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敬明
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脸。刚才还是烈日当空,可是还没有一袋烟的功夫,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秀文这伢害人啦!害得我们俩个老的不晓得为她操了多少冤枉心。”母亲春梅一边自言自语地唠叨自己的二女儿秀文,一边吆喝老伴快步来到秀文的养猪场门口,帮忙收拾她晒在地上的猪饲料。
秀文的母亲春梅今年五十五岁,年轻时当过几年大队的妇联主任,是一名党员,后来到公社企业当了十几年的所谓“科长”,去年刚退休,现在一个月能拿社保的退休工资一千三百多元。丈夫山春,也是秀文的父亲,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庄稼汉,在部队当了三年兵,退伍后曾经在公社澎润土厂工作过,后因本人过于本分,加上企业不景气,他干过三、四年就回家务农了。
秀文头上有一个姐姐叫大秀,今年三十二岁了,高中毕业后和村里的一位亲戚的女孩一道前往广东打工,由于不听话,她和同在广东打工的一东北男孩结了婚,现在有一儿一女两个小孩,家境一般,因为路程太远,大秀一年只有春节期间才能和女婿外甥回娘家一次。今年春节,大秀打电话来说东北那里今年有事,不能回娘家,秀文母亲在电话里大闹:“你是不是穷得连车票都买不起了,嫁了一个穷光蛋,是你自讨苦吃。”大秀没有和母亲争辩,一肚子苦水只有自己才知道,现在怨天怨地怨自己都没有用了,只是在电话里不停向母亲解释:“我今年会抽空回家,看您和父亲的。”然后委屈心酸地挂了电话。
俗话说:“女大不由娘。”这一点都不假,秀文只有姊妹两个,在农村一个纯女户,要经受多少族人和外人的多嘴多舌及冷眼对待,加上秀文的母亲春梅是一名党员,是一个女汉子,你说她家在大秀和秀文姊妹俩还未成年时“生活”得是多么艰难,母亲因此也经常不定时地与入侵者口舌,甚至武力抗衡。
大秀出嫁了,可以说“远走高飞”了,父母对她操的心也少了许多,在某种意义上讲只是一种“牵挂”,而不是“累赘”。
话又说回来,父母跟大秀操的心只不过是秀文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这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袒护大秀,现在说一说让大家甄别甄别。
秀文跟她姐姐大秀小三岁,由于她的性格跟姐姐有一定反差,说直白一点,姐姐大秀像她的父亲山春一样老实、厚道,人也长得比妹妹秀文差一点,而秀文像她的母亲春梅,聪明伶俐,且标致、灵秀,还具有男孩的“灵活、自信”。所以说,秀文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是姐姐外嫁后,更是家中一枝独秀。
十五岁那年,秀文考上了城里重点高中的素质班,当时秀文所在的整个镇里只考上三个人,那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镇里大街小巷挂满了横幅表示祝贺,秀文的名字还摆在第一,你说有多么风光。
上重点高中三年,秀文的父母亲省吃俭用在城里租了一间房,轮流陪读,到读高三的时候更是关爱有加,寸步不离。
有一次秀文感冒发高烧,正在陪读的母亲在医院护理秀文一个星期,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生怕秀文有半点闪失,最让人不可理喻的是,在护理女儿的七个日日夜夜,母亲春梅还要经常承受女儿秀文发的无名怒火和臭脾气。
女儿的脾气母亲最知晓,无奈何她多次只有选择忍让和宽容。她深知女儿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只是脾气来时不知轻重缓急而已。
高中三年,秀文不负众望,终于考上省城一所名牌大学。
女儿是父母的心头肉,这次秀文终于跳了龙门,全家人也为她自豪,连老实巴交的父亲山春也逢人就说“秀文这伢懂事,为我们家扬了眉,吐了气” 。
