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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绿洲上的古往今来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16-02-01

□张立新

 

“于阗国,王治西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户三千三百,人口一万九千三百......于阗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皆东流,注盐泽,河源出焉。多玉石......

这是西汉时期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于阗国,就是今天的和田。短短五十来个字,足以让两千年后的人们看得到当年富裕的和田绿洲:其西,喀拉喀什河滔滔西去;其东,玉龙喀什河滚滚东流。其实这两条河一东一西,绕过于阗国之后,在茫茫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之中汇合成今天的和田河,一起淌入了西部前来的塔里木河,向着楼兰故国奔去,最后“注盐泽”,就是今天的罗布泊。于阗国就像是这两条河流让出来的一块风水宝地,其美丽富饶不知结下了多少民族恩怨!从远古时期的原始部落到石器革命,祖先们都在这里留下了生活的足迹;从古老的塞种人到纷繁错杂的西域王国,和田河的两条上源都是弱肉强食的争夺目标!喀拉喀什河以出产墨玉为主,在历史上被称为墨玉河;玉龙喀什河出产白玉,因此又叫白玉河。且不说两条河流名驻青史,单看看坐落在两河之中的于阗,还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多玉石!玉龙喀什河真真是一条“玉龙”,从喀喇昆仑山谷奔腾而下,穿过于阗故国,穿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吐不尽的玉石,吐不尽的清泉,灌溉着广阔的和田绿洲,养育了悠久的于阗故国。时空和地理共同创造了这样的巧合:昆仑山无与伦比地成了世界软玉生产基地,以每年几十吨的产量经久不衰地涌动:白玉、黄玉、青玉、青白玉、墨玉.......最数羊脂玉为白玉中的上品,每年产量达200-300公斤!早在丝绸之路还没有兴起之前,和田玉就通过“玉石之路”远销中原及欧亚各地,于阗也因此扬名四海。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昆仑河水都是“近水楼台”,形成玉石近似苛刻的自然条件在世界各洲大陆的山川河流中寥寥无几,占尽了天时地利的昆仑山脉,也没有把资源均衡地分配给每一条河流。玉龙喀什河得天独厚,跟随着流水喷薄而出的玉石就像是取之不尽昆仑雪水,从远古时代一直流淌到今天,名副其实的玉石故乡!君子佩玉,玉佩君子。玉的高贵,玉的永恒,玉的纯洁无暇,玉的来之不易......什么时候起,“和田玉”在人们心中成了一块不可取代的心结。在于阗源远流长的发展道路上,“和田玉”充当着特殊的角色,人类文明史上也一直都有“和田玉”的一席之地!《穆天子传》中记载:周穆王巡游昆仑,“攻其玉石,取玉版三乘,载玉万只”而归!看来,早在3000多年前,和田玉就已经成了闻名中原的稀有之物,而那时的和田玉,也一定和中原的经济挂上了钩。安阳殷墟出土的各种和田玉器,和田地区出土的中原丝绸和贝壳,都无可置疑地说明了这一点。如果说“丝绸之路”的含义可以扩展到中原与西域之间最初的商品交易,那么那时的于阗故国已经走向了商品经济,成了丝绸之路的先驱,连接着中原和西域。几千年来,和田玉也被作为最上乘的贡物,源源不断地送往中原:汉朝的玉簪、唐朝的玉带、宋朝的玉珠......而收复新疆疆域的清王朝,对和田玉的索求几乎是搜刮性的:玉如意、玉镯、玉佩,大型玉雕,“......时宫廷重玉器,新疆各地,争相献玉。”今天故宫博物馆中的大型玉雕“大禹治水”,就是当年新疆送给乾隆皇帝一块重万斤的和田青白玉所雕。我们无法证实“和田玉”是不是第一个走向国际市场的西域商品,但“和田玉”开辟了于阗的经济市场,促进了于阗的经济发展,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因为玉,他们开始了解于阗;因为于阗,他们开始了解西域。于是,生活在这片广袤绿洲上的人们,开始被外界所关注、研究和触摸。其实他们的历史并不比中原迟些,只是他们游天玩地的游牧生活并没想着要纪录什么!而他们粗心大意的和平终于被外界人们摸透,蓄意良久的侵略者终于看准了时机,发动攻势。从此,于阗的大门被打开了……

