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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寸草心

——母亲,我们家的那些人和事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16-07-20

□柯友如

母亲,十七岁那年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七岁刚从旧社会过来的农民。十几年间,一顺溜生下了五个男孩,接着又添了两枝花。老人说,“五男二女”是要硬“八字”载的。也许是母亲“八字”差了那么一点,因而,我手下的小弟“老五”出世不多日就夭折了。

母亲三十一岁那年,因父亲当上了村支书,要带头响应计划生育号召,不然不知后面还有多大一串。三十一岁啊!如今有多少这个年龄的姑娘正在闺中待嫁呢!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这个妙龄秀女吸附这块土地,一晃就是六十多个春秋,始终心甘情愿地围着六个儿女转了一辈子。大概是天意吧!

从儿时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母亲像往常一样急匆匆放工回家,没歇口气就上灶台做饭。这是一个打了补丁的土灶台,破壁残膛。家中缺盐少油、缺米少菜,满屋多的是高矮不齐懵懂无知的孩子,有的爬上灶台等饭吃,有的依偎在墙边不做声,有的在打闹,有的在啼哭,有的……见状,焦急、心痛。不巧,外公碰上了枪口,磨迫了的母亲就把外公当出气筒:“爷呀(母亲管外公叫爷,地方言),你害死我了呀,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遭罪,老天爷也不长眼,把这多‘冤孽’送到我身边,讨债啊!”“爷”一声不吭。他露出无奈而又慈爱的笑脸。半晌,迸出几个字:“秀儿,莫焦急,熬过去就好了。”

凡事有原委。解放前夕,外婆在建筑队提灰桶,外公拖板车。同在一个城市——武汉。唯一不到十二岁的女儿也在武汉一纱厂当童工。假如,要验他们的身份,外公和外婆数农民工。旧中国的农民工。母亲呢?打工妹。小小打工妹。按理说,一家人有点事做,有口饭吃,也算有一份安静。可是,快解放了,“爷”听说要炸纱厂,怕这根独苗断了(因为母亲几个兄弟没拾起来),便擅自偷偷地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把在工厂注了册的“在册职工”母亲引回了老家——张前湾。外婆知道后,气急。从此与外公分道扬镳,再也没有复合。

母亲从一个准市民,陡然变为一个地道农村妇人,虽不叫“落魄”,但总觉得一时难以适应。干农活显然吃不消。尤其是她最怕蚂蝗,从不敢下田插秧。地道的“旱鸭子”。后来,经生产队长安排,她成了禾场的一名“固定工”。禾场上一群清一色的妇女,只有一个男的,叫保管员。他负责派工、记时、看护什么的,是她们的头儿。禾场的活主要为收收捡捡、翻翻晒晒。比如棉花、玉米、稻谷、芝麻等物。好在不下水田,但活儿也不轻松。盛夏,凭那草垛、谷堆与烈日产生的高温就有四五十度。热浪袭来,象蒸包子似的汗水直淌。那年头哪有象今天这样五花八门的饮料呀!解渴的是大桶装的野山楂加一花儿盐烧的茶。稍赋闲点,几个妇女偷偷地找个草垛与骄阳斜切的荫凉处蔽下荫,有时屁股还没坐稳,就被保管员吆喝到太阳底下:“田里干活的人不是人吗?有荫吗?”这群妇女也不是吃素的,趁机,她们嘻天哈地地将这个“老单身”保管员放倒,使劲地将麦须往他身上塞,让他骇痒难受。她们窃笑。虽苦、虽累,但她们也会找乐子,经常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荤话,母亲一般不苟言笑。有些活是技术活,比如:筛筛子、煽风扇、捆草头等等。你没有一年半载的学习和磨砺是注定不会做的。你不会做,背后是注定会有人贬损的。那年头,工分就像今天的高考分数一样的金贵,七个工分日是不好混的呀!