大学期间,虽然秀文家境比较困难,但父母亲想方设法外出打短工,发展家庭副业,虽然吃了不少苦,也能凑合秀文在读大学的四年中经济“无忧无虑”。
大学毕业后秀文参加了省级公务员考试,由于她的扎实功底和运气,她第一次就考上了省直机关公务员。喜讯传回家乡,亲戚朋友、塆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前来家中道贺,秀文的父亲高兴地合不拢嘴,只能连声说:“托福!托福!”。
母亲春梅更是乐极生悲,回想受人欺负、冷落的往事,不由放声大哭。
工作一年后,二十四岁的秀文已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母亲的老上级、父亲的战友、城里的亲戚都纷纷暗中要给秀文介绍朋友,找婆家。
正当秀文父母憧憬着幸福未来的时候,一个天大的玩笑让秀文的父母彻底失望了,好似被晴天霹雳击中无半点回旋余地。
原来秀文辞职了,她决定要回乡建养猪场养猪。
“这伢脑子进水了,好端端的金饭碗不要,要回乡养猪真苕。”
“娇生惯养的结果,这伢真缺心眼”。
“女大不由娘,可怜天下父母心呀!”一时间,街头巷尾,村头背巷七大姑八大姨们都在议论秀文的事情,秀文的父亲一言不发,十来天只顾自己抽闷烟,她的母亲,一生好强的母亲更是像神经病一样,经常朝秀文时不时地傻笑,她像疯了一样。
此时的秀文呢,她似乎一点不理会父母的心情,更不知父母为她的惋惜而深感痛心。
她请专家,跑货款,平土地,绘蓝图,忙得不亦乐乎,全然不顾父母及外人的冷嘲热讽。
按她的话说,她要用实力说话,要用自己的智慧去击碎人们陈旧的世俗观念。
不到五个月,一个在村前小山上占地三十八亩的现代化猪舍建成了,首次引进母猪二十七头,小猪二百九十头。
差不多半年时间没有理会秀文的父母,见女儿木已成舟,心意已决,再看见她消瘦黝黑的身体,埋在心里的怒火彻底熄灭了。
他们既惧怕自己倔强的女儿,更怕失去自己既可怜又可嫌的宝贝女儿。
无奈何,无奈何。
这天一大早,母亲春梅第一次像侦察兵一样来到女儿养猪场进行了全方位的“视察”,对结果深感满意和认可。
春梅到省里培训已经十来天了,养猪场全靠郭小玲、秋盈等职工在家打理。
随着规模越来越大,养猪场的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兽医及职工已经达到了十三人,是市里示范养猪场,二年来秀文先后被评为省市“三八红旗手”、“青年科技致富标兵”等荣誉称号。
由于政策到位、管理到位,技术到位,运气到位等因素,秀文的养猪场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到第二年年底除偿还了全部银行贷款,还盈利一百一十万元。
秀文发了,秀文成功了,她也成为十里八乡的名人。
而在母亲春梅的眼里,秀文捧着金饭碗不要,自己回乡养猪是一种丢人的事,是做了一件傻事,在她的心里无论如何总觉得不如人意。
今天下雨,她和秀文的父亲来到养猪场帮秀文收拾猪饲料,说句内心话,他们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在养猪场职工的配合下很快干完的活,但他们最同情的是秀文那倔强的孩子太逞能,太辛苦了。
自古可怜天下父母心,何况身边也只有秀文这孩子。
第二天秀文到市里开会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理着平头的男人,后来经秀文介绍,此人是市里一家大型饲料公司的老总,姓黄,名金,很有实力,博士学位,是秀文要找的合伙人。
黄金的爱人二年前出国嫁人了,丢下了一个三岁多的女儿小静,判给了爸爸黄金抚养。
母亲春梅是位过来人,饱经风霜,见多识广,粗中有细,经过几个月对秀文和黄金的了解,判断及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就是秀文与黄金同居了。
这次争强好胜的母亲春梅疯了,病了,她彻底的疯了,彻底的病了,她对秀文太失望,太失望了。
“女大不由娘呀!”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丢下老伴山春悄悄搭火车投靠大女儿大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