。余淼一绺长发搭在额头,脸不自然地红了,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哎哎。黄世才扶了一下眼镜,追问道,你房租钱……
你别逼人太甚?余淼回过头朝黄世才吼道,老子今天不交,你能把我怎么样?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你还赌狠?黄世才怒气冲冲地嚷道,你给老子出来?
黄主任黄主任。赵枚疾步上前拦住他,好言劝道,你别急,他可能手头紧,有钱会交你。
这真是邪了?黄世才苦笑着说,你看看,欠债的比讨债的还狠,嗯,不交钱就给我走人……
你叫谁走呀?李秀青从房间出来,对黄世才愠怒道。又对赵枚点了点头。黄世才取下眼镜擦了擦,悻悻地说,小余这个月房租没交。
你给房东多说几句好话不就行了?李秀青边责备边打断他的话。还用得发这大火?走,走吧。说着把黄世才推进房间。
赵枚摇了摇头。黄世才真是有些过份?难怪安晓兰说他小气,要不是秀青姐出来,今天晚上两人还不知如何收场?又感觉哪里不对头,李秀青显然在唱戏,他们吵了半天,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劝,难道她是做给自己看的?她又责怪自己想多了……
洗漱后,赵枚想等安晓兰回来,坐在电脑桌前看着考研复习资料,注意力老是不集中,又感到头晕晕的,可能是喝了酒的原故,眼看十一点过了,再也熬不住了,上床后不一会儿进入了梦乡。

余淼气愤愤地关上房门,点燃香烟吸了一口,茫然地望着墙壁的画作,闷闷地把香烟几口吸完,走到床边和衣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房顶,慢慢地眼眶里浮出一层泪光,泪光缓缓化成飘浮的雾气,好大的雾,迷迷蒙蒙的,像灰霭色的纱帘遮掩着天地……
余淼出生在鄂西巴东县一个叫做余家坳的山村,三面环山,山一座比一座大,一座比一座高,连绵起伏不绝,像大海的波涛层层叠叠,无始无尽。山里穷,村民们在贫脊的山地里种包谷、红薯和烟叶,卖到山下来维持生计。
余淼的父亲年近三十,花五千块钱托人从四川买回一个女娃成了家,后来有了余淼,家里才有了生气。
余淼记得父亲种地回来,经常用双手托住他的双腋,一下一下把他抛起来,他吓得哭叫,父亲乐得开怀大笑。对母亲的模样余淼很模糊,只记得一个瘦弱的女人,长着一双忧郁的大眼睛,常常背着小背篓背他上山种地和做饭的情景。在他三岁时,母亲不幸病故,从此父子俩相依为命,在余淼心中,父亲是个倔犟乐观的人,面对人生艰难困苦的生活,从不屈服……
余淼七岁多才上学,从小学升到初中,成绩在班级一直名列前三名。中考完后,余淼回村里帮父亲干农活,只等高中录取通知书,他自信会被县重点高中录取。
一天,从山外来了三个画家到余家坳写生,住在余淼家里。画家们早晨出去,下午归来,回来就在屋前的平地上摊开自己的画作相互欣赏点评。
余淼看着看着就被画家笔下色彩斑澜的画吸引住了。山川、石桥、山泉、树木,花草、农家院落和牛羊猪鸡这些余淼日常见怪不怪的东西,在画家们的笔下是那么美丽、灵动、可爱和富有生气。从此他迷上了画画,丢下农活跟着画家们出去写生。三个画家也喜欢这个纯仆的山里娃,空闲时间还辅导他画画,余淼聪明好学,也画得有模有样。
十多天后,三个画家要走了,一个四十多岁扎着马尾辫的李画家,送给余淼画夹画册和不少纸笔颜料,对余淼的父亲说,老哥,你娃有画画的天赋,要好好培养。
余淼的父亲嘿嘿地笑着说,山里娃,好玩。
哎,可不能这说?李画家抚模着余淼的头,说,小伙子,好好画……
中考成绩下来,余淼没有考上县里重点高中,分数只达到镇里高中录取线。在三年的高中学习中,余淼的业余时间投入到画画上。高考被省二类学院美术专业录取,余淼的目标是考进省美术学院,他想复读明年再考。父亲和亲戚朋友都劝他现实点,假如明年考不取又怎么办?余淼想想也对,不如先上学再考省美术学院研究生。上学要钱,父亲跑了几天,好不容易东凑西借了一千多元,山里人穷啊,谁家能有闲钱外错?刚从县下来扶贫的工作队长闻听此事,资助了八百元,钱还是不够。父亲也不和余淼商量,咬牙把山地转租给别人,才凑齐上学的钱。他把自己的一切希望全寄托在儿子身上。
等余淼知道后,一切都继成事实无法挽回。余淼责怪父亲,父,你今后怎么生活?
父亲笑着说,我跟你到武汉打工,你只管好好读书,我供你上学。
临离开家乡的前夜,余淼的父亲带着他来到母亲的坟前祭奠。父亲蹲在一旁,一边敬香烧纸钱,一边自言自语道,枝子,我们娃儿有出息了,他考上了大学啵,明天我要送娃儿到武汉上大学,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等我,我回来再来看你……父亲用衣袖抹着眼睛,一边呐呐地说,一边烧着纸钱。燃烧的纸钱在火光中化着黑色的碎屑,升在空中,像一只只黑色蝴蝶闪闪盘旋着,有的落在坟墓上。
余淼心里酸酸的,噙着眼泪,模糊地记起了母亲那双忧郁的大眼睛,也想起母亲背后悠悠的小背篓。妈——他悲伤不已地哭喊道,双膝咚地一声跪下,朝着给予自己生命,受尽苦难的母亲坟头磕头……
雾,铺天盖地的大雾,像潮水般涌动着。
父子俩来到武汉,余淼上学,父亲先是在建筑工地打工,后来又在丽都花园小区当保安,每月除了生活开销外,剩下的工资全部交给余淼供他上学。为了顾及儿子的面子,也为了不使别人认出自己是余淼的父亲,他还将自己改姓邓,从不主动上门找儿子,除非儿子找自己。他把高天厚土般挚爱紧紧埋藏在心中,这就是中国憨厚纯仆的农民父亲!
三年后余淼大学毕业,父亲又帮他找到这座拼租屋。余淼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父亲的意思,两人在一个小区相互有个关照。余淼在私立中学教美术,每月工资只有三千五百元,除去日常生活用品、绘画纸张颜料开销,工资所剩无几。父亲要给钱他,余淼坚决不要,他已是男子汉,知道父亲为自己生活也不容易,连吸了几十年的烟都戒掉了……
钱、钱、钱。余淼抹了一下泪水,责怪黄世才太不讲情面,竟然当作赵枚的面,像催命鬼似的追讨,他妈的,真是欺人太甚……
明晃晃的晨曦透过窗帘探进房内。
赵枚醒来,伸了个懒腰,侧身朝对面床看了一眼,只见安晓兰还在酣睡,也不知她昨天晚上什么时侯回来的。
赵枚怕惊醒她,慑手慑脚起床,到洗漱间洗漱,在客厅看见李秀青挂着坤包从房间出来。秀青姐,今天不休息?
哪里能休息,也不知医院安排什么鬼班?李秀青一边说一边脚步匆匆往外走。
洗漱完,赵枚轻轻走进房间,顺手掩上门。
安晓兰躺在床上,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你怎么起这早?
还早?快十点钟了。赵枚放下洗漱用具问,安姐,你昨晚什么时侯回来的?
安晓兰一只白皙均称的手臂放在被子外。啊,十一点吧。
骗鬼?赵枚心里说,昨晚自己十一点还没上床,她不好截穿。你休息,我上街去买早点。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吃,只想睡觉。安晓兰说着拉过被子侧身面向墙壁。
电梯哗哗下到一楼,赵枚走出电梯,见黄世才站在电梯口,手里提着一袋蔬菜。
黄世才见到她点了点头,左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问,你中午在不在家吃饭?
赵枚说,在家吃饭。
那我好准备。黄世才说着跨进电梯,门哐一声合上。
赵枚在院内树林中活动了一会儿身体,这才从小区侧门出来,走进街斜对面早点店,用手机支付宝付款,买了一杯豆奶和一个馍,吃完后准备离开,又给安晓兰买了一瓶酸奶和一块豆皮,打包走出来。她绕到小区前门,看见余淼正和邓保安说话,见她过来,余淼迅速侧过身背对着她。
赵枚佯装没看见,快步走进院内。
安晓兰穿着睡衣从洗嗽间出来,脸上贴着面膜,见赵枚提着早点从外进来问,你还没吃?