“于阗”是塞语“Odan”的音译,原是塞族人的一个部落。众多古籍中描写的“于遁、溪旦、屈丹、兀丹、斡端、瞿萨旦那”等等,都是于阗的别名。早期的塞族人从巴尔喀什湖一直蔓延到祁连山一带的河西走廊。3000多年前,进入人类文明不久的塞族人就在于阗建立了他们的奴隶制社会。这个原本与大月氏人平分秋色的游牧部落,不久便受迫于逐渐强大起来的邻居大月氏,卷起帐篷率众西迁。他们的智慧是别人无法征服的,西迁的塞族人又在阿姆河流域建立了大夏王国,安居乐业。远离河西的于阗人虽然没有跟随大部队远走葱岭,不过都开始受制于大月氏,向大月氏俯首称臣。其实大月氏颇是一个安分的民族,他们的野心只限于对邻族部落的征服,而后安定。他们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会面临同样的命运,并且三番五次地被驱逐:曾经鹰服于他们的匈奴在不知不觉中替代了他们的位置,加之后来乌孙王进攻复仇,月氏人跟塞族人一样卷土西迁。滑稽的是大月氏好像总跟塞人过不去。他们沿着天山北麓,浩浩荡荡,再一次走到了塞族人的领地,对昔日被自己赶走的塞族人发起攻击,最终征服了大夏王国,坐到了大夏的王位上,“大夏”从此被“大宛”替代。西迁的大月氏把他们的足迹留在了于阗。尽管远在大宛,大月氏的种种习俗和信仰都时时刻刻影响着于阗。西汉时期,随着印度佛教对大月氏的渗透,于阗也随之信奉佛教。唐玄奘来到于阗的时候,于阗已经显示出了一个曾经是西域大国特有的风度:“出地毯丝绸,产白玉、墨玉……众庶富乐,编户安业……国尚音乐,人好歌舞……崇尚佛法,建庙宇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可见此时的于阗已经成为西域的一个商业中心!自从传进了中原的桑蚕以及农业生产技术后,美丽富庶的于阗绿洲很快就成了西域著名的丝绸生产基地,商业经济得到了空前发展,人民生活安居乐业。不仅如此,于阗也成了西域的佛教中心,佛事空前盛行,佛教行像仪式是他们一年一度最为的盛大节日!记载于阗佛教盛事的不光是玄奘的《大唐西域记》。早在五世纪中叶,法显西行取经,路径于阗时,见“其国业乐,人民殷盛,以法乐相娱,众僧数万人,多大乘学。”于阗人自称是毗沙门的后代,很早就兴起了大乘佛教的热潮。他们广建寺庙,僧徒也因之大量增加。毗沙门天在汉译中又被称为“多闻天”,原是古印度的施福之神,佛教奉为四大天王之一,是守护北方之神。但在于阗,毗沙门天被视为整个于阗的保护神!毗沙门天神在于阗人心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几乎所有的寺庙都供奉着毗沙天门神的牌位,以至于盛行佛教的大唐王朝把安西四镇之一的于阗设置为“毗沙都督府”,可见佛教在古代于阗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谁会料到如此深厚的宗教底蕴,却突然间地覆天翻,于阗的人们全部改信了伊斯兰教!公元8世纪末,随着西藏吐蕃政权的兴起,唐王朝已经无力西顾,于阗陷入了吐蕃的控制之下,后来又曾被回鹘占领。但不久于阗就摆脱了外来压迫,称臣中原,后晋时期于阗王李圣天被册封“大宝于阗国王”,再一次济身西域大国之列。这些政局变动对远在昆仑山麓的于阗来说并没有多少切身的改变。于阗真正的宗教风波发生在北宋初期,崇信伊斯兰教的喀拉汗朝凭着强大的实力,对于阗发动圣战。几经战乱之后,1001年,于阗被喀拉汗朝收归版图,强迫居民改信伊斯兰教。喀拉汗朝是原游牧于鄂尔浑河一带的回鹘部落,在与当时的黠戛斯战败后西迁,并于公元840年联合部分突厥共同建立的封建王朝。他们以喀什为中心,在大唐王朝逐渐衰落以后便开始向外扩张,佛教盛国于阗自然成了他们窥伺已久的争夺目标。此时的于阗已经不属于中原控制,经历了唐末兵纷战乱的“五代十六国”,于阗早已被辽国瓜分过去。但辽国并没有过问他们的宗教信仰,辽国统治下的于阗佛教完全是自由的。在同喀拉汗朝的宗教斗争中,于阗曾一度战胜了喀拉汗朝的王牌军队,但最终寡不敌众,势单力薄的于阗逼迫接受了外来文化的洗礼。爱好和平的于阗人没有想到,失去中原靠山的结局会是如此:一个曾经是西域经济大国的佼佼者,满街僧众的佛教中心,转眼间就被改头换面;而那些遍布乡村城市的佛堂庙宇,也都在恍然一梦间人去楼空,和那些雕塑壁画一起,跟随着时间的洪流,渐渐成了一种存在于荒郊野外的历史遗迹,慢慢地暗淡下去!