尽管母亲日夜操碎了心,但她脸上露出的表情一向安详。偶尔对外公发点怨言。外公也从不“对抗”,安之若素。“有人才有世界,熬过去就好了”。他不停地帮母亲做家务事,比如搞把子、打要子、添柴火、生炉子。日久,爷俩成了相依为命的良师益友。母亲爱听外公边干活边讲故事。外公很少讲鬼与怪的故事,按现在时髦的说法,都是正能量的。下雨天,外公也在做针线活的母亲旁边细细地讲,慢慢地述。水浒呀,宋江呀!三国呀,刘关张呀!辩贤良、识奸佞,有褒有贬、沁人心脾。有时还讲本地名人张裕钊(曾国藩门下四弟子之一,排行老二)如何回乡乘船没给钱,现场写字让船翁去当铺的故事。还讲仁人志士盛浩如如何开展革命斗争的故事。讲的,听的,旁听的,时而流泪,时而欢笑。外公也常细说自己的身世。父母早故,在舅舅家寄养。舅舅视其如子,送他念书。他说学堂里有个“神童”,背书不是一节一节地背,而是以老师用针在书上使劲一刺的针眼为准,只要是有针眼的页码,他在第二天全都能顺背如流。也许是天妒英才,这人命短,不久就死了。外公数“次神童”,也算得上聪颖过人。难怪后来电台播放社论,他一口气可以复述出来。要是继续念下去,说不定外公也会成个什么“家”之类的。可问题是,外公只念了一年半就辍学,因为舅舅家有人颇有微词,说让外姓人读书不合适。外公听后气愤地甩掉书包,步入了社会。他是个硬气的人。有一回,在一个中学当伙夫时,校长要他一斤米煮出八斤饭,他咋舌地说蒸不出来。校长又说煮熟了再蒸一次,“双蒸”就出来了,外公还是说蒸不出来。那校长气急了,逼着外公写检讨认错。外公也恼极,偶露了一回峥嵘:“拿笔来,我念你写:‘校长叫我作检讨,双蒸八斤蒸不了。游龙浅水遭虾戏,黄莺啄了大鹏鸟’。”外公拂袖而去,校长半晌愣着。

我家就这么点文化底蕴和沉淀。祖辈、父辈均为文盲,只有外公是个“科班”。哦,还有我父亲后来通过夜校和培训,认识了一些字。母亲,受了外公的熏染,崇尚文化,再苦再穷,也要让孩子读书,女孩也不例外。我寻思着:母亲傻呀,为何不像别人一样,早早地让孩子帮自己干活?母亲经常引用外公常说的话告诫我们: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外公是我家的“智库”。我们许多为人处事、安身立命的精神动力就来源于此。

我四五岁时,外公经常肩负我看戏或玩耍,很当真地教我哼一首歌谣:亢头亢头,有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亢头。我津津乐道,他喜极而笑。后来,我才知他是戏弄我的,因为我是亢头。我上当了,被“老狐狸”带上钩了。何止上当一次?每逢过年,母亲时而请裁缝到家里来做新衣服。这下可好,他兴致大发地唱念着:“新老大,旧老二,补老三,破老四”。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忽视,哭了。找外公评理:为什么轮到老四说是破的?他又捂着嘴巴笑。

他对我是宠、谑、教于一体。有一年大年初一,我大约七八岁,外公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一张红纸摊在桌上,折成竖格,放好砚池,将一支毛笔递到我手上,教我写字:“新正发笔,笔中有花,花中结果,果然如意。”这是一顶针句,后来才知道。继而,他又给我买了一本柳体字帖。临呀,摩呀,那个间架,那个骨,我的毛笔字就从那时发端、启蒙。

外公是个和蔼可亲的善老头,也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倔老头。他疼我们一家人,胜过他生命,掏心掏肺,无怨无悔。他从不呼我们的名字,总是昵称:“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他在“博爱”的同时,还有点偏爱。最钟爱的是我和大哥。我排行老四,他时常调侃我为“四先生”。因我小时候瘦,他也喊我“四猴子”。他从不打我们、骂我们,一贯的和颜悦色。我们做错了什么事,他从不大声呵斥,从他的眼光里,我们似乎看出,不是纵容,而是耐心的期待。在生产队“看山”时,在梁子湖畔放养了几只鸭子,他几乎把所有的鸭蛋都拿到了我家。有时攒几个叫我或大哥去开点“小灶”,那菜油煎的鸭蛋,一碗四个,五个,香喷喷,其味无与伦比,我们一呼噜就几乎连同舌头一起吞到了肚子。他在旁边望着我们咽,露出快慰的笑容。只要有一点有用的东西,他就要积攒起来,隔三差五地从十里开外向我家驮。比如小鱼小虾、菱角莲蓬、红苕、玉米、柴火、棉絮和亲手为我们织的鱼网、竹篓。三十年如一日,几乎天天风雨无阻地往我家跑。有时瞄我们一眼就茶饭未进地折返了。外公过去是一个高大强硕的男子汉,一晃,老了,背弓了,拄着拐棍,身躯像干柴一样,瘦骨嶙峋,一点肉也没有。能有肉吗?一年到头没进一点荤腥。母亲心痛:“爷老了,别再跑了,万一在哪儿栽倒了么办呀!干脆在我家歇着吧!”“爷”回答:“我来瞄一眼心里好过些!”