赵枚说,我吃了,给你带的。
安晓兰撕下面膜,不知是经过半晚上的蓄精养锐,还是面膜滋润功效的作用,脸庞白嫩红润。她接过赵枚手中的早点放在茶几上,拿出酸奶,插上吸管吸了一口,手抚了一下丰满的胸部,夸张地说,哇,好舒服。说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拿起豆皮咬了一小口吃起来。
黄世才从房间走出来,扶了一下眼镜,扫了她们一眼。我刚接公司电话,中午不在家吃饭,午饭你们谁帮助做一下,菜在厨房里。说完伸手准备开门。
余淼开门进来,见黄世才站在门口,他嗯了声,迅速从口袋掏出一扎钱塞到他手中,阴着脸说,这是上月和本月的房租费,一千六百元,你点清楚?
黄世才讪笑道,数什么,我还不相信你?
不点是你的事?错了我概不负责。余淼说着径直走进卧室 ,啪地重重关上门。
这是……安晓兰望着黄世才出门的背影,咽下口中的豆皮,压低声对赵枚问,他们是不是吵了架?
赵枚关上大门,转身靠在门上,朝安晓兰点了点头。
肯定又是逼债。安晓兰吸完酸奶,重重放下奶杯说,这个黄世仁太过份了……
赵枚扑哧一笑,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唇边,又迅速放下来。
安晓兰会意地回头一看,见余淼悻悻从房间出来。余淼问,你们是不是说我?
谁说你呀!安晓兰笑着拍了拍沙发说,过来坐。
余淼用手把头发往后捋了一下,苦涩地笑了笑,坐下望着赵枚说,你说气不气人?不就是一千六百元吗,他怕我跑了,缓一天都不行?
赵枚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算了算了,你钱给了,他也再没说什么。
算了?余淼愤愤地说,他欺人太甚。
赵枚见他这种态度也不知说什么好。
不算还要么样?安晓兰瞥了余淼一眼,采取息事宁人态度说,你比我们还先住进来,不晓得黄世才?他这人是扛竹篙进巷子直来直去,不知道转弯。
你们怎么都帮他说话?余淼声音有些发哽。他也是农村出来的,不晓得穷人难处?
谁不难?安晓兰缓和了语气说,不难我早买了房子,谁还住在这拼租屋?
赵枚点头说,幸福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这……余淼惊诧地望着她。托尔斯泰不是这样说的?
赵枚瞥了他一眼说,这是我的话。
安晓兰格格一笑。不论哪个说的,枚子的话有道理。好了好了,牙齿有时也会咬到舌头,别为这点小事纠结苦恼。
余淼叹了口气,抬手擦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
真是一物降一物。赵枚见余淼情绪渐渐缓和过来,笑着说,今天就我们三人吃饭,大家都显显手艺怎么样?
好。安晓兰起身说,余淼,跟我进厨房洗菜去。

拼租屋是他们人生旅途的驿站和临时停泊的港湾。他们为自己当下的生活风雨兼程,辛勤耕耘,也为了心中春暖花开的理想努力拼搏,只有节假日他们才像鸟儿归巢一样相聚在“家里。”
赵枚迷迷糊糊倦缩在床上,听到对面床上安晓兰手机彩铃响了。安晓兰懒洋洋地喂了声,又嗯嗯地笑着说,好,我来。赵枚见安晓兰穿衣起床,问,安姐,今天是星期天,还有事?
公司有事要我去。安晓兰说着提起包出了门。
赵枚翻身仰躺着,心想,我还不知道你和钟建伟约会。近段时间,安晓兰已陷入爱河难以自拔,她总想提醒安晓兰提防钟建伟的虚伪,但话到嘴边又放弃了。你说这人不好,她把那人当个宝,爱情真是糊里糊涂的事。
自从那次同安晓兰与钟建伟吃饭后,第二个星期六晚上,钟建伟给赵枚发来微信,邀请她出去唱歌。赵枚婉言谢绝,说自己不会唱。
钟建伟说,不会唱,你出来坐坐行不行吗?
不行。赵枚说,我妈交待我,晚上不能单独和不了解的男子在一起。
你不了解我吗?
不了解。赵枚笑着补了句。我估计安姐对你也不是十分了解。
你这是过河拆桥。钟建伟又尴尬地笑了笑。开玩笑开玩笑……
钟建伟后来再也不给赵枚发微信,见面也是不冷不热的。赵枚也懒得理他。
窗外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床上。赵枚一看表,啊,快十点了,她想洗澡,起床打开门,伸头往外看看,门都关着了,客厅也没人,可能都走了。
赵枚迅速拿起床头柜上奶罩裤头,抓起挂在门后的浴巾、毛巾,打开门,疾步穿过客厅走进洗嗽间。关上门,打开煤气阀,把水温调好,淋浴的喷头热水哗哗地洒下来,热气腾腾的水雾不一会儿充盈了洗嗽间。
脱下衣服,丢进旁边洗衣机内,赵枚赤祼地站在喷头的水幕下,水流飞溅浸透了乌黑发亮的头发,沿着白嫩红润的脸颊迅速滑向光洁圆润的肩头,越过丰盈耸立的乳房,淌向平坦温柔的腹部,又流往白皙丰腴的大腿……潺潺的水流像一只温暖轻柔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成熟健康的身躯,让人感到浑身上下舒适畅快。她惬意地嗯了声,用洗发精洗了头发,又用洗浴液搓洗身体,直至肌肤发热微微泛红,再用清水冲洗干净,然后用毛巾擦干身体的水珠,穿上奶罩和裤头。
啊,换的衣服怎么没拿进来?太大意了。赵枚拿起浴巾裹住上身,正准备开门,吱呀一声门从外推开。
余淼穿着背心和三角裤衩准备进来。
你,你……赵枚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余淼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忘了避让。
你干什么?赵枚脸色涨红,恼怒地吼道,滚,你快滚开。头一低,双手拉紧浴巾从他身边冲出去,咚咚地跑进卧室,啪地一声关上门。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赵枚紧张地反锁上门,又用身体抵着门,不吭声。
赵枚赵枚。余淼说,你开门,听我说……
你滚开。赵枚哭嚷道,你再敲门,我报警。
过了一会儿,听见门外走开的脚步声。赵枚贴门听了一阵,怦怦乱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穿上衣服,对着镜子擦干湿漉漉的头发,心里大骂余淼不是东西,也想占姑奶奶便宜……
咚咚。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赵枚一惊,紧锁着眉头,丢下毛巾回过头问,谁?
我。安晓兰的声音传进来。快把门打开。
赵枚打开门,问,你怎么回来?
安晓兰进来顺手关上门,上下打量着赵枚,像不认识似地望着她问,你没事吧?
我有么事?赵枚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好的?
吓死我了。安晓兰长长地吁了口气说,我刚到地铁站,接到余淼的电话,他哀求我快回来,不然你会想不开……
赵枚咯咯一笑,把刚才洗澡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安晓兰忍不住哈哈大笑,揉着肚子哎哟叫道,你……你没事,反而把他吓懵了。
我还没这样娇情?赵枚说,吓死他活该!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安晓兰手指截了一下她额头,又笑道,人家见你漂亮美丽,想把你当做模特儿画。
赵枚红着脸,瞥了她一眼。谁要他画?
你这凶,他敢吗?安晓兰又说。我还不是遇到这样尴尬的事,要怪就怪黄世仁,他要是早点把门锁修好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赵枚点了点头。
好了。安晓兰起身说,我们去看看余淼。
赵枚鼓起小嘴唇说,我才不去。
走吧。安晓兰拽起她胳膊,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两人走进客厅,听见洗嗽间里传出乓乓乒乒的响声。赵枚寻声看去,只见余淼躬着腰在换门锁。听见脚步声,余淼抬头望着她们窘迫地笑了笑,又低头忙碌起来。
赵枚抿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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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安晓兰和赵枚约好,五一小长假回老家看看。
自从春节出来后一直未回去,赵枚也不知家里怎么样,尽管时不时与父母发微信视频问侯,但她总感觉像隔着一层玻璃在说话。父亲说政府扶贫力度大,村里路修通了,家家安上了自来水,人人办了医保,土地也入了农业合作社,家里每月还有三千多元分红,弟弟学费全免了,叫她不要再寄钱回去。
赵枚点头答应,每月还是按时寄钱回去。
母亲总是关心她个人的事,好像她的女儿没人要似的。每当母亲提到这事,赵枚总是绕到其它事上。母亲心知肚明地笑了笑,你今年满二十三进二十四了,不小了。别嫌我哆嗦啵,男怕找错行,女怕找错郎,你别挑花了眼……
四月二十九日,安晓兰突然对赵枚说,我不能回去,有几个朋友邀我到成都去玩,票都给我买好了,明天下午我从公司直接走。
赵枚迟疑半天说,那我也不回去,反正三天时间,我找同学玩。其实她怕回去母亲又问她个人的事……
五月一日上午,赵枚睡到九点多钟才起床,到洗漱间洗漱,见客厅里余淼和邓保安坐在沙发上正在小声说话。
余淼看见赵枚脸不自然地红了,也不说话,干咳了一声。自从上次事情发生后,他上洗漱间或路过她们房间门口总要干咳一声,好像患上百日咳一样。
赵姑娘好!邓保安低眉顺眼看了赵枚一眼,有些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邓叔好!赵枚一边笑着回应道,一边往洗嗽间走去。
洗漱出来,赵枚见邓保安走了。余淼背对客厅站在窗边抽烟。赵枚问,余淼,放假你不回去?
