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汉涛
一
怎么是她?冯迪的心砰砰乱跳……
一缕阳光从树枝间透射进来,温柔地映照在余萍桃形红润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眸子笑起来像月牙似的,两个好看的酒窝时隐时显;脑后绾着的马尾辫似浓墨拖了一笔乌黑发亮,使人怦然心动。冯迪冲动地扑上去,紧紧搂住余萍柔软的腰想亲吻她。余萍吃了一惊,上身往后仰,双手使劲抵着他胸部。不,不……这时床头边的手机嘟嘟地响起,冯迪一下惊醒,睁开眼睛一看,晨曦已从窗外透进来,今天是星期天,领导没有安排什么工作,难得睡个懒觉,他仍闭上眼睛,慵懒地侧过身,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喂,我是冯迪,请问你是谁?
我是余萍。
余萍?冯迪一愣。
冯迪是去年参加全省警察招录考试的,已成为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一名刑警。三年前,他从省警官学院毕业,报考警察招录时未录取,在南城新区派出所当协警,认识了辖区内楚风茶艺的茶艺师余萍,一来二去两人都对对方有好感,好象有恋爱的意思,但谁也没有主动捅破这层纸。当上刑警后,冯迪仍时不时到楚风茶艺喝茶,其实这不过是遮人耳目,他是想见心中暗恋的余萍。余萍喂了一声,冯迪回过神来问,你在哪里?
我在茶艺。
你今天不忙?等会儿我来看你。
别……别来,我还有事。余萍婉转地拒绝,又叹了口气,踌躇了一会儿说,喜儿失踪了。
喜儿是楚风茶艺老板李晓岚的儿子。冯迪见过他,喜儿三岁多,胖乎乎的,白净净的,圆圆的脑袋后蓄着一条小辫,非常讨人喜欢。每次冯迪去茶艺,喜儿总缠着他。井塔(警察)夫夫(叔叔),几(你)是抓坏蛋的吗?冯迪嗯了声,笑着抚摸了他的小辫逗他。你不叫喜儿,叫白毛女。喜儿生气地嘟起红嘴唇说,夫夫,几探(你看),我没有白毛……
喜儿失踪了?冯迪急忙翻身坐起来,问,什么时候失踪的?
前天下午。
前天下午?报警没有?
李姐不愿报警。
不愿报?冯迪大声说,她脑子是不是进了水?
你声音小点行不行?余萍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就行,不要告诉别人。
这是什么意思?关上手机后,冯迪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小孩不见了,又不报警?他觉得这不是小事,思忖了片刻,拨通了副局长兼刑侦大队长孙胜利手机,向他报告了喜儿失踪的情况。孙胜利哦了声说,我正赶往市局开会,你把情况向张大报告,啊,我给他打个电话,你马上去找他。
副大队长张华庭四十岁左右,可能年轻时长过酒剌处理不当,满脸坑坑凹凹的,显得比实际年龄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听完冯迪的汇报,点燃香烟,吸了一口,问,你怎么认识余萍?
冯迪说,我在所里当协警时认识她的。
张华庭看了他一眼说,你们怕不仅仅认识吧?
张大。冯迪脸一红,掩饰地说,我建议是不是在城区清查一次,看能不能找到喜儿?
喜儿失踪快三天了,还能找到?张华庭思忖了片刻说,你起草一个协查通报,发向周边地市公安局,看能不能寻找到线索。他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起身夹起公文包,说,走,我们到楚风茶艺去看看。
二
楚风茶艺在城南新区,好多基础设施没有完善,街上行人少,显得冷清。
新区派出所副所长王德荣接到电话带着女民警小孟早已赶到楚风茶艺,正和余萍说话。见张华庭和冯迪进来,慌忙站起来,余萍不满地剜了他一眼。冯迪知道她怪自己把她的话告诉了领导,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王德荣介绍道,余萍,这是我们张大队长和冯警官。
余萍点头嗯了声。
张华庭简短地向余萍询问了喜儿失踪的事,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说,我们看看。
楚风茶艺不大,只有三百多平方米。当街进门是接待厅,往左是中间走廊,走廊两边是十几间封闭和半封闭茶室。装修说不上档次,不过看着还顺眼。在余萍的引导下,把茶艺巡视了一遍,他们又回到前厅。
张华庭坐下,掏出香烟,吸了一口,见余萍仍站着,鼻尖渗出汗珠,低垂着眼帘,白皙的双手搅在一起,松开又合拢,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
为了缓解余萍紧张压力。张华庭笑着说,小余,坐吧。
余萍轻轻吁了口气,手抹了一下鼻尖上的汗珠,脸色恢复正常,这才坐下来。
张华庭问:小余,你们李老板呢?
余萍抬头怯生生地看了张华庭一眼,说,她生病住院了。
张华庭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烟,问,喜儿是前天下午几点钟失踪的?