几千年来,每每失利中原的失败者都屡屡西迁:塞族、大月氏、匈奴、突厥、鲜卑、回鹘......他们或眷恋于西域富裕的生活而流连忘返,或借着西域的肥沃土地卧薪尝胆卷土重来。或失败,或成功,这个天堂般的地方都一视同仁地收留了所有的过客。他们每一次搬迁,每一次征战,都给和田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时过境迁,不断恶化的生态环境像一只无形的杀手,威胁着沙漠绿洲的生活,他们从原来的地方搬走了。那些掩埋在风沙底下的荒漠古城,就更加鲜为人知。190010月,英国籍匈牙利考古学家奥雷尔·斯坦因第一次来到了和田。他是带着英国政府向中国西部扩张的目的来新疆考察的,曾经被怀疑是英国政府派往中亚的间谍。比起当年的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斯基,斯坦因颇算是一位老谋深算的“中国通”了。他不像普氏那样,认为区区几挺机枪就可以摆平手无寸铁的平民。这位“东方语言学家”摸透了昏庸无能又对文化一窍不通的清朝官吏,把自己装扮成唐玄奘的继承者,来“搜寻《大唐西域记》中这位伟大的取经人访问过的和田周围的‘神圣古城’”,并大讲特讲当年唐玄奘去西域取经的故事,那些官员们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许是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过问和田的古城;也许对和田人来说,价值就是沙漠中流淌的水、越来越多的牛羊、昆仑山谷里的玉石;再或者就是那些遗址实在埋葬得太久,几乎成了一种神话附会的传说,飘飘欲仙的喀什道台黄大人竟这样命令他的手下:“斯坦先生和我都是在伟大圣僧(玄奘)的召感下降生的,你们要大力协助斯坦先生的考察工作……”于是,各路官员“立即发出全部必要的命令”,让这位虔诚的旅行家在和田畅行无阻。190011月,斯坦因掀开了和田千年古都——约特干,接着又访问了丹丹乌里、克里雅、尼雅、依玛目、加帕尔、沙迪克墓、安迪尔等等。作为第一个堪踏和田古迹的人,斯坦因所获得的文物不仅令他自己大喜过望,也让世界考古学为之大开眼界!和田的古迹文物实在是太多了!翻翻脚下的沙子,精美绝伦的丝绸绢缂,丰富多彩的犍陀罗木雕,泥封未启的去卢文信函,成堆的被锈接在一起的汉唐钱币、贵霜钱币、波斯钱币……从东汉时期到公元十一世纪,一千多年前的佛教文化在这里留下了令人难忘的辉煌。斯坦因照着大唐圣僧玄奘的“指引”,找到并一一访问了这些古迹中的寺庙:千姿百态的佛像雕塑、泥塑飞天:“他端坐在莲花上,袈裟的颜色是棕红色,面色和蔼可亲,从他细长的眼睛里能感觉出那种东方神韵......男士披着遮住膝盖的铠甲和精致的装饰品,脚踏在一个倒地的敌人身上……”;庙堂的墙壁上到处是鲜活美妙的佛堂壁画、挂毯,那上面都画了些什么呀?“……方形水池中沐浴的少女,地面上铺着棋盘格状的纹路,水面上飘着莲花。少女全身裸体......你看她右手纤指抚着胸口,左手弯至腰间,优美的线条勾勒出颇具活力的神韵,像是早期印度雕塑中的舞女......”还有桑蚕西渐图、玄奘说法图、比丘写经图,古希腊神话中长着翅膀的天使,等等等等;佛塔藏经是佛教的一种传统,那里藏着许多婆罗谜文的佛教经典,手写稿《金刚经》......斯坦因脸上写满了幸运的满意,每一个发现都令他异常兴奋,每一件物品都令他如痴如醉:“清理这座孤立的小佛庙,不仅获得了大约150件适于运往欧洲的灰泥浮雕,也为我以后对埋得更深的废墟作系统挖掘提供了借鉴。”斯坦因拿走了多少东西?能邮的全都邮走了,不能邮寄的装满了十二个大木箱,跟着自己走。当时新疆各地已经刮起了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大风暴,不过没有人过问斯坦因。斯坦因带着大批文物,从容越过边境线扬长而去!