余淼显得有些意外,这是上次他们发生误会的事后赵枚第一次主动与他打招呼。余淼转过身来,掐灭香烟,笑着说,不回去。
赵枚问,那这三天你做么事?
休息。余淼看了她一眼,又说,明天上午区文化宫有个美展,要我参加。
我能不能去看看?
怎么不能呢?要去我明天带你去。
那就这样说好了。赵枚抿嘴笑了笑,走进卧室,到阳台上拿起拖把想把外面卫生做一遍,走进客厅见黄世才和李秀青买菜进来。黄世才脱下皮鞋准备换拖鞋,见拖鞋与出门时摆放不一样,大声嚷道,谁又穿了我的拖鞋?真不自觉。
赵枚刚才看见邓保安脚上穿的是他的拖鞋。余淼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黄世才的声音,抬头准备搭腔。
谁动你臭拖鞋?赵枚抢先笑着说,是我刚才扫地弄的。黄世才咧嘴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一点小事,就你爱嚷?李秀青剜了黄世才一眼,低头趿上自己红拖鞋,把手中菜袋递给黄世才说,把菜提进去。
余淼感激地看了赵枚一眼。赵枚也不作声,低头拖地。余淼捋了捋头发,起身说,我来拖。
李秀青望着他们笑着说,今天中午都在家吃饭,我买了小龙虾……
十二
区文化宫展厅有两千多平米,用木板分隔成书法、剪纸、国画和水彩油画四个展区。
赵枚紧随余淼步入展厅,见前来观看画展的人不少,人们按照各自的爱好,穿梭在四个展区之间参观。
余淼回头问,你喜欢看哪个展厅?
随便。赵枚说,我是来凑热闹的。
余淼说,那我们先看国画吧。
国画展厅在左边,刚进门,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青年匆匆走进来,见到余淼说,刚才开幕式怎么没见到你?
余淼说,我有事来迟了。
挂相机的男青年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赵枚的脸上,笑着问,这位美女是?
余淼说,我的同事。
挂相机的男青年说,向老师他们来了,你们看,我有事。说着举手向他们摇了摇,跑出去。
赵枚问,这是谁呀?
省美院小汪。
鼠眉贼眼的。
余淼笑了。走,我们看画去。
展厅内山水画、花鸟画多,人物画也不少。他们从第一排看起,有的画一掠而过,有的画看得仔细。余淼对感兴趣的画啧啧称赞,不时对赵枚讲解。你看这墨用得恰到好处,细节刻画到位。赵枚对国画不懂,为了不扫他的兴,佯装感兴趣不时提问。余淼一一解答,有时凑近画作细瞧,还用手比划着,自言自语道,这线条是怎样勾画出来的?过度浓淡墨这么相宜……
余淼余淼。挂照机的小汪疾步走过来,说,向老师正在看你的画,叫你过去,快去。
余淼一听,立即拉起赵枚的手疾步跟上小汪。赵枚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他拉着自己的手,一把摔开。余淼看了她一眼,脸红了。对不起对不起。走到正在观看画作的三个老师身边,余淼喊道,向老师好!
满头白发的向老师转过身来。啊,小余来了。另两位老师颔首朝余淼点了点头。
向老师说,你这一组人物画不错,构图新颖,笔墨到位,很不错。
高个子老师接着说,主题也很好,这是反映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农业农村农民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真实写照。
戴眼睛的老师笑道。艺术就是要紧贴地气,反映讴歌我们的新时代,反映火热的生活,我看你这幅画创意很好,嗯,很好!
小余,有一点我可要给你指出来。向老师说着转身面向画作。赵枚也把目光投向余淼的画作上。
这是一幅长方型三组人物画,标题是《我的衣食父母》。第一组画面,一群年轻人笑逐颜开地使劲地敲打大红鼓,背后有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字样 。另一组,以大山为背景,一个土家簇打纷的少妇手拿砍刀,回眸含笑望着身后的小背篓里胖胖的男娃。第三组,远山近树下,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汉子满脸含笑,左手夹着香烟,右手接听手机。向老师指着第一组画面中的主人翁右手说,这手要抬高过头,鼓槌落下才有力,效果会更好。又指着第三组画面上的香烟烟雾说,我不赞成吸烟,既然画烟,烟雾用墨要淡,要清。第二组很接地气,乡村生活气息浓。
谢谢向老师的指教。余淼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说,向老师,我想报考您的研究生,不知行不行?
那好哇!向老师捋了一下自己的银发,开怀大笑,又说,只要你其它成绩过关,专业我负责。
好好画。戴眼镜老师拍了拍余淼的肩膀,又对向老师说,我们到那边看看吧?
留步,请老师们留步,小汪一边取照相机一边笑着说,请老师们和余淼合影。
好好,都过来吧,以小余的画为背景。向老师说着又将站在旁边的余淼拉到中间。今天你是主人翁,这位置当你莫属。
哎,这位美女。小汪对赵枚说,快过去。高个子老师笑着对赵枚说,丫头,挨我站在一起。赵枚脸色绯红,又不好拒绝,只好站上去。
大家看我,好好。小汪咔嗒一声按下照相机快门……
送走老师。赵枚对余淼怪嗔道,我今天算是丑出尽了。
我可没有拉你照相?余淼用手把头发往后捋了一下,笑着又说,这是全省国画界知名大师,算你有福碰上了。
赵枚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你今天出足了风头?中午你请客。
在文化宫旁边餐馆二楼餐厅。余淼点了一个拼盘和两个炒菜。两人边吃边谈,赵枚扒了一口饭,望着余淼说,你的《我的衣食父母》画,我看男主人翁好像我们小区邓保安。
余淼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迟疑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他是我父亲。
赵枚心里早已怀疑邓保安是他的父亲,但听余淼亲口说出来仍感意外,不解地问,他姓邓呀?
余淼眼眶里慢慢溢满了泪光,哽咽道,我家在鄂西大山里,母亲病逝早,是我父亲把养大成人。我来武汉读书,父亲不放心,跟我出来,他怕人瞧不起我,改姓邓,都怪我……
余淼……赵枚眼睛也湿润了,她理解同情他。你父亲真伟大,不简单。
余淼揉了一下眼睛,有些自责地说,我,我二十多岁还靠我父养,我准备回去算了,农村现在也发展不错……
赵枚一怔,真心实意地说,余淼,你这样想就不对,困难都是暂时的?你要是半途而废逃离,那你父亲的心血和希望不全都白费了?她吁了口气。我不懂画,但我听老师对你评价,说明你有画画的天赋。你当初为追求梦想从大山出来,你现在就应该朝着自己的梦想去追求奋斗。
余淼望着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这事你不要给别人讲。
赵枚嗯了声,捋了一下头发,说,我们吃饭,饭快凉了……
十三
安晓兰和赵枚从公司下班路过鲁巷广场。安晓兰说想买条裙子,赵枚陪她转了几个商场,一条裙子也没看上。
安晓兰自五一小长假从成都旅游归来,心情格外高兴,整天乐哈哈的,把成都旅游手机拍摄的照片给赵枚看。和安晓兰同行的有两男三女,其中有钟建伟。照片有青城山、都江堰、武侯词和宽窄巷等景点。安晓兰和钟建伟有不少合影照,两人俨然是情投意合的情侣。
安晓兰和赵枚回来已经八点多了。李秀青正在客厅看中央电视台《等着我》节目,见她们进来,笑着说,快过来坐,这节目好感人。
赵枚把手中坤包放在茶几上,挨她坐下问,黄主任呢?
