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丹丹
毕业十年,年年回家过年,想写一些幼年老家的文字,总感觉下笔的文字不及抒怀一份逝去山水的热爱。
小学时候过年,照旧例是要和爸爸全部往爷爷老家聚的,那山路得走整整五个钟头。乡下的山水才是真山水,居在乡下,最大的好处,就是与天地同处。漫长的人生,纷纷扰扰,在家乡的怀抱里,放下一切,在寒冬歇脚,静观自己。
日出的地方,是群山被河床切断的缺口,冬日阴暗的天气,灰苍苍的,仿佛身处暮年。起雾的黄昏,笼罩了整片山腰山谷,只看得见一座座山的脊线。夜晚如果转晴,天空有了星星,月亮也从缺口处升起,黄黄的光晕,淡淡的清辉照耀着大地。烤白炭火太久,头会晕眩,我总爱起身在门前院子里站会,静默于这样的月光里,隐隐看得见在朔风中舞动的枝桠、在地上悠闲踱步的大白猫、还有扑棱棱飞过树梢的画眉。河床对面的灯光,稀稀落落分布于山脊到山谷的狭长地带,每一盏灯光,都带着家的温馨,在清辉下笑靥如花。
午饭后沿着屋旁的小路散步。栽种着板栗树的坡田里,地上满是厚厚的枯叶,枯叶上又覆盖着白白的一层霜,板栗树的叶子都掉光了,裸露着自己。田里的麦苗青青,是这个冬天的暖色,过不了的河有哥哥赤脚背着趟。沟渠里有水汩汩地流,沟渠旁的小块水田,长满了鱼腥草。提个竹篮,用小锄头挖,不一会就是满满的一篮,就着沟渠里的水洗菜,那水也欺人,冰冷彻骨,把洗净的菜装进竹篮,挽在手臂上回屋。
大水田里间距均匀地种着柑橘与油桐,油桐已下苗数月,有的活过来了,有的却枯死了。柑橘品种倒是不少,椪柑树上只剩些零星的有斑痕的小果子,血橙还密实地垂挂于枝头,黄灿灿的,沉甸甸的。
野菊花已开败,蒲公英被朔风吹散了一角,油菜花零星开了几棵,还有那不知名的野花,分布于草丛里或沟坎外,细藤缠绕在柏树上,一簇簇地开着,分外惹眼。
家家户户串着门子问候,幼小的婴儿长出了门牙,欢笑有时,哭泣有时,咿呀有词。男孩在一堆细沙前寻找乐子,女孩欢快地跳着橡皮筋,童年的时光如此美妙。
大人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干不完的农活、备不够的年货、宰得血淋淋的年猪、……又都有各自的忧虑,开年后的生计与工作、小孩子们的学业、成年孩子们的婚姻、老人的身体……大人们的世界是一部永动机,没有停歇的时候,在运转中老去。
前几日梦里回老家,依稀听见老家的天地余音,缭绕心头,挥之不去。想起最简单的一个词,岁月如河,一个人的童年淡到这个程度,究竟是成长路上的痛还是圆满?百年以前,老家沿河两岸是真正的深山老林,森林遍野,并无人烟。清末和民国时期战乱频繁,一支人千里迢迢迁徙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森林被砍伐被开垦成良田,百年繁衍,遂成现状。而随着经济发展,条件好的人家又陆续搬进城里,于是良田渐渐荒芜,移民搬迁后,高峡出平湖,小时候的深山老林,更成了沉封于记忆里回不去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