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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报三春晖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16-07-20

□王征珂

以母亲为核心的家教是很严格的,她关注着我的言行举止,并且促发了我少年时期浓厚的书生气、过于拘谨的性格。在母亲看来,考学是孩儿的最大要务,只有考取大学,才能跳出“农门”,彻底摆脱“苦刨地球”的命运。她仿佛一个牧羊人,手持牧鞭,口发号令,要我这可怜兮兮的羔羊专心向前,日里夜里啃吃着书页——书中有“黄金屋”,书中有“颜如玉”,有农家子弟的金光大道、锦绣未来。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现在想想,我的少年时代,曾经何其“样板”呵!在母亲的催促下,我手上是“语数外”,心上是大理想,嘴上是书声朗朗,一副孜孜不倦、勤奋好学的模样。在母亲的告诫下,我按捺住我的玩心,做那离群单飞的孤雁,同学们结对成群,下水撒欢撒野,上岸跳高跳远,而我争分夺秒,汗流浃背在书桌前。在母亲的监视下,我不再隔着我家的窗棱——偷偷打量邻家女儿周芸的倩影;我不再打着种种幌子来到她的闺房——看桃花在她脸上羞答答地升起,听百灵鸟和我美滋滋地讲话;我压制住青春期莫名其妙的躁动,掐灭了朦胧爱情的火焰,去做白璧无瑕的少年。

那时在老师们的眼里,我无疑是棵读书的好苗子:我背书,哇啦哇啦的流畅,不像那些差生,嘴里磕磕巴巴,仿佛含着块大石头;我作文,词语们纷至沓来,弹奏美妙动听的音符,不像那些呆鸟,遣词造句枯涩,通篇陈腔滥调。在乡人们的口中,我是桃园村子弟学习的榜样:寒假暑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埋头在课本中。人们在乡间小路上看见我母亲,总要停下来,那些话题呢,绝大部分都和我的学习有关,剩下的一小部分,才是麦子、谷子、鸡娃、猪娃。他们对我母亲说,你的儿真有出息啦,前途无量啦,你这当妈的,天生好福气啦!种种赞誉,使我母亲喜上眉梢,心花怒放。贫困潦倒之家,拿什么犒劳莘莘学子?清炒豌豆尖,茼蒿与荠菜,干煎小白鱼,红薯南瓜饭。母亲亲手做的饭菜,胜过山珍海味。贫寒之家,缺吃少穿,独独不缺少母爱。

杂草们发疯了,需要锄头去收拾;麦苗们干渴了,需要及时灌溉;棉花们害病了,需要赶快打药;高粱们熟透了,需要镰刀“三下五除二”。农业劳动是很艰辛的,甚至近乎残酷,苦不堪言,哪里像有些人在文章中描写的那样——蓝天上游动着朵朵白云,黄土地上到处是诗情画意。农忙时节的桃园村,烈日当头,尘埃扑面,热浪烤人,母亲在躬身锄草,提水浇灌,打药杀虫。她那个忙呐——忙得晕天黑地、晕头转向、晕三黑四;她那个累呐——累得眼睛发花、心里发虚、腿子发软。因了长年过度的操劳,母亲患上了多种顽固的疾病:头晕病、腰腿痛、神经衰弱、心律失常……一个炎热的夏季,她中风了,死神将至,虽然经过县医院救治,可嘴眼还是歪斜了,肢体时而麻木……

母亲那样的辛勤,忙碌,体弱多病,我这个当儿子的,却很少帮她干活、为她减轻负担。在母亲看来,只要我集中精力读书,她的心里就会舒坦许多;只要我学业优良,就是对她的最大宽慰。当夏收和秋收时节来临,我作为一个“农家子弟”,作为我家的一员“男将”,竟然很少到田里劳动,相反,我常常享受着“特殊待遇”:手不提锄头、镰刀,脚不挨土坷垃、田埂,肩不扛麦草、棉花杆……现在想起这些,真要羞死我也。那时我在做么事呢?我在做白脸书生、摇头晃脑的“秀才”,伏案攻读,梦想“金榜题名”。我甚至要向读者们承认:我有时候明明知道父亲在牌桌上赌博,母亲在田地里受苦,可我忍不住打着刻苦读书的旗号,借机躲避农业劳动——我简直是虚伪、自私透顶。

转眼间许多年过去了,母亲的殷殷嘱托、谆谆教导,仍然回想在我的耳旁:“儿呵,你要用心读书,好好考学,做一个有用人。”唉!为了我长大成人,成一个“有用人”,母亲劳碌着,无怨无悔地,奉献了大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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