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三明
一
幕阜山的余脉。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神奇的土地上,有一个神奇的传说:在凤尾声声、松涛阵阵的西山上,矗立着一个雄奇壮观的石门,内藏有无数的金银财宝,石门若被打开,人们将受用不尽,但需找到打开石门的咒语和钥匙……
不知是否与传说有关,千百年来,人们殚精竭虑,寻寻觅觅,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留下了一曲又一曲拓荒的壮歌。
二
鄂州的“鄂”字,古为噩或咢。刘节《古史考左》认为:鄂通噩,就是两栖类的鳄鱼。当浩瀚的梁子湖还是古云梦泽的一部分时,其地多鳄(亦名扬子鳄)。故生活在此地的原始部落将以为生计的鳄作为图腾来崇拜,于是就有了甲骨、金文中的“噩”字。
称鄂,是因为这里曾是鳄鱼的故乡,也因此有了日后的鄂国。
典籍载:鄂国系古扬越族的鄂氏族所建,是夏商王朝时的南方侯国,也是南方的“赫赫之邦”。故此,《史记€芬蟊炯汀芳怯小耙晕鞑⒕藕睢⒍鹾钗薄?杉鹾钤谏掏跏业匚恢院铡?
另据记载,此地称鄂,是因为夏帝孔甲时位于晋地(今山西)鄂国御龙氏族一支曾迁徙此地而来。
迁徙也罢,图腾也罢,这个日后能代表华夏诸省称之一“鄂”字产生,本身就意味着这块土地的不平凡。
但是,这批迁徙的鄂国人是否为石门而来?
不得而知。
三
想开石门的人,不乏其人。
然人们总不明白,为什么乡音楚调(即楚剧)中,往往悲壮声腔居多?
二者风马牛不相及,然而联系起来,又似乎给人启示。
西周时,这里称东鄂。唐·张守节《义记正义》云:鄂,地名,在楚之西,后徏楚。
《史记·楚世家记》郴、楚之祖封于周,号子男五十里。当熊绎五传至熊渠时,开始“伐庸、杨越至于鄂”。
满山遍野闪烁着光彩的黄、红铜,惊得楚王目瞪口呆。
于是,筑城、建都、封王(楚君熊渠封次子熊红为鄂王)。
史籍记载:楚之别都凡十一,鄂居首。
自此,楚国国力大增。以代表生产力水平的青铜器,在列侯纷争、强邻四逼的氛围里,显示了它长足的优势。
公元前323年。
当持有“鄂君启节”(分舟节、车节二种),有舟船150艘、车辆50乘,总吨位达1800吨的庞大鄂君水陆联运商队,自鄂地出发,满满当当地装载着包括有当地制造、日后震惊于世、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编钟在内的当地物产,源源不断的商运到湘、皖、豫、赣、苏、桂等地时,这里的营运活动就达到了我国古代交通运输的一个巅峰。
不可思议的是,“鄂君启节”,这个楚王颁发的免税通行证,在距2280余年后的安徽寿县出土。
新中国考古史上的重大发现。
这个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商业货运水陆通道的《启节》文字记载:自鄂往,逾诂(湖)、上滩(汉)……,其中舟节163字、车节154字,详尽了以鄂为始发港(站)通往华夏大地水陆五条经商航(路)线。
鄂君启舟船队水路经营范围是:起于鄂,过樊湖至长江,达汉水,到湘江,临资水,跨沅水、澧水、淮水、邗沟等众多河流,总航程万余里,经税关二十余处,可连接珠江三角洲及海外东南亚诸国。
考古者大惊:“鄂君启节”的文字记载,比举世著名的、修于公元前312年的古罗马亚平宁通道还早十一年!
鄂,作为楚国的商贸集散中心和水陆运输的主要枢纽乃大白于天下。
这是中国古代交通史的奇迹。
岁月悠悠,王朝更迭。楚王熊渠卒后,熊红继位,为楚国国君,都于鄂。熊红传六世至熊咢(注:楚君六世先后为熊延、熊勇、熊严、熊霜、熊徇、熊咢),仍都于鄂。
从方圆五十增至五千里的煊赫大国,整整经历了漫长的七个世纪。
屈原《涉江》中云:“乘鄂渚而反顾”。古籍曰“水溢为渚”。《武昌县志》亦曰“鄂渚即樊湖(樊湖即今梁子湖)。”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那是一个寂寞的季节。
一个修长的身影在这片山水里徘徊。在这个“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年代,他留下了“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誓言和“哀民生之多艰”的千古叹息。
当出生在这里后成为楚国举足轻重的“二胥”人物(传伍子胥系鄂州段店人、申包胥系鄂州泽林人)反目成仇、背道而驰的时候,长江边观音阁“龙蟠晓渡”处的“接渡石”就见证了“伍子胥叛楚奔吴”这一幕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千古历史悲剧。
结果,当秦王嬴政将延绵的长城接成一片时,鄂王城就长眠在市西的马迹乡下(马迹乡即今金牛镇,古属鄂州,1956年划大冶)。
那是筚路蓝缕的苦楚。
四
公元221年,一个与秦帝国登基相同的日子(秦始皇称帝于公元前221年)。
在赤壁大战的滚滚硝烟中,吴王孙权挟着胜利的喜悦,率将甲来到了这里,改鄂为武昌(注:秦汉建制,鄂州称为鄂县)。
一个响亮的名字。
昌,盛也。荀子《礼论》:“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孙权意欲“以武而昌”。
谁能说,吴王与楚王的愿望有何不同?
这又是一个划时代!