李秀青目光盯在电视荧屏上,回答道,还没回来。
安晓兰站着看了一会儿说,你们看,我换衣服去。
电视里正播放抗美援朝一个老兵寻找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赵枚和李秀青的目光被剧情深深吸引住了。听见身后开门声,赵枚以为安晓兰出来,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余淼从房间走出来。余淼参展的《我的衣食父母》国画,荣获武汉市五一美术展人物画二等奖,他公开表示要考美院研究生,整天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除了白天到学校教美术课外,回到出租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奋学习,很少出门。余淼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又往洗漱间走去,不一会儿又返回自己的房间。
《等着我》节目播完,李秀青起身伸了个懒腰说,你看,我去休息。她刚走,安晓兰出来,见电视正播放广告。她拿起摇控器说,我看看央视三台文艺节目。赵枚说,随你……
咚咚,开门,开门啦!门外传进黄世才叫喊声。
赵枚起身开门,鼻腔里立即嗅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只见黄世才歪戴着眼镜,手里拿着匙钥走进来,咧嘴朝她笑了笑,手挥了一下。谢……谢你啊!说着踉踉跄跄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黄世才这几天情绪不好,进进出出阴着脸,遇到谁都不理睬,好像人家欠了他房租没交似的。
大家本来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也懒得搭理他。
赵枚皱着眉头关上门。在黄世才身后朝安晓兰举起手做了一个仰头灌酒的动作。
安晓兰侧身往左看,见黄世才门关上。她关掉电视机,放下摇控器说,我们洗脸睡觉。
两人脱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听见黄世才卧室传出李秀青哭喊声,你个婊子养的,你还打我……我让你打……紧接着又响起乓乓乒乒的声音。
安晓兰合上衣服,看了赵枚一眼,打开门探出身子往黄世才房间看,见余淼也从自己房间伸头往外瞧。她对余淼指了指,意思叫他去劝劝。
余淼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手又指着安晓兰朝黄世才的房间,叫她们去劝。
缩头鸟龟。安晓兰骂了声,猛地打开门,疾步走到黄世才房间,重重敲了敲门。秀青姐,开门,是我。
门哐一声从里打开。李秀青披头散发呜呜地哭着跑出来。黄世才跟上来,嘴里喷着酒气叫骂道,你管我的事?老子叫你管……
黄主任,你干什么?安晓兰把李秀青护到身后,堵在门口,推了黄世才一掌,气愤地嚷道,你这是家暴?再打我报警?
黄世才一楞,踉跄后退了几步,顺势坐在床上,双手抱头呜呜地哭起来。
安晓兰瞪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带上门,转身见李秀青被赵枚扶进自己房间。
李秀青坐在椅子上低头哭泣。
赵枚劝道,秀青姐,莫哭莫哭。
安晓兰见余淼看热闹似地站在旁边,口气不悦地说,你帮忙倒杯水呀?余淼没吭声,转身去倒水。
安晓兰取下门后的毛巾递给李秀青说,别哭,秀青姐,擦擦脸吧?
李秀青抬起头,眼泪婆娑地接过毛巾,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噎噎咽咽地说,我跟……跟他过不下去了,离……离婚散伙……
余淼端着水杯走进来。秀青姐,喝口水。李秀青接过水杯,我真……真不想跟他过……说着又抹眼泪。
你说么话啵?安晓兰说,你跟黄主任又不是一天两天……
什么狗屁主任?李秀青打断她的话说,自己印名片自封的主任。
余淼忍不住笑了。安晓兰瞪了他一眼,又对着李秀青劝道,莫说气话,你们好好的,为么事吵架?
为么事?李秀青含泪说,他们广告公司接了一批广告牌业务,他负责丈量制作;尺寸量错了,人家不要。公司老板扣了他半个月工资 ,他下班不知跑到哪里灌了一肚子酒,回来跟我说。我心烦,顶了几句,他就叫我……叫我滚,还打人……说着又伤心的呜呜地哭起来。
安晓兰说,黄主任心烦,不跟你说跟谁说?你也是?少说他几句不就行了。
我哪里说他?李秀青委屈道,我跟他,我家里一直反对。他父亲打工摔断了腿躺在床上不能动,还有两个读书的弟弟……我容易嘛?跟他领证两年多,买不起房,连孩子都不敢要……
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赵枚心里酸楚楚的。
安晓兰伸出手在李秀青肩上轻轻拍了拍,动情地说,你们是患难之交,既然走到一起,就要好好珍惜,别动不动说离婚伤人的话。算了,今晚你就挨我睡。
不啦。李秀青长长叹了口气,擦干眼泪说,他酒喝多了,我去看看他,
三人把李秀青送进她的房间。余淼侧耳在门外听了一阵,见房里无动静,举手对安晓兰和赵枚做了个回去的动作。
赵枚关上门,背靠门后,望着安晓兰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安晓兰脱下衣服,叹了口气说,这就是生活。
赵枚苦涩地笑了笑,望着她背诵道: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安晓兰点头接着念道:
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笑得泪水都涌出来……
十四
平静的日子似流水般静静缓缓地流淌,不知不觉到了九月份。
九月六日,赵枚和余淼参加了全国研究生统考,两人恰好分到省师范学院一个考点。第二天下午最后一门英语考试,进考场时,余淼对赵枚说,考完我在门口等你。
不见不散,拜拜。赵枚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往考场走去。
紧张的六十分钟,好不容易把试卷做完,余淼从考场出来,朝人群张望,见赵枚提着包在大门口朝自己招手,笑着跑上来,迫不及待地问,你考得怎样?
赵枚摇头苦笑道 ,我头还是木的,你考得怎样?
余淼说,我也没把握,反正题全部做完。
那你肯定没问题。
谁晓得?赵枚有些悲观又不服输地说,我今年上不了,明年还要考。
别尽说泄气话。余淼看了她一眼。走,我请客。
算了算了。赵枚把包往左肩挂。我回去,你走不走?
余淼迟疑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回去。
我们搭地铁还是坐公交?赵枚问。
余淼说,我们一起走走,反正不远。
太阳偏西了,阳光轻柔。两人沿着高架桥右边人道往前走。
赵枚手机忽然叮咚叮咚地响起,掏出一看,是母亲发过来的微信视频。她笑着说,妈,您么老打电话?
你考完了?
刚考完出来。
余淼从左边凑近赵枚身后,捋顺头发,对着视频招了招手,阿姨好!赵枚的母亲迟疑了片刻,立即笑着回应道 ,你好!你是……
赵枚回答道,我的同事小余。
啊。母亲说,小余,有时间和枚子到我们乡下来玩。
余淼乖巧地笑着回答,好好!我一定来看望阿姨和叔叔。
赵枚嫌余淼话多,侧身摆开他,没好气地对母亲说,我在路上,没事我关机了。
没事。母亲说,你父叫我问问你考试情况。
考试结果还没出来,你们瞎操心啵?赵枚没好气地关上手机,又往前走。
余淼看了她一眼,没话找话说,赵枚,你长得像你母亲。
那是你说的?赵枚说,别人都说我像我父亲。
余淼哈哈地笑了,又说,赵枚,假如我们都考上了研究生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读呗。
我不……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那我们会分开。余淼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赵枚停住脚步,有些惊讶地望着余淼,见他脸红了。赵枚顿时明白他的意思,难怪刚才主动和我母亲套近乎?她感到脸发热,心怦怦一阵乱跳,本想一口回绝,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你同意吗?余淼望她,目光里燃起渴求的神色,似乎要从赵枚脸上寻找答案。
我也非常喜欢你。赵枚满脸羞色,避开他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可惜,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他是军人。她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转身朝前走去。
余淼脸上顿时布满了失意的阴云,停住脚步,对赵枚说,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办。
走了几步,赵枚回头一看,只见余淼拦住一辆的士,上车走了。
这人真是没心没肺,幸亏我没有答应他。赵枚悻悻地往前走……
一进门,赵枚见安晓兰和李秀青正在看电视。李秀青见她进来,笑着问,考得怎么样?
赵枚把包往沙发上一丢,挨着她们坐下说,不怎样。
哎。安晓兰侧身问,余淼呢?。
赵枚盯着电视,语气不悦地说,我么晓得他到哪里去了?
黄世才从卧室踱出来,扶了一下眼镜,望着她们说,我们出租屋风水好啊,说不定会考出两个研究生。
我说过,我是陪考的。赵枚心烦,瞪了黄世才一眼,起身抓起包,谁也不理朝房间走去。
李秀青瞥了黄世才一眼。黄世才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搔了搔头,尴尬地笑了笑。
又犯病了?安晓兰笑着说,我去看看她。
赵枚和衣躺在床上,眼睛呆呆地望着房顶。安晓兰走过去坐在她床边,手摸了一下她的秀发问,怎么啦?今年没考好,明年再考啵?