1906年,斯坦因再次光顾塔里木盆地,按照他日记中的提示,这一次是来做“系统的挖掘”。时隔六年,当斯坦因再一次站在他昔日走过的古城上时,古城还是他挖过的古城,文物还是他拿不走的文物。这么多古迹、这么精美的文物无人问津,太遗憾了!这么多古迹、这么多精美的文物竟无人问津,他太高兴了!这一年,斯坦因《重返和田绿洲》,对他曾经堪踏过的地方以及还未开垦的沙漠做了细细的搜索,走遍了高山河沟,佛堂古庙,几乎不堪负重地带走了所有能带的东西。宽广博大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像一个梦幻的天堂,处处都埋葬这令人激动的奥秘,令远在大不列颠的斯坦因思绪翻飞。1913年,斯坦因第三次踏上了勘察新疆的旅程。他相信,千百年前的丝绸之路一定留下了很多遗迹;在那茫茫沙海的某个地方,一定还埋葬着更大的惊喜!而这一次,他找到了楼兰……

在和田,斯坦因是个名人。他把和田古迹的名字带到了世界的舞台上。我们只能说那些成千上万的文物仍然完好地存在着。不论怎样,这位在中国学术界中颇有争议的人物,毕竟为中国考古学乃至世界考古学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和田是一个宽容的城市,热情好客的维吾尔族人民对来往的客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情。到达和田的那个晚上,刚下过雨,天很晴,霞光打在国道两旁的杨树上,翠绿中透着一层水汪汪的绯红。和田的杨树细而长,密集,很茂盛,像是一排排阻挡风沙的栅栏。和田测控站尹站长和赵政委大老远来接,把我们带到和田市一位街道办主任的家里。尹站长说他们老早就准备好等着了。