城东有座凤凰台(位于凤凰路,原东门塔处,凤台烟树,鄂州古八景之一,毁于文革期间)。明朝《一统志》记载:魏黄初二年,吴王孙权因见凤凰飞立于城东,以为祥兆,故筑凤凰台于此,并在这里招大都督周瑜、赞军校尉鲁肃以商定都大计。
“左控肥庐,右连襄汉,古谓长江枢纽,楚东之门户。而北利于拒曹操,西便于守荆州。河港交错以利水军利立国,矿藏丰富又便于造利器,可谓天时地利。”几人纵横捭阖之言,说得孙权点头颔首。顿时,一个大规模集中江东人力物力的移民建都念头,使得孙权兴奋不已……
这年春四月,天高气爽,风和日丽。孙权站在新修的巍峨的凤凰台上,双手一挥,颁布了“移民千家”的诏令。
诏令震惊于世,举世瞩目。
随即,数不清的达官显贵,成百上千的能工巧匠,扶老携幼,披星戴月,从吴越腹地(今南京江浙一带),千里迢迢汇集在这块“龙蟠凤集”(龙蟠:即龙蟠晓渡,观音阁处,鄂州古八景之一)的风水宝地。
刹那间,宽阔的驿道上,人欢马叫,旌旗飞舞。那卷起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它将向世界表明,这里将是一个全新大国的崛起。
当新修的武昌宫殿金碧辉煌地屹立于凤凰台下时(宫殿遗址在今古城路北段),孙权便在这里设置了武昌郡(三国时期沿用秦汉时郡县二级行政区划)。武昌郡管辖武昌(今鄂州及黄石、大冶)、下雉(今阳新县东南富水南岸)、阳新(今阳新县西、富水北岸)、柴桑(今江西九江市西南)、浔阳(今九江市及黄梅辖境)、沙羡(今武汉及咸宁地区辖境)共六县。至此,武昌郡东自九江,西抵蒲圻,蜿蜒近千余里,成为东吴四十三郡中最为庞大的一郡。
公元229年,孙权在武昌宫称帝,改元黄龙,国号吴。史称东吴。
在西山顶祭天,在洋澜湖畔的南岗处拜地,在繁褥冗杂、文武百官一片“吾皇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即位仪式中,这块土地就开始了它前所未有的繁荣时期。
——筑路修道,开辟“吴王岘”,劈樊山(即西山),历樊山上下三百里,通新兴、马头二冶(东吴设置的二处冶炼机构)。冶铜炼铁,设新兴,马头铁官;筑窑烧瓷(后人称六朝青瓷,中国早期瓷器)。铸镜[即铜镜,鄂州是中国古代四大制镜中心之一,其余三处为徐州、洛阳、会稽山阴(即今绍兴),今鄂州称古铜镜之乡。
——大兴土木,营建城池。武昌先后修有武昌宫、避暑宫、安乐宫以及太极殿、礼宾殿等建筑。其城外东、西、北边各建有子城。城西建有梅城(在今胡林)、仵城(在今大湾),城东建有黄石城(在今燕矶)、城北建有邾城(在今黄冈处),形成众星拱月的防御格局。宫殿建筑富丽堂皇、用料讲究。《寰宇记》中云:“宫中古瓦澄泥为之,可以为砚,一瓦值百钱。”
——重农业,成立典农校尉、典农都尉(农业管理机构),实施“军屯”、“民屯”(农业组织形式)。黄武五年(226年),孙权自诩“受田耕种”,将驾车之用八头牛改为“四耦耕牛”,以示风气。于是,“长江沿岸人烟逐渐稠密起来”,“南方地区垦辟倍多,境内丰给”。
——兴佛教,建佛寺,译佛经。武昌城内先后建有昌乐院、宝宁院、惠宝寺等。吴黄武三年(224年),印度僧人维衹难、支谦等在此翻译《法句经》二卷。孙权闻支谦博学有才慧,“拜为博士、使辅东宫,甚加宠秩,”故《中国佛教史》中云:“江南佛教译经,初创于武昌,大盛于建业。”以至东晋高僧慧远挂锡于西山寒溪寺,开创佛教“净土法门”,成为中国佛教净土宗发祥地。
——设置造船中心。《江表传》载:孙权于武昌新装大船,名为“长安”,亦曰“大舶”,容将士三千人。黄龙二年,吴帝孙权遣将军卫温、诸葛直率将甲万人,组建庞大船队,浮海求夷洲(今台湾,大陆人首次到台湾),乃至西南大海上(今东南亚),直闹得沸沸扬扬。
那是辉煌的六十年。
歌舞升平……
狼烟四起……
从三国鼎立到三国归晋,辉煌的吴大帝城。终究没有摆脱如同鄂王城般的厄运,留下的只是因建都而得名的“武昌鱼”在这里悠悠游游,仿佛向人们诉说着吴大帝城不平凡的经历。
“战国城池尽悄然,昔人遗迹遍山川”(唐·释栖——《武昌怀古》)念及昔日花柳繁花的吴都,引得唐代大诗人李白不禁留下一首“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春风三十度,空忆武昌城”(《送储邕之武昌》的感叹。
石门仍在期待。
五
悠悠岁月的沉默。
悠悠岁月的等待。
如春雷,似闪电,惊醒了这片神奇土地的,是神州十二亿共同高歌的旋律。
东方,有一轮初升的红日。
鄂王城、吴大帝城的废墟上,一座现代化城市诞生并高高举起了走向世界的旗帜。
有人说:石门听到了开门的咒语。
有人说:石门看到了开门的钥匙。
有人说:石门已经打开,传说终于变成了现实。
这是一个前无古人的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