赵枚忍不住一下子坐起来,有些苦恼地说,安姐,余淼说喜欢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安晓兰一楞,问,你答应了?
赵枚摇了摇头。
安晓兰扑哧一笑。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十五
走进公司大门,赵枚和安晓兰见两个花匠拉着塑料皮管给树木和花草浇水。今年天气有点反常,夏秋两季雨水稀少,好像雨水去年全下完似的,眼见入冬也不见一丝雨滴。气温仍居高不下,往年这个时侯,人们身上早已增加卸寒的衣裳,而现在人们仍是秋季服装,只有老人和小孩子早晚添加衣服。
公司门内的路面已被塑料皮管接头渗出的水浸湿,干一块湿一块,像瘌里头似的。赵枚和安晓兰准备到食堂过早,见通往食堂的路打湿不好走,又绕道到办公楼前。
安晓兰说,枚子,我有点不舒服,你去吃。
赵枚问,是不是病啦?我陪你到医院看看。
不碍事,我不想吃 。安晓兰苦笑着说,你快去吃。
赵枚和她分手,转身朝食堂方向走去。近段时间安晓兰隔三差五老是说有事加班,有时十一二点才回来。有时半夜醒来,听见安晓兰唉声叹气翻来覆去地未睡,前天夜晚还听见她在被窝嘤嘤地哭泣。赵枚侧身过来想问问,对面哭声嘎然而止。
早晨起来,安晓兰立即化好妆,但脸色憔悴,眼眶发暗难以掩盖。赵枚问,安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安晓兰不自然地笑着说,你瞎猜什么呀,我有什么事?安晓兰太要面子了,赵枚见她这样说又不好多问什么,只好独自朝食堂走去。
安晓兰真的遇到棘手难以解决的问题,这问题既是工作上的事,也涉及她和钟建伟的爱情。尽管安晓兰对工作认真负责,但对爱情也充满了美好幸福的向往。这棘手的事叫姑娘处理起来还真是左右为难,难以拿捏。
五一小长假到成都旅游是钟建伟主动热情地邀约安晓兰参加的。尽管他们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但安晓兰是十分保守的女孩,两人手拉手有之,有时也有过搂搂抱抱的亲昵,但要越过婚姻最后的底线没门,钟建伟有时像发情的癞皮狗一样纠缠她不放,安晓兰非常理地智拒绝:只要我们没有结婚,你休想攻占我二十七年来厮守的阵地?搞得钟建伟唉声叹气,又无可奈何地放弃……
对于钟建伟突然相约,安晓兰认为他又想歪心思,沉吟片刻问,就我两人?
你怕我吃了你?钟建伟知道她的意思,连忙笑着说,一起五人,我同学大林,和他妻子、姨妹。
安晓兰经不住钟建伟再三劝说,只好点头答应。进了机场侯机大厅,安晓兰见到大林和他妻子、姨妹。她惴惴不安的心才放下来。
成都快乐行所有的费用都是大林买单。乘飞机返回武汉机场,安晓兰心里默算了一下,大约每人花了五千元,她悄悄地对钟建伟说,该分手了,我们费用要付给大林。钟建伟笑着说,大林不会要。安晓兰说,那怎么行?我的钱一定要给他……
你们两人在一起说什么情话?大林回头笑着说,大声点也让我们分享分享。钟建伟说,她要把这次费用转给你。
这就见外了。大林看了钟建伟一眼。说不定今后我有事请你们帮忙。
安晓兰笑着说,老话说,亲兄弟明算帐。
大林侉下脸,不高兴地说,你这看不起人,今后我们还来不来往?安晓兰见大林的妻子和姨妹转头望着自己,只好说谢谢林大哥,不好意思再提费用的事。
回到出租屋,安晓兰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用手机支付宝转给大林五千元,并写了几句感谢的话,她以为大林要回话。但左等右等没音讯,安晓兰估计大林生气了,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往心里去。
五一小长假后的当天上午,王总主持召开了公司中层干部会议,王总对五一前的工作作了小结,又对六月份生产任务等事项进行了安排部署。会议结束时,钟建伟拿着文件夹凑到王总身边说,王总,这是中成药剂车间改造项目预算经费报告,请你审阅。
王总点头嗯声,打开文件夹扫了几眼,抬头见安晓兰往外走。安科长,你过来一下。王总说着掏出钢笔低头在文件夹报告上刷刷作了批示。见安晓兰走过来,将文件夹交给安晓兰说,我原则上同意,你再详细计算审核一遍,报我最后审批。说完起身走了。
钟建伟笑着说,晓兰,你抓紧时间审核完交给我,工程实在太急。
安晓兰点头说,我争取上午完成。
安晓兰回到办公室,立即对招标合同和工程预算经费报告附录的十三项经费遂笔进行了详细审计,发现土建、材料和人工费比实际费用高出180多万元。安晓兰怕自已慌忙中算错了,又复核了一遍,不错。她准备将审核结果送王总办公室,又一想,这对钟建伟不好,会不会是他计算失误?为了慎重起见,安晓兰准备下班后再给钟建伟核实一下,再报王总不迟。见财务室的人都下班了,安晓兰准备拿电话拨打钟建伟的手机,抬头见他匆匆走进来。钟建伟迫不及待地开口问,晓兰,预算报告审核没有?
安晓兰点了点头,放下话筒。
那好那好。钟建伟笑着说,你辛苦了。
安晓兰说,我正要找你,预算比实际工程费用高出不少。
这……钟建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不会吧?
怎么不会?安晓兰说,我核算了两遍。
钟建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门,见无人进来,又笑着说,王总已原则同意,你何必这样认真?
这是什么话?安晓兰不高兴地说,这是我的职责。
好好。钟建伟压低声说,王总已同意,这工程让大林做。
安晓兰这才知道成都之行大林一路上这么热情周到,连费用都不要。她有些为难地说,他做当然好,但超出预算经费要压下来。
钟建伟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又嘻皮笑脸地凑上来,抓着安晓兰的手说,压什么压?
你……安晓兰手像是烫了一下缩回,脸顿时红了。建伟,公是公,私是私,违反财务制度的事我们不能做 。
晓兰,你真是六亲不认。钟建伟有些不悦地说,我是按对方预算做的,我只转抄而已。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摔门而出。
安晓兰喊着追上去。建伟建伟……
钟建伟头也不回,像个斗红眼的公鸡咚咚地疾步往外走……
安晓兰连午饭都没有吃,她吃不下去,委屈的泪水直往下掉。钟建伟我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这绝情不理解我?我难道错了?又错在哪里?她不能说服自己。
下午上班后,安晓兰把预算经费报告审核情况填好清单,送到王总办公室,没想到钟建伟正在和王总说事。钟伟华见她夹着文件夹进来,眼睛里闪过不安慌恐的神色。
王总笑着说,这么快就审核好了,坐,安科长请坐。安晓兰佯装着笑了笑,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王总说,我审核了,又怕搞错了,中午我和钟助理又复核了一遍,对方造价多算了180万多元。
王总皱着眉头啊了声,把审核清单看了一下,抬头朝钟建伟脸上瞅了瞅,语气不悦地说,这个大林有些不像话。
王总。钟伟华生怕安晓兰出卖自己,立即应道,大林怎么一开始就弄虚作假。我看这工程不能他让做。
王总看了他一眼,手摆了摆,说,招标书都办了,不能朝夕令改,还是让大林做,多算部分全部砍下来。钟助理,工程要抓紧动工,并注意保证质量。
好好。钟建伟连忙点头说。他心里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安晓兰一眼。安晓兰假装没看到,对王总说,没事我走了。
王总点头说,好,我和钟助理还有事要研究。
当天下午下班时,钟建伟又主动邀请安晓兰外出吃饭 。他心里内疚,要不是安晓兰替他掩护,自己还不知怎样收场?想想都有些害怕……

十六

吃完早饭,赵枚在仓库发了两车中成药品,在微机上验证登记完,又收到母亲发来的微信视频,问她什么时间回去。赵枚说要等到考研成绩出来再说,母亲又笑着说,你回来也把小余带回来……
妈,你烦不烦?赵枚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嫁不出去?我不是告诉过你,那是我的同事……
赵枚。马大姐从门外伸头进来说,你表姐和钟助理正在吵架,你还不去劝劝?
赵枚一愣,立即关上手机问,他们在哪里?