是……是4点多钟。余萍自责道,都怪我……我,我不该那个时候去做卫生……她十分喜欢喜儿,一提起喜儿她眼睛湿润了。
怎么能怪你呢?张华庭说。请你把喜儿失踪的经过从前至后说一遍。
余萍点头吸了一下鼻子,说,27日中午,先后来了七位顾客,不到3点钟全走了。李姐一看没生意,对我说要到美容美发厅盘头发。因为是星期六,喜儿没上幼儿园,正趴在大厅茶几上玩积木。听说妈妈要出去,他跑过来缠着李姐要出去玩,李姐不肯,连哄带骗地说服了喜儿,并交待我照看好他。李姐前脚出门,她前夫汪飞后脚就来,时间大约3点一刻吧,我当时看了墙上的电子钟。汪飞问,李晓岚呢?我怕他闹事。过去他遇到李晓岚,两人说不到几句就是争吵,有时还大打出手。我说李姐接到电话刚出门了。汪飞不悦地"嗯"了声,扭头见喜儿在玩积木,叫了声杂种,说老子来了也不理。喜儿抬头甜甜地叫了一声爸,汪飞说,这还差不多。走过去陪喜儿玩积木。不一会儿,他手机响了,接听了一会儿,说,好,我马上到。喜儿抬头问,爸,你要走吗?汪飞抚摸着喜儿的头说,我还有事。喜儿说,你不是说带我去吃肯德基吗?汪飞说,好,下班我来带你去吃肯德基。余萍说完看了他们一眼,又垂下头,小声说,我晓得的情况就这么多。
张华庭问,除了汪飞之外还有人来过吗?
余萍抬头问,茶艺的人也算?
冯迪被她的话惹笑了,一边记录一边说,怎么不算?
余萍瞥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说,李老板的弟弟李春来来过。汪飞走后,大约过了10多分钟,李春来匆忙地走进来对我说,要带喜儿出去买玩具,喜儿高兴地跟他走了。半个小时后,喜儿抱着机器人回来。我见他玩机器人,想到顾客走后包厢的卫生还没做,就进去做卫生。5点钟刚过,李姐走进包厢问我,喜儿呢?我说刚才还在大厅玩机器人。我们分头寻找了半天,仍然不见喜儿的踪影。我急着要报警,李姐说不忙,可能是熟人带他出去玩,过去曾有这样的事。但是,直到现在仍未找到喜儿。
真是匪夷所思?冯迪怎么也不明白,李晓岚为什么这样糊涂,从27日下午5点钟到现在为止,她竟然没有意识到喜儿会失踪,这是自信大意,还是麻木不仁?
张华庭沉思了一会儿,说,小余,你从3点多钟到5点钟一直在包厢里做卫生没出来过,也没听见大厅里的动静?
现在……现在生意不景气,我……我既当茶艺师又当服务员。余萍躲闪着目光,支支吾吾地辩解道,七个人,七个喝茶的顾客占三个包厢,我全要打扫,还要收捡茶叶茶杯,外面根本没有声音,我……我是没听见什么。
张华庭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说,七位顾客你认识吗?
余萍捋了一下前额的头发,回答道,都是李姐的熟人,大多数我认识。
张华庭又问,经常来喝茶的还有哪些人?
余萍摇了摇头。
冯迪经常看见方建平带人来喝茶,他还是喜儿的干爸,听说他和李晓岚是高中同学,读书时曾追求过她。冯迪见余萍不吭声,他提醒到:还有方所长。
方所长?张华庭问,哪个方所长?
余萍脸红了,南门,南门税务所方建平。
张华庭在本子上记下汪飞、方建平和李春来的名字,又皱着眉头把李春来的名字划掉。他是喜儿的舅舅,带着喜儿出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余萍见到张华庭在本子上记下她说的名字,这才觉得自己的话太多,有些害怕地说,你们千万别说我告诉你们……
冯迪安慰道,你放心好了。
小余,张华庭又问,你刚才说做卫生是哪三间包厢?
余萍顾虑重重地说,是……是5号,7号和9号。
张华庭点了点头,起身对冯迪说,你到这几间房子分别呆一会儿,我不喊你出来你不要出来。
好。冯迪立即转身走进去。
张华庭对王德荣、小孟和余萍交待,你们不要说话也不要走动。余萍不解地望着他,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张华庭走出门又返回来,他来回走了三遍,停住脚步,对里面喊道,小冯,可以出来。
冯迪出来见余萍脸色绯红,避开他投过来的目光,忙垂下眼帘。
张华庭对余萍说,小余,我们今天就调查到这里,有事我们还会找你。
走出茶艺,张华庭压低声音对冯迪问,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冯迪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你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张华庭孤疑地望着他问道。
冯迪避开他审视的目光,说,没有。
张华庭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在附近查查。
附近根本查不到什么情况。楚风茶艺右边的店门上贴着封条,写着转让门店联系号码,左边的门店关闭,门上落满灰尘,看样子好长时间没有营业。再走访街对面几家店主,询问27日情况,都是一问三不知。街上电子监控探头还没安装,看来要想在这里查出什么,难。
三
李晓岚半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她眼皮红肿,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俊俏的面容一下子变成枯荷败叶,看来喜儿失踪对她的打击很大。见张华庭、冯迪走进病房,李晓岚挣扎着要起来。
冯迪拦住她说,李姐,别起来,听说你住院了,我和张大队长来看看。冯迪每次去茶艺,李晓岚对他非常客气,他见李晓岚这样,心里十分同情她不幸的遭遇。
张华庭拉把椅子坐在李晓岚病床前,关心地问,李晓岚身体现在怎么样?