比起喀什的民族风情园,家里的感觉自然不一样。喀什的时候去民居家里看了看,那时就很想去维吾尔人的家里做客,可惜没有机会。维吾尔人的房屋建造很别致:一进大门,里面四合院式的小楼房。正西面的主室是一层,两边是二层小楼。主室和两边的廊檐都伸出两米多宽,由几根高大的柱子支撑着,柱子和廊檐、墙壁、窗户都雕绘着伊斯兰花纹图案,用琉璃瓦装饰起来,看上去富丽堂皇。廊檐就像是一个家庭的门面,不仅美观,而且气势非凡。不过最值一提的还是廊檐下面的凉台,上面铺一张大的地毯,夏天有廊檐乘凉,一家人在这里吃饭睡觉,凉爽得很;冬天又避风又揽太阳,婴儿的摇篮也可以搬出来,一边干着活儿,舒适又实用,看上去十分温馨。走进主室,从墙壁到房顶,也都绘制着各种图案,木雕、砖花、彩绘,装饰比外面更加精美。主室的地毯也很讲究,可以铺一层,富裕家庭有的铺两三层。伊斯兰教一日五次跪拜,所以地毯是家里的必需品,也是最普遍的装饰了。吃饭的时候,只要往地毯中央铺一张桌布,大家依次坐在周围。街道办主任是位胖胖的维吾尔族人,个子不高,朴实而憨厚,站在门口迎接我们。他知道今天来的都是内地人,特意为我们准备了桌子,不要坐在地上了。主人一边招呼,一边摆手道:“不用脱鞋啦,进来,进来!”

街道办主任家的房子没有现代的琉璃瓦,廊檐和柱子都是木头做的,不过结构都一样,算是早期的民居建筑了。大家一一问了好,刚刚坐定,主人要我们先尝尝这里的水果:两个一米见方的桌子拼起来,摆得满满的,哪一样好吃?主人说桑椹是这个季节的特产,刚刚下来。有一种白色的桑椹很少见,是和田地区才有的品种,比紫色桑椹味道更佳。一会儿菜上来了,民族风味特产像他们的建筑装饰一样令人眼花缭乱。主人教我们怎样吃烤肉包子:拿在手上拍几下,里面的精肉馅就和面层分开了,再从侧面掰开,专吃带肉馅的一半。另一半不吃了?远方来的客人一下子吃不了那么多,只能挨个尝尝,尝最有味道的就行了。他们用最高贵的烤全羊招待我们,又请来当地的民间艺术家弹唱,还有几个音乐学校的女生,一个是老师,在客厅里跳舞唱歌。这是烤全羊的配套节目,到哪里都少不了。不过今天在家里举行,那气氛又不同演出似的带一点正规的死板,大家十分高兴。

我来到院子里转转,几位女士小孩坐在凉台的地毯上说笑。菜上完了,她们才闲下来。我问她们吃过没有,一位年纪大一点的说,她们早在家吃过了,过来帮帮忙。原来她们都是邻居请来帮忙的。“就是要你们吃,”她说,“你们吃好了大家就高兴了!”她的普通话说得像家乡的方言,那里面的感情是很浓的。外面凉爽得很,几盏电灯打在红色的地毯上,便有了一种特殊的气氛。维吾尔人很重感情,在他们心里,客人会捎来远方的福音,捎去自己的祝福。那其实是一种感情的传递方式,从古远的丝绸之路到现在,他们都养成了这种好客的传统,一直都没有改变!

我们在和田只停留了半天,和田丰富多彩的丝路文化和今天兴起的玉石文化都无法细细领略,只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回和田历史博物馆。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织锦,那是1995年在尼雅遗址一座东汉墓中出土的珍贵文物。织锦是一副护臂,长16.5厘米,宽11.2厘米,用宝蓝、绛红、草绿、明黄、白色等五种颜色的绢丝交错织成,色泽鲜丽,上面有各种星云图和鸟兽。最吸引人的是织锦下方编织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小篆字体,题材别致新颖,组织结构复杂,工艺精湛,实属古代文物中的精品。这件价值连城的文物真品藏在国家博物馆里,这里是个一比一的复制品,不过看上去和真品的照片并无两样。“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是一句祈祝中国吉祥昌盛的吉语,一种谶纬思想和阴阳五行学中神秘主义影响下的激励。它是先秦时期人们在观察天象星辰运行变化而审辩吉凶祸福的过程中,根据阴阳五行思想及“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观念,逐渐归纳总结出的对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的星占用语。在古代,五大行星的星占十分重要,往往涉及战争胜负、王位安危、年成丰歉、水旱灾害等军国大事。由于公转周期的不同,五大行星在恒星背景上穿行时会出现两颗以上行星同时出现在一方的现象,星占认为会兆示着吉祥。而五颗行星聚合一处的概率极小,星占意义就更为重大。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天象在当时哲学思想和社会心理中的地位。东汉时期是汉王朝和匈奴作战的高峰期,以此来统一人们的思想,坚定人们必胜的信心是非常重要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成了古代人们天象哲学思想文化的历史永恒地留了下来,而两千年后的五星红旗,又继承接了这种文明,令今天的我们无不感叹。这件文物出土时曾令世界考古界为之震惊,它对于和田历史研究、丝路文化以及尼雅文明来说都是一个重大发现,我们都想去尼雅看看。