马大姐说,在公司办公室 。
赵枚气喘吁吁地赶到办公室,见王总恼火地批评钟建伟和安晓兰。
安晓兰坐在椅子上垂头嘤嘤地哭泣。钟建伟垂手低头站着,脸上有明显抓伤的血痕,灰色西服扣子被扯掉一颗。
王总重重地敲着桌面训斥道。你们在办公室里大打出手像什么话,呃?这不是菜市场……见赵枚突然闯进来,王总口气不悦地说,你来干什么?
赵枚有些胆怯地说,我来看我姐。
王总吁了一口气,又扭头对钟建伟说,你先给我滚出去。
是是。钟建伟沮丧地看了赵枚一眼,灰溜地走了。
王总又把目光落在赵枚身上。你叫赵枚吧?
赵枚是我。
王总缓和了口气对赵枚说,你把你姐送回去。
安晓兰哽咽道,我……我不走……
安科长。王总严肃地说,你不走,还要怎样?呃?
是他欺负人……安晓兰眼泪婆娑抬起头。他不惹我,我还惹他不成……
你们是谈恋爱嘛!王总口气又缓和了。有矛盾你们私下解决,闹什么闹?
王总。安晓兰委屈地抹着泪水说,我怎么闹?
王总皱着眉头说,安科长,你不是小孩,是公司中层骨干,是党员,我对你非常器重,不要为了所谓的爱情影响了自己的进步,我劝你冷静点,还是先回去吧。
赵枚见王总说得在理,上前搂着安晓兰的肩膀,劝道,安姐,听王总的话。又抬头对王总说,王总,我们公司女员工多,如果你听任像钟建伟这样的人胡来,那今后公司怎么管理?我带安姐回去,但这事一定要有个说法,你们不能官官相护?
好好。王总望着赵枚点了点头,苦笑道,这事我要调查清楚,一定给你们答复……
赵枚好不容易把安晓兰劝回拼租屋。余淼听见哭声推开房门闯进来,见安晓兰低头哭泣,对赵枚问,谁欺负安姐?老子去揍他的人。
你瞎掺和什么?赵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走开。
余淼叹了口气,带上门走出去。
望着安晓兰哽哽咽咽难过的模样,赵枚陪着安慰了好一阵,帮她擦了一下泪水,说,安姐,你怎么当众和钟建伟闹?
我和他闹?安晓兰嘴唇苍白。我……我恨不得咬死他?这个臭流氓……
别说气话?赵枚劝道 ,你不能跟他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安晓兰抹了一下泪水,眼睛红红的。小妖精的肚子都大了。
赵枚忿忿地骂道,这个臭流氓。
怪……怪我瞎了眼。安晓兰说着又伤心地抽泣起来。
安姐,我心里最敬服的人是你,你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赵枚安慰说,想开些,既然他不值得爱,你还哭什么?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好男伢多的是,你还怕找不到人?……
十七
安晓兰和钟建伟的事在王总的过问下很快得到处理,钟建伟被公司辞退了。安晓兰慢慢从情感漩涡的伤痛中走出来,只是比过去沉默了许多,不爱说话。
星期三下班回到拼租屋,赵枚和安晓兰路过余淼的房间,见门敞着,余淼正专心致致地作画。赵枚拉着安晓兰的手走进去。
余淼正回头看是她们,放下画笔,起身说,坐啦。
赵枚看了一眼画板上的山水画,称赞道,余淼,你现在的画越画越好。
余淼高兴地说,要不要我给你画张相?
安姐说你把她画丑了。赵枚手搭在安晓兰肩上,歪头笑道,要不,你就给她再补画一张。
安晓兰轻轻地打了一下她的手。我什么时侯说过这话?
安姐。余淼把垂在额前几缕散发往后一撩,说,你要是愿意我给你画张素描。
安晓兰浅浅柔柔地笑了。等你有时间再画。
我有时间,现在就给你画。余淼说完把画架上未完成的习作取下来,拿起一张素描纸夹上去。
安晓兰显然没有心里准备,看了他一眼。现在就画?
赵枚轻轻推了安晓兰一下,笑道,安姐,画吧。
安晓兰温顺地坐在画架前小椅子上,笑了笑说,画就画。
余淼将画架往后移了一米左右,拿起铅笔,看了安晓兰一眼,说,安姐,放松点,这样坐长了不舒服。
安晓兰挪动了一下身体,问,要画多长时间?
素描不是速写。余淼在纸上画了一笔,解释道,大概要三四天。
要这长时间?那我不画。安晓兰嚷着要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赵枚按住她肩膀不让她起来。你看余画家已经动笔。画吧,安姐,我陪你。
安晓兰只好坐下,余淼在纸上画几笔,又不时微眯着眼瞅她一下,又埋头画着。
赵枚走到余淼后面,看到纸上已勾画出安晓兰头相轮廓,铅笔笔尖移动画眼睛。她看了安晓兰一眼,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平视着前方。
黄世才从门外伸头进来,赵枚抬头问,秀青姐哩?
她有点不舒服睡了。黄世才扶了一下眼镜。你们玩你们玩。说着缩回头走了。
赵枚看了一会儿。你们画,我去喝口水。
安晓兰突然起身说,不画不画了。
赵枚嗔怪道,你神经病吧?
你怎么不画?余淼也不解地问道。
安晓兰抬手看了看表,对余淼说,时间不早了,有空再来画。
余淼只好放下铅笔,说,那就明天再接着画……
半夜,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安晓兰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谁?
是我。黄世才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来,秀青病情加重了。
啊啊,我马上来。安晓兰安抚道,打开灯。赵枚也坐起来,问,么事?
安晓兰一边穿衣一边回答道,秀青姐病了,我过去看看 。赵枚啊了声。我也去。
两人跟着黄世才到他房间,只见李秀青穿着睡衣,脸色腊黄,弓着腰手捂着肚子坐在床边。
余淼也进来,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发生了什么事?安晓兰说,秀青姐病了。
这怎么办?黄世才搓着手,哭丧着脸说,这怎么办怎么办?
你怎么沉不住气?赵枚剜了他一眼,和安晓兰拥坐到李秀青身边,抓住她的手问,秀青姐,怎么啦?
李秀青苦笑道,我可能小产了……
赵枚从未遇到这种事,也不知怎么处理好,目光救助地投向安晓兰。
黄主任。安晓兰起身说,快送秀青姐去医院。枚子帮忙和我送她下楼,余淼你到大门口去拦车,我联系120救护车。说完掏出手机。喂,我们是鲁巷丽都小区……
李秀青很快被送进医院急救室 。
几个人在急救室门口焦急地等着。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女护士出来问,谁是李秀青的家属?
黄世才抱头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回答。安晓兰推了他一下。护士叫你。黄世才醒悟过来起身说,我就是。
护士说,你爱人患胃溃疡,又小产,马上去办手续住院。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安顿好李秀青后,黄世才留下陪护。
忙了大半夜,大家都疲倦了。赵枚拉着安晓兰的手往回走,余淼跟在后面,谁也不说话。
一抹泛着金光的早霞,在东边的天幕上喷薄而出……
十八
时光如同城市轻轨的车轮轧轧地向前驶来,二○二○年元旦节一过,春节的脚步咚咚地越走越近了。人们更加忙碌,似乎想把一年中所有未完成的事全部赶在春节前了结刹尾。
李秀青还在住院,黄世才陪着,屋里显得空荡荡的。
这两天安晓兰下班回来,就被余淼叫进房间,完成那张未完成的素描画。
赵枚有时侯陪安晓兰进去,有时侯也懒得陪,上网查寻考研录取分数线,分数还没出来。她想春节带着录取通知书回家给父母高兴高兴……
这天晚上九点多钟,安晓兰疾步走进房间,对坐在电脑桌前的赵枚,说,我的画相完成了。
赵枚正在网上阅读文章,头也不回地说,完成就完成了。
哎。安晓兰笑着说,你过去看看像不像?
赵枚只好起身说,好好。
余淼见她们进来,得意地笑着说,安姐这张素描,是我画画以来画得最好的一幅人相,不仅形似,而且神似。
安晓兰矜持地笑了笑,脸上掩饰不住激动兴奋的喜悦。
吹牛不打草稿?赵枚轻蔑地看了余淼一眼,走到画架前,印入眼帘的是安晓兰微侧的半身画相。椭圆的脸型,丰腴的脸庞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似隐似显,丰满的嘴唇微微开启,漆黑眸子含着笑意;一条乌黑发亮的辨子搭在丰满的胸部上。不细看根本看不到笔触的痕迹,好像黑白照片一样,只是胸部下面有几条弧型线条,更增添了画面的质感……
余淼问,怎么样?