外公有时披星、有时戴月,有时骄阳、有时雨雪地把那条周而复始的路跑成了槽子。我家本无路,他走多了就成了路:一条施援之路,一条温馨之路,一条迈向希望之路。

1978年,外公病卧我家,我快高考了。每天,我赶十几里路程放学回家,给外公喂流食,比如苕粉糊、玉米糊和稀粥。我把脸贴在外公那褶皱、冰冷的脸上说话,外公总是笑着将我推开,生怕我闻了老人气。我还给外公暖脚,捏着他那皮包骨的脚肚子,在被窝里暗自掉泪。我给外公清洗大小便糊了的裤子,从心眼里没半点嫌弃。外公撒手那天,我们都不在,只有母亲给他送了老:“爷呀,眼看日子快熬穿头了,您怎么不熬了呢?”该享两天清福,可是,没有可是。

外公在我心中是高耸的形象,我对外公有份特别的感情。每逢谈及或者梦见外公,我无不潸然泪下,沾满衣襟。所以,外公故去三十六年了,三十六年我没有缺一年去他老人家的坟前祭拜:鲜花、冥币、糕点、苹果、还有鞭炮和烟花。仿佛他教诲我们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横草不拣、直草不捡呀;小洞不补,大洞叫苦呀;穿钉鞋、拄拐棍——稳上加稳呀;嘴稳身稳到处好安身呀!……

我虽然很怀念外公,但真正承袭了外公品质的人还是母亲。三年自然灾害吃“大食堂”时,母亲到一、二十里开外的地方挑一担上百斤重的煤回来,只在食堂里换回半斤“芽谷”。胡婶从山上挑一担柴回来换了两个糠粑,纯糠的。母亲伸头问了一句,胡婶护食,立即转身以背相对。母亲识趣地调了头。那时候还没有我,有一次,母亲打回照得进人的稀粥(从东北运来的发了霉的粟米煮成的),喝到快要见碗底时,母亲将剩下的不到半酒盅稍稠一点、有几粒粟米荡呀荡的糊子,给不足一岁半的三哥喝了,五岁多的大哥在旁边顿生不满,两行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流,母亲也心酸地红润了眼睛。孩子饿不得,太吃粗了受不了,故此母亲经常来个“一锅两制”。一天,外公正拿着锅壁贴熟的榆树叶做成的“粑”吃,将锅中央焖的红苕省给孩子们吃。大哥发现后,以为是好吃的“粑”没给他吃,歇斯底里地哭着把外公骂个不停,还拾石头砸外公叫他滚。母亲见秀才遇了兵,有理说不清,含泪打了大哥,且撵着他围湾子转了几圈,家里闹腾得叫人简直不能安身。第二天,大哥大病,肚子痛,求诊无门,祷告无果。好多时,母亲自责、悔恨、心碎,泪眼婆娑。也许是上天突发慈悲,大哥忽地病好了,母亲喜极而泣。

在那饥肠辘辘的年代,观音土、榆树叶、野菜、粗糠也成充饥之物。有一年春天,母亲挺着大肚子,到田里去挑野黄花菜。跪着用小铲挑了满满一篮子,正要回家时,撞了“鬼”,被邻村一王姓男子悍然劫持。母亲拼命地护着菜篮子,他就使劲地拖拽母亲,把母亲拖得直打翻滚。母亲敌不过他,只好眼巴巴地瞪着他劫获了自己用汗与血挣来的“果实”。算这小子命大,野菜没了,胎却保住了。这小子是谁?就是我。不多久的一个黄昏,我呱呱坠地了。家里米、油全无,母亲用怎么也捏不成疙瘩的米糠煮成糊子喝了一大碗。次日,全湾子搜个遍,只借了三个鸡蛋。碗里用鸡毛也沾不起来油珠子。“大食堂”撤销后,田地里慢慢长出一些庄稼,红苕、玉米、荞麦、豆类也算有了收成。真是“天不灭曹”啊!俗话说:“饥寒起盗心”。母亲和隔壁的刘婶,两个人相约做“贼”。在我刚满月不久的一个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她俩在对门坜正猫着身偷摘青蚕豆,往篮子里装。忽见一个黑影荷着锄头拢过来了。母亲吓到了,用力一闪,滚到了几米高的坑下,眼冒金花,脊骨粱炸得响,也不敢吱声,直到看清来人是“看水”的五叔,才敢哼出声来。五叔见是我母亲,默念着:“快摘点回家吧!”你说,我对我那个五爷——母亲的五叔,是怨?还是赞?

