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祝文
“过了七月半,太阳往下窜。”这是很小的时候就记得的一句谚语,应该是听母亲说的。因为那时候在农村,只要不是下雨天,热天湾里人都是搬竹床摆在湾前的水塘边。到了七月半,母亲就不让在外面睡了:天凉了,在外面睡会伤了骨头。
七月半前的七夕,那时候记得是七月初七,脑海里好象没有“七夕”这个词,只记得“七月七,牛郎织女会佳期”、“七月七、开天门,金银财宝送凡人”。躺在竹床上,望着漫天的繁星,牛郎织女的故事听了很多次。也就是说一个放牛郎跟天上的仙女生了一对“双生”儿子(大冶方言,孪生),王母娘娘不高兴,划了一个天河,这对恩爱夫妻就不能见面了。但是牛郎不服气,要舀干天河的水,两个孩子见不到母亲整天哭闹,王婆没有办法,只好允许他们夫妻七月初七见一次面。这个故事当时听起来模模糊糊,直到后来看了严凤英主演的黄梅戏《牛郎织女》,又知道了“七夕”那一天地上看不到喜鹊,喜鹊都到天上去搭鹊桥去了。当然因为年纪小,牛郎织女的故事吸引力远没有“七月七、开天门”的期盼大。每年的七月初七,有时候母亲说,有时还可能是湾里的大人说:“今天晚上,半夜开天门,天门一开,神仙就出来了,你要什么,神仙就给什么……。”晚上,睡在竹床上,我睁大了眼睛,努力不睡,希望看到天门一开,神仙出来,我可以要小人书,可以要玩具手枪,我可以要大众食堂卖的油饼,要好几个,自己吃不完,可以给弟弟吃、妹妹吃,还可以给湾里的冬兔吃、给凸子吃,给子良吃,……但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母亲说:你昨天睡着了,天门开了你没有看见,只好等明年了。就这样等了一年,到了第二年七夕,同样的想法,同样的故事重演,母亲还是那句话:只好等明年了。
有一年的“七夕”留下了很深的记忆。那时我父亲是生产队长,大队干部们中午在我家吃饭,大队书记说晚上有一个变戏法的班子要在我们湾里演出。晚上,湾里的稻场里,几盏灯很亮,道场上人民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当然还有外湾的人也来看变戏法。其他的节目我都不记得了,只有一个节目,就是变戏法的人拿了一口木箱子,让湾里的一个叫“哈巴”年轻人的进去,箱子关上后再打开,“哈巴”竟然不见了。箱子又关上后,又打开,“哈巴”还在里面,并且出来了,大家一阵欢呼。这个场面至今还记得清楚,是因为很多年了,这个事情不断成为湾里人的谈资。后来又知道那是河南的一个变戏法的班子,演过很多地方,演得很好。多年来湾里不断有人提到这个戏法,问“哈巴”,“哈巴”说他一直在那里蹲着,一动不动。至于大家为什么看不见他,我记得大家一直认为是“障眼法”。但什么是“障眼法”?我现在40多岁了还没有搞清楚。“哈巴”是个外号,农村人认为“名贱人贵”,“哈巴”长大后进铜绿山铁矿当了工人,前年竟然英年早逝。前不久我看见中央电视台有一个大变活人魔术解密,也是一个箱子里进一个美女,打开箱子美女不见了,再打开箱子,美女又出来了。解密的结果:是箱子有一面是跟一个“通道”相连的,美女进去后,顺着“通道”走了,一会儿再顺着“通道”到箱子里来,但这又把我越发弄糊涂了:当年“七夕”夜在我们湾子里道场演的“大变活人”,根本就不可能有“通道”,“哈巴”虽然去世了,但当年他说过他一直在那里蹲着。这个魔术大揭密反而让我对当年湾里那个“七夕”夜的戏法感觉更神秘了。
一年又一年,年年七夕等开天门,等神仙送东西来。在这美好的等待中,不知不觉我长大了,也很久很久没有在湾里的水塘边睡竹床了。前天带着从深圳回来度假的5岁小侄儿回湾里的打枣子,那满树满树的枣子把树枝都压弯了,我们在城里,家里没有人,湾里的小孩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摘一颗吃,要是在我们那个时候,怕是一颗枣子也等不到熟的。在原先摆竹床的水塘边,我站了很久,思绪也再次回到了童年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