赵枚抬起头,拍手笑道 ,安姐,余淼把你画得像仙女一样美。
余淼捋了一下头发,说,她本来就漂亮。
安晓兰脸红扑扑的,像涂了胭脂一样。她妩媚地瞟了余淼一眼。这张画送给我。
余淼说,这画我要留着。
你留着干吗?这是安姐的版权。赵枚笑嘻嘻地取下画相,推着安晓兰肩膀说,走走,快走。
余淼搓着手,苦笑道,这真是强盗逻辑……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时,赵枚的手机信息响了,打开一看:赵枚同学,你考研的成绩是389分,已被我院录取……她以为看错了,再一看,落款是省师范学院。她的泪水禁不住涌出来。是呀,一个无依无靠的山沟里的农家女,经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奋斗终于考取了研究生,怎不叫她激动高兴呢?……
赵枚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抹干了泪水,平息了高兴激动的心情,又想到余淼不知考上没有?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给他打电话。余淼的手机嘟嘟老是占线,她只好放弃。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赵枚走到公司大门口,等侯安晓兰一起走。不一会儿,安晓兰疾步跑出来,脸上掩饰不住高兴喜悦的表情,对赵枚说,余淼考上省美术学院研究生,你考上没有?
赵枚平静地点了点头。安晓兰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睛里浮出了泪光,连声说,好好,你比我有出息……
两人刚回到拼租屋,见黄世才扶着李秀青随后进门。余淼提着行旅袋跟在他们身后走进来。
安晓兰迎上去,把李秀青扶到沙发上坐下。说,秀青姐,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李秀青说,好了还住什么?
余淼问,这包放到哪里?
我来我来。黄世才说着接过余淼手中的行旅袋送进房。赵枚看了余淼一眼,说,余淼学乖了,还晓得接秀青姐?
余淼手捋了一下头发,笑着说,你们都上班,就我是闲人,我不去接还能叫你们去不成?
李秀青笑了笑说,这次住院多亏了你们帮助。
赵枚说,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
余淼已考上了研究生。李秀青对赵枚问,你呢?
安晓兰抢着替赵枚回答,她也考上了。
我说我们拼租屋风水好吧,一年考上两个研究生。黄世才不知什么时侯出来,扶了一下眼镜笑着说,今天我请客,一是祝贺余淼、赵枚考上研究生,二是秀青住院感谢大家出手相助和探望。走,我们到外面找个餐馆庆贺庆贺。
安晓兰瞥了他一眼,说,秀青姐刚出院,要请客就在家里。
黄世才不好意思笑了笑。那我去买菜。余淼说,我跟你去。
余淼。安晓兰突然喊住他,说,请你爸上来一起高兴高兴。
余淼撩了一下头发,露出惊讶的目光望着他们。我爸?
安晓兰说,保安邓叔叔。
谁说的?余淼复杂的眼神落在赵枚脸上。
我说的。赵枚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又补了句,我告诉他们的。
她说得对,李秀青拍了一下赵枚的手说,余淼去把你爸请上来,老人也不容易啊!
余淼眼眶里一下子溢满了泪水,鼻声很重要地嗯了声,他怕自己的眼泪流下来,迅速转身跨出门……
十九
在此后的日子里,赵枚不时想起那次“家宴”前后发的故事,每每想起仍令她感慨激动不已……
热气腾腾的八菜端上圆桌。大家围着邓保安,不,余淼的父亲坐下。余叔显然不适应这种场合,憨憨地笑望着大家。
赵枚见余淼斟满自己的酒杯,端起杯子径直走到他父亲面前,突然咚地一声跪下,双手把酒杯举过头顶。爸,我敬您一杯!
大家一愣,只见余淼头一仰,把一杯晃荡着的酒全喝光,潮湿的眼睛仰望着父亲,脸上不知是酒还是泪水……
余叔伸出布满青筋而又粗糙的双手把余淼扶起来。娃儿,你这是干什么哟?
爸……余淼一边说,一边用手抽打自己的脸。呜呜地痛哭起来,爸,我……我不孝……
安晓兰跟着哭起来,既而大家眼泪都流下来。
余叔紧紧搂着余淼的肩膀,老泪纵横。娃……娃儿,娃儿,别……别这样?我再苦……再累也高兴……说着擦了一下眼泪,又笑了……
余叔晚上要值班,吃完饭先离开了。
不知什么时侯李秀青走进房间,不一会儿提着红皮包出来坐下,见赵枚吃完准备离开。李秀青说,枚子,坐会儿,今天趁大家都在这里,我把房屋租金的事和你们说说,房屋租金每月是两千二百元,我多收了一千一百元。
大家惊愕得像挨了一闷棍,复杂审视的目光刷刷地投向她。李秀青病后苍白的脸上泛起赧颜,苦涩地笑了笑。这,这不怪小黄,全是我的主意,大家要怪就怪我。我们大家都不容易,多的钱退给你们。说着从皮包拿出三个涨鼓鼓的信封,来,这是晓兰的……
今天怎么啦?平常遮遮掩掩看不见的东西,怎么一下子全都真诚地坦露出来?赵枚不知自己怎样走进房间的,坐在电脑桌前,手托着下巴,亲眼目睹了今天发生的感人一幕,不,经历了近一年拼租屋里亲身所见所闻的人和事,这是她人生旅途上最难得最珍贵也是最值得珍藏的一段时光。当我们老去,回首这段往事,会慢慢品味到青春苦涩的甘甜!赵枚眼睛湿润了,似乎使她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安晓兰不知什么时侯走进来,手搭在赵枚肩上,发热的脸紧贴着她的脸腮,轻声问,想什么啦?
赵枚摇了摇头。
安晓兰吁了口气,缩回手,顺势坐在床边。赵枚觉得她有话要对自己说,把椅子挪过来,与她面对面坐下。安姐,有事吗?
安晓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觉得余淼人怎样?
赵枚以她给自己和余淼牵线搭桥来了,假装糊涂没听懂。什么怎么样?
我问余淼这个人怎么样?
好哇,但不是我的菜。
要是……安晓兰脸颊绯红,垂下眼帘,羞羞答答地说,要是……要是我跟他好呢?
赵枚愕然,没想到他们在一起画画还画出了情缘,继而笑道,好好,你们性格可以互补。说着起身坐到床边,手搂着安晓兰脖子,两人顺势仰躺在床上。赵枚说,真的,我不骗你?
安晓兰眼睫毛闪了闪,羞怯地笑了,双手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拿开手,喃喃地说,就是穷……
穷怕什么?赵枚支起上身俯视她。人家年纪轻轻的,画已小有名气,这是绩优股。
安晓兰目光盯着赵枚,自言自语道,我一定要助他读完研究生。
安姐,你真好!赵枚凑近她耳边笑着说,我要是男伢,也会爱上你……
二十
天气渐渐冷起来,接着又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天一夜,中途飘起了雪花,第二天上午,雨雪又止,天气放睛。
公司预定元月三十日下午放假。安晓兰和赵枚约好一起回家,她们早已订好城际高铁票,三十日下午回家过大年。
谁也没有想到,世界军运会结束不久,一种叫做新冠肺炎的病毒突如其来向武汉、向人类发起侵略。开始它遮遮掩掩地静悄悄地袭来,人们还没觉察到它的狡猾、疯狂、凶残、行踪无影……
不知怎么搞的?元旦过后,武汉市区患流感的人特别多,有的中小学被逼提前放假。李秀青所在的医院 收治的病人已经超负荷,她忙得几乎难以回家,有时回来洗个澡,又匆匆赶往医院。
公司又接到几份预防流感的中成药品订单,要赶在春节放假前完成,公司上下紧张忙碌起来。赵枚也忙起来,一天有十几趟原材料入库,又有成品药出库。赵枚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来,又谋划着春节回家给家里和亲戚买什么礼品,有时网购,有时和安晓兰、余淼一起上街买。
赵枚不想夹在安晓兰、余淼中间充当电灯炮,有时借故有事避开同他们一起上街,需要购买什么,自己不声不响地出去买。
爱情是天然的安慰剂,安晓兰又恢复了往日的快乐生活,赵枚心里替她感到高兴。
黄世才的公司到了元月上旬几乎没什么业务做,他受余淼、赵枚考研精神所感染,在家复习法律知识,准备明年参加全国律师资格统考。
拼租屋里上班的,不上班的人都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春节前最后一个星期天早晨,赵枚从洗漱间出来,听见黄世才和李秀青在房间里争吵。又见安晓兰和余淼从自己房间出来,三人的目光疑惑地盯着黄世才的房间,也不知进去劝好不好?