博物馆里还有许多佛像雕塑,小至指甲盖大小,陶制,雕刻非常精细;大到两米多高,木胎泥塑,气势磅礴。斯坦因考古日记中描写的去卢文木简、犍陀罗木雕在这里也有展出。犍陀罗是古印度地名,公元4世纪末马其顿亚历山大的入侵带来了希腊文化,与佛教文化融合而形成“犍陀罗”艺术。公元1世纪大月氏贵霜王朝入侵并成为贵霜迦腻色迦王的统治中心,从此“犍陀罗”艺术就随着贵霜王朝的扩张四处传播,和田一带首当其冲。门口的玻璃框内有一大块锈粘在一起的汉代五铢钱,讲解者说这里只有两千多枚,乌鲁木齐博物馆里藏有和田卖力克阿瓦提遗址出土的五铢钱,一万多枚锈结一起,重达四十多公斤。汉“五铢”钱币从汉武帝时期一直到唐高祖年间,通行全国700多年。近年来在新疆和田、于田、罗布泊、民丰等地屡有发现。可见当时的中原经济和印度佛教文化一起,都在这片沙漠绿洲之中,最大程度地融合、发展,它们都对西域产生过举足轻重的影响!

出了和田博物馆,我们去看和田的玉器。大街上走一走,身上不知不觉一层细细的沙尘,见缝插针地往衣服里钻。塔克拉玛干沙漠已侵入到和田周围十来公里的地方。尹站长说,从飞机上看和田,就像是一个被沙漠包围的孤岛,北部玉龙喀什河喀拉喀什河中开两道口子,在辽阔的沙海中显得渺小而微弱。河水减少了,不过两条“玉龙”还和从前一样,源源不断地吐着玉石,吸引着全国各地的商客络绎不绝地前来投资,玉石价格也因此不断攀升。和田玉石馆是全国最大的玉石销售场所,玉石雕塑工艺极尽华丽、精美和夸张,观音、佛雕、各种动物、花草,想象和表达十分丰富。不愧是千年传承下来的工艺,雕刻手法流畅丰满,处处都显示出它的成熟和无可挑剔。尽管这些玉器需要在内地加工,但商家还是不远万里运到这里来买卖,图求“和田”这个古老的玉石牌子。和田的地毯几乎和和田玉一样出名并销往世界各地,街市上到处挂着地毯的广告,图案多彩多姿,那是一个充满了美的世界。

离开和田的时候,和田的天空已经被沙尘飘浮得朦朦胧胧。尹站长说:“现在的和田不是下雨必定下沙,这些年又有逐渐恶化的趋势,和田的生态令人担忧啊!”一路上维族老乡坐在毛驴车的前沿上,吧哒吧哒地在国道上行走,晃悠悠慢悠悠,包含着十足的生活味道,像一串撒在路沿上的诗句,一部南疆民族生活史,充实得很。我们的车跟在毛驴车后面,半天无法超越。看得多了,大家都喜欢上了他们,恋恋不舍地回头看。过去的于阗是无法和今天的和田相提并论了,但对他们来说,价值依然是沙漠中流淌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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