后自然灾害期,“杵称杆子”, 也是我家的一件很难受、很尴尬的事。由于我家人口多,拿工分的人又少,所以时常碰到它。

“杵称杆子”就是生产队分余粮时,队排到你家的时候,握称杆子的人说:你家没余粮。就“砰”地一声将称杆往地上一杵:“下一位。”

每逢秋冬,母亲就要盘点“家底”,谋划对策。他忧心忡忡地对父亲发话:“他父,这么多嘴巴,都成饭糙子了,家里粮食远远不够吃,孩子们饿了肚子,将来怎么成器呀!”随即,父从母命,穿一双母亲做的新布鞋,挑着扁担箩筐,带着布票和棉布(我家人多,当年分布票是优势,棉布是母亲纺的棉线织出来的),揣点干粮,进山里。布票棉布换苕干。父亲翻山越岭百十里,两三天后换回一百五六十斤干苕丝、干苕片。每一程,父亲累得必须瘫睡两日。母亲煮粥时,撮一两把苕丝、苕片,粥稠一些,好吞些也稍耐饿些。聊以添补,以度春荒。这成了我家多年的自救模式和机制。要不是母亲别出心裁的得当措施,我们家定会饿死人的。

无米之炊固然难,但母亲有时也被“有米”之炊而难倒。家里一年到头稀有见荤,偶尔煨点汤算是“大餐”。煨汤不易分汤亦难呀!有一年中秋节,家里宰了两只子鸭,母亲蹲在地上几小时,头晕目炫地将拔净了毛的鸭子煨好,煮了一大锅面条。上十人围住灶台等汤喝,有的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猎物”,有的喉咙里早就伸出了爪子。这时注定母亲最难办,她迟迟不敢揭“盖子”(揭开锅盖的意思)。她思忖:全家老小哪个不重要?这僧多粥少,分得不匀会闹别扭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毅然揭开盖子,先将鸭腿、鸭翅和胸脯肉归个类,再从当家人父亲开始排个序,一气呵成,三下五除二地将肉、面和汤分别盛到各人的碗里。剩下一点滑醒了的寡汤或鸭架子留给了自己。

全家人要过顿肉瘾,那就得耐着性子等候。等母亲千瓢糠万瓢潲地把猪磨大,送到食品公司去“购半留半”(计划经济时期的政策,农民自己喂的猪要交售国家),因吃不起正肉,只能提回一大篮子猪头肉、猪油、猪骨头、猪大肠小肠等大杂烩,全家人可以泼泼辣辣地美食一阵子。最让我记忆犹新的事,母亲“炼猪油”。炊烟袅袅,香溢四邻。那个炼完油后的猪油枯子,撒点盐干吃,既香又脆,爽口得不可言状。有时,我趁母亲不在意,伸手偷吃一两颗,差点挨了暴栗子。

光阴荏苒,白驹过隙,这一晃,我已年过半百。当我们的生活过得美滋滋的时候,无时不刻不感恩一物——苕(红薯)。如今,我在街上行走时,只要闻到飘香的炕苕味,必须驻足买一个,口中吃着,心中念着:滋补的苕!救命的苕!感恩的苕!

追忆青少年时代,我的家乡有“四大奇葩”,值得深深的眷恋和感叹。正如近代诗人何其芳所写的那样:“凡是有生活的地方,都有快乐和宝藏”。也许是上帝的有意赐予,在物资匮乏的时候,偏偏送给你个精神乐园,让你怡然自得而去战胜贫穷与饥饿,对生活产生美好的憧憬。一葩,“大雁南飞”。几乎每年在暮霭西沉、带月荷锄时分,湛蓝的天空上洁白的云朵直挂眉梢。天光云影,鸿雁排空。母亲领着我们仰天呼唤:雁子,你排成个“一”字呀;雁子,你排成个“人”字呀!雁子很听话,应声而列,排成了“一”字或“人”字,比现在的飞行表演还整齐好看。我常发愣、呆傻,问母亲:“它们怎么能听懂我们的话呀?”二葩,“雨霁飞虹”。有时骤雨初歇,天空忽地腾跃出拱曲形、似桥状、七彩缤纷、绚丽夺目的彩虹,让人惬意,顿生精神。三葩是“青龙吊尾”。村野东方保安湖,忽见一个黑色的硕形“烟囱”,刹那间从天上垂直伸向湖面,盘旋闪动。忽而又自下而上盘旋而消逝。倾刻,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气势磅礴,煞是壮观。这第四葩就是“山鸣谷应”(俗称应山黄)。对门坜的应山黄,只要一呼唤,定必跟原声一样回应,有呼必应,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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