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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并不遥远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16-08-22

□金 瑶

从求学到就业,一晃将近三十年了。从西北到东南,再到华中大地,称谓也从“小朋友”、“小伙子”变成了“老师”。这时间和空间的变换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年少时想离开家,年纪大了想回家却很难,而今定居外地,逢年过节变成了联系家和自己的纽带,这也许就是成长的无奈和悲哀吧!多年漂泊在外,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家的文章,思绪万千,感慨无限,但是始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何时结束,思绪的杂念就像蔓草,没有梳理,荒芜在了心头,让人着实不顺畅。

清明节前夕的清晨,我开车回到了家乡的小镇,那熟悉的方言、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街道给人一种深入骨髓的轻松。车窗摇下的瞬间,乡土气息沁入脾胃,暖透心魂。远远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一个朴实、勤劳、矮小的农村妇女,衣着简朴,身影佝偻,深一脚浅一脚地推着电动农用车在集上兜售着淡水鱼,车轮溅起些许污泥,铺卷整个裤腿,她把车推到了无人的角落,倚墙斜靠,微风卷拂着她的发髻,紧紧贴在被细汗微渗的额头上。听到我的呼唤,她猛地转头,疲倦的脸庞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一刻,我觉得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我停下车给她递上了一杯酸奶,挽起衣袖帮忙招呼着往来的顾客,鱼腥滴落在我锃亮的皮鞋上,也滴落在了她的视线里,她拿起抹布帮我擦拭,那只粗糙的老手与皮鞋的亮色竟是如此地不相称。说实话,这么多年,我还真的没有仔细看过她的手,没有粉饰的涂抹是纯天然的华丽,历尽沧桑总在不经意间骤然展现!

年岁渐长,回家的内涵变得越来越深刻,不再贪恋安逸和享乐,不再拘泥于朋友欢聚,而是在于一种对过往的追忆,对逝去的不舍,对家庭文化的挖掘与珍视。

谈起家族兴衰,着实是一部血泪史。我总是自豪地对别人说,我家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上及三代,皆为书生,曾祖父和祖父曾声震乡里,衣食无忧、绫罗绸缎、美味佳肴应有尽有。然而在阶级斗争的到来,整个家族被打上了“大地主”的烙印,待土地改革的浪潮席卷而过,整个家族瞬间崩塌。田产房契全部归为国有,曾祖父被枪毙,全家老小妻离子散,沦落他乡,家道的中落让祖父兄弟四人从富家子弟瞬间低人一等,承受起了与其年龄不相符的重担:四祖父忍受不住世俗冷眼和嘲笑,以上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地生命;三祖父迫于生活的压力,乞讨流离于江西,变成彻彻底底的异乡人;我的爷爷和大祖父被赶出家门,携家带眷居住于邻村的牛棚,常年郁结难消,借烟消愁,英年早逝。直到改革开放,一家人才艰难地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从此,白手起家,全家人勒紧裤腰带,夹着尾巴做人,继续找寻着回家的路。

历史的烟云终究归于平静,逝者已经长眠,惟愿生者坚强着,团结着,为了能够回一趟家奋斗着。逢年过节,远方的亲人都会回到这片故土相聚,全家老小不分辈分的界限围席而坐,大家开怀畅饮,回味青春不悔,追忆历史沧桑,缅怀灿烂光景。还记得那年春节聚会,席间,顶泉叔带着些许熏醉,他端起酒杯嚷道:“没有想到啊,我们今天还能够在这里一家人痛痛快快地喝酒啊,我还以为我们这个家族会自生自灭哦!”豪饮一口,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眼泪夺眶而出。我能够体会一个姓金的异乡人说这般话的心凄,若干年之后,随着家中老人的相继离去,他回归故土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等到他老得不能动了,回家也仅仅变成一份奢望,归程的路途也许再也不会和归期吻合,亲人的相逢也许只能在梦中了,再到他自己百年之后,这份回家的情愫也将会淡荡在历史风尘了,还有几个人会记得这个家族是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呢……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归程总在不舍中到来。回单位的那天清晨,生怕路上堵车我起个清早,母亲知道我那天要走特意没有出去做生意。当我准备收拾行李时,发现衣服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母亲的手温才能让服贴的衣角定格。每次临行前,她的唠叨比任何时候都多,“把冰箱里的腊肉带上吧”、“你那件黑色的衣服还要不要”、“你那边有没有可以替换的床单”、“身上还有没有现金呢”……所有问句都被不耐烦的“嗯嗯”、“晓得了”、“没事的”搪塞着。车启动的那一刻,她扶着车窗,俯身贴着我的耳朵说:“你路上慢点哈,到了服务站就休息一下哦!”一句“我晓得了”拉开了车与母亲的距离,风声和窗外的风景推着我一路前行。车刚开不久,我发现茶杯没有带,刚欲掉头,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瑶子,你的茶杯没有带,赶紧回来拿,不然路上没有开水喝”。什么是母亲,就是当你有东西落下,第一个帮你想起来的人。

遂调转车头行至半路,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三步一停,拖着沉重的步伐,端着茶杯向我徐徐踱来。看到我之后,她明显加快了脚步,脸庞的笑意和倦态也渐渐清晰,这就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挂牵。可以想到就在我刚才离开的那一瞬间,她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晃荡了多久,那寻觅的眼神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找寻一个水杯,而是为了忍受骨肉分离的不适应,也或许是在找寻儿子熟悉的气息。“妈,那我就走了啊!”,还没有等她回复我把车就匆忙启动,看着她苍老的身影在反光镜里越来越小,最后倏然消失在一个拐角。车内很安静,仿佛能听到妈妈的轻声呼唤,和那独自一人逼近家门的脚步声……

龙应台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是啊,我们总是用一次一次的分别和一次又一次相聚,逐渐催送着亲人的老去,用思念的心情磨白她们的头发,摧残着她们的身体,直到她们步入暮年,行将就木,我们也在岁月的轮回中成熟、衰老、灭亡…

人在生命的路途都是这样:平静中透露着的哀痛,让人不甘又无奈,但这就是人生。亲人在,回家还有期盼,亲人去,回家失去归期。只要有亲情在,有思念在,回家的路途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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