突然,门哐一声打开,李秀青眼睛蒙着一层泪光,拉着灰色小行旅箱从房间出来。
黄世才追出来,紧紧抓着李秀青的行旅箱不放,哭丧着脸说,我听说这次流感传染,求求你不去好不好?
医院来电话我能不去嘛?李秀青擦着眼泪说,这是我的职责,就是有生命危险我也要去。你松手啊——她用力拉过箱子,毅然决然地朝门口走去。黄世才像个小孩子似地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秀青姐,我送你。安晓兰疾步走出门。赵枚和余淼也跟上去。电梯门打开,李秀青含泪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跨进电梯内。秀青——黄世才突然喊了一声,从屋里跑出来冲进电梯……
九点多钟,安晓兰、余淼邀赵枚过汉口江滩玩。赵枚笑着说,我今天有点事,不能陪,你们去,拜拜!
赵枚把网购和街上买的礼品归类清点好,忙了半天打好包,想近两天快递回家……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赵枚回头一看,见黄世才进来。她起身,问,你把秀青姐送医院去了?
黄世才点了点头,扶了一下眼镜,压低声说,她们呼吸科被隔离。
隔离?赵枚惊讶地问道。
黄世才扶了一下眼镜说,我要送她进去,保安不让。
没事。赵枚劝道,医院隔离也正常。
黄世才苦笑着点头说,但愿如此。
又接连上了几天班。二十三日上午,武汉市政府突然发布了封城令,紧接着公司宣布放假。
赵枚一下子懵了,大家都懵了。
好在安晓兰清醒有主见,在人们还没醒悟过来时,当即叫大家赶快分头行动,在附近商场,菜市场购买了鸡鸭鱼肉蛋米面和蔬菜,把冰箱塞得满满的,蔬菜也装了四大纸箱。
几个人窝在拼租屋里度过了终身难忘的农历2019年除夕夜,这是个寂寞、沉闷、难耐的除夕夜。四个九零后的孩子远离家乡和父母亲人,静静地伫立在窗前,遥望窗外夜幕下万籁俱寂的武汉。市区灯火仍然灿烂,灿烂的灯火像征着这座英雄城市顽强的命脉跳动,也诠释着人们对生命的守侯、护佑和祈祷……
熬到央视春节联欢晚会新年钟声响起,他们起身相互拜年祝福。这才回到各自房间就寝,赵枚刚脱衣上床,手机微信响起来,打开一看,荧屏上出现母亲面容。枚子,你莫这傻啵?母亲抹着眼泪说,要是早一天回,就不会现在要死不活地呆在武汉哟!
妈……赵枚叫了一声,哽咽着说不下去哭起来。
枚子。安晓兰走到赵枚床边坐下,紧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别哭,有姐在呢。说着接过赵枚的手机,对着荧屏说,小姨,新年好!我和枚子在一起,你不用担心。赵枚的母亲抹着泪说,有你和她在一起,我不担心不担心……
初一早晨吃过汤圆。赵枚忙着用手机微信向家人和亲戚朋友拜年问好。安晓兰说,枚子,我有事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赵枚放下手机,问,这个时侯出去干什么?安晓兰脸色泛红,有些窘迫地说,我下楼去给余叔拜年。说着拿起口罩,抱起给余淼父亲买的羽绒袄,走出去。
赵枚一愣,起身跟进客厅,见安晓兰和余淼准备出门。哎哎,赵枚笑着说,请你们代我向余叔问好!
安晓兰戴上口罩,眼含笑意地点了点头,余淼回头笑着说,一定一定……
在随后的几天里,手机里不断散发出各种各样的疫情信息,大家茫然无措,如坐针毡。各自窝在自己房间长吁短叹,默不作声。
请大家出来一下,快点。客厅里传来黄世才的声音。大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从房间奔进客厅,只见黄世才拿着手机说,王阿姨想看看大家。
安晓兰和余淼凑近手机荧屏,赵枚对王阿姨印像不好不想理她,见安晓兰和余淼过去,只好走上去。
黄世才手机荧屏上出现显了王阿姨的头相,王阿姨向着他们招了招手,声音带哭腔地说,孩子们,苦了你们哟!我本来要上门给你们拜年,疫情不便,只好用这方式给你们拜年了。揉了一下眼睛又说,我跟老头商量好了,疫情期间,你们的房租费我全免了……
大家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齐声说,谢谢王阿姨!连拜年祝福的话也都忘了说。王阿姨见他们泪流满面,连声劝道,莫哭莫哭,过年……过年高兴才是。说着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涌出来……
二十一
好不容易挨到初五,吃完午饭,安晓兰打开电视观看央视午间新闻。赵枚和余淼也围上来观看。
黄世才站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长长叹了口气,走进房间给李秀青打电话。疫情使李秀青欲归不得,也使黄世才欲去不能。李秀青电话不通,黄世才啪地一声关上手机,又走回客厅,苦着脸,焦急不安地来回走动,嘴里嘟嘟嚷嚷,我叫她不去,她非要去,电话都不通,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赵枚偷偷瞥了他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余淼皱了皱眉头。我说黄主任,你能不能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黄世才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挥手大声嚷道,我怎么冷静得了,她身体不好……
安晓兰实在忍受不住黄世才竭斯底里的叫嚷,突然啪地一声关掉电视,站起来,直言不讳地对黄世才说,黄主任,在这屋里数你年龄长,是大哥,按说你应该冷静沉稳才是,你倒好,一天到晚咋咋惊惊的……
我怎么咋咋惊惊的?黄世才像充满了的气球一样腾空而起,朝安晓兰瞪起眼珠发火道,你见别人站着不晓得腰痛,我知道你是党员,觉悟高,你知不知道秀青多危险……
黄世才,你这是人话吗?余淼满脸涨红,霍地一声站起来,一改过去文质彬彬的样子,凑近黄世才挥舞着拳头,怒斥道,你要是再敢对晓兰这样说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黄世才没想到余淼会出面,吓得往后一退,手扶正眼镜,又冲上来,嘴里嚷道,你敢打我,你试试?
余淼——安晓兰冲上去,一把推开余淼。你这是干什么?
赵枚也上前拦住黄世才,劝说道,黄大哥,坐坐,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谁不急不怕?一有事就拿别人开涮。余淼仍气愤愤地说,真是岂有此理,晓兰怎么对不住你,你还讲不讲良心?
黄世才自知失言,激起众怒,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再也不吭声。
安晓兰转过身来,对黄世才说,黄大哥,我刚才可能言重了,但我十分理解你,知道你担心秀青姐的安危,我也一样,我们不是亲姐妹,但我们在这个出租屋里共同生活了两年多,我们有感情,我也担心她!
安晓兰眼睛蒙上了一层泪光,又缓和了语气说,我是党员,不错,你们可能认为我说大话,但我说的是内心话,你尽看一些无聊负面微信,怎么不看电视新闻?
对。赵枚接着说,习主席在第一时间召开政治局会议,亲自指挥部署全国疫情防役战。李克强总理亲临我们武汉检查督导疫情防控工作,全国各省、市和人民解放军支援我们湖北武汉抗击疫情的医疗队急驰而来,各种医疗药品和生活物资源源不断地从空中、水路、陆路运抵而来。
安晓兰点头说,我们不就是在疫区吗?不就是与家人不能见面团聚吗?不就是暂时生活困难吗?我们要共克时艰,同舟共济,我们要相信党和政府一定会带领我们战胜这次疫情。
安姐,你说得对。赵枚被安晓兰的话所感染,激动地说,我们窝着无所事事,不如我们去当志愿者。
余淼点头说,我也参加。
安晓兰抹了一下眼睛,说,我正琢磨这事,你们看做什么好……忽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掏出手机接听,喂,我是安晓兰。
赵枚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她。
啊啊,王总,我住在鲁巷丽都花园小区,好好,我马上到大门口。安晓兰关上手机,对赵枚说,王总说上级要我们公司复工复产,人手不够,你去不去?
赵枚说,我当然要去。
安晓兰说,可能住在公司不能回来,带上换洗衣服,公司马上派车来接,我们赶快抓紧准备。
晓兰。余淼捋了一下头发,站起来要求道,你们不是人手不够吗?我跟去行不行?
安晓兰迟疑了一会儿,目光转向黄世才。黄主任,秀青姐在第一线战斗,你是呆在家里还是和我们一起去?
黄世才缓缓站起来,点头道,我去。
赵枚十分敬佩地望着安晓兰,心想,我一定要写篇《疫情——拼租屋里的‘九零’后》的文章,我要大声地告诉人们,告诉全世界,在严重疫情袭来时,我们中国的“九零”后没有回避退缩,而是义无反顾地勇敢地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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