好多了。李晓岚捋了一下额头的散发,说,我喜儿失踪后,正准备找你们报警,我又怕他被熟人抱走,所以我没敢报警,都怪我……说完嘤嘤地哭起来。
张华庭说,我们正是为这事来的,请你把喜儿失踪的情况给我们讲讲。
李晓岚抹了一下泪水,哽咽地把喜儿失踪情况叙述完。她所讲的跟余萍所说的大同小异。
张华庭说,你好好回忆一下,在生活和工作中你有没有与人结过怨或闹过矛盾?
李晓岚摇了摇头,过了一会说,我怀疑是他……
谁?张华庭警觉地追问。
汪飞。
汪飞?
李晓岚点点头,说,你们也知道我的情况,我是2011年9月份从外地回来,才认识姓汪的。
你9月份从外地回?张华庭停住笔问,外地是什么地方?
是……李晓岚欲言又止地说,重庆、北京和上海我都呆过。
我是问9月份你从什么地方回来的。张华庭笑着重复了一遍。
我这几天脑子全乱了。李晓岚迟疑了一会说,我是从上海回的。
张华庭在本子上记了一笔,说,请继续讲。
李晓岚叹了口气说,10月份我们结婚,后来有了喜儿。婚前我跟他说好我不愿在家当专职太太,要他出资给我开办茶楼,姓汪的为了达到和我结婚的目的,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在他的帮助下,我和弟弟春来合伙办起了楚风茶艺,开始生意不错,每月收入一万多元,后来大气候不行,姓汪的就要我把茶艺转让出去,我不愿意。做生意要守得住,姓汪的就不满意,动不动找我的茬子,我不理他那一套,哪知道他蛮不讲理,动不动对我拳脚相加,我忍无可忍,半年后我们分手离婚……李晓岚说着泪水又涌出来。我……我怀疑姓汪的报复我,把喜儿偷偷地抱走……。
张华庭半信半疑地问,尽管你们离婚,但汪飞也不至于偷走喜儿吧?
他什么事做不出来?李晓岚擦了一下泪水,大声嚷道,他是个无赖,动不动到茶艺找我要钱,不给就打骂。李晓岚从被子里伸出手,捋起袖子。你们看,这是他打的。
冯迪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胳膊上,白皙的肌肤上有几条像蜈蚣一样的疤痕。冯迪心里既同情又生气地说,他施暴,你应该到法院去告他?
告有何用?管不了三天。李晓岚鼻音很重地说,为了喜儿,我当然不给他钱,姓汪的多次扬言要报复我,喜儿失踪当天他还来过,不是他是谁?……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等回应,门被推开。冯迪回头一看,见李晓岚的弟弟李春来提着保温饭盒走进来。李春来马上笑着打招呼,你们来了,我来给我姐送饭。张华庭朝他点点头,又对李晓岚问,除了汪飞还有什么人值得怀疑的?
李晓岚摇了摇头。
李春来把保温饭盒放在桌上,气愤愤地说,喜儿失踪肯定与汪飞有关。
张华庭的目光移到李春来脸上。你怎么肯定是他?
这不是头上虱子明摆着吗?李春来说,他隔三差五的到茶艺找我姐姐扯皮,肯定是他趁余萍做卫生不注意,偷偷地溜进来将喜儿骗出去卖了。
张华庭说,这些我们会查清楚。
四
第一眼见到汪飞,冯迪感觉他是个猥琐放荡不羁的人。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在汪飞身上。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汪飞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他是李晓岚的前夫,离婚后仍纠缠李晓岚不休,多次扬言要报复她,存在着因果关系。他是喜儿的生父,喜儿失踪前他到过楚风茶艺,并说下班后带喜儿去吃肯德基,有作案条件。这不得不引起人们对他的怀疑。
汪飞穿着紧身蓝白相间格子衬衫,蓄着大奔头,脸庞清瘦,眉头紧锁,眼角、嘴角有些下垂,灰白的脸上写着"哭"字,但并非难过。冯迪曾见过几位丢失儿女的父母,他们多数是情绪失控,悲伤不已。但汪飞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局外人似的,右腿架在左腿上不停地晃动。
汪飞。张华庭看了汪飞一眼,说,我们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有关情况……
了解情况?不等张华庭说完,汪飞立即放下右脚,质问道,你们是这样了解情况的?随随便便就带人,我犯了什么法?
你冲动什么?冯迪严肃地说,你犯什么法你自己清楚?
汪飞不满地咕哝了一句,仰头望着天花板,再也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张华庭觉得没有必要再跟他兜圈子。汪飞,喜儿失踪的事你知道吗?
喜儿失踪了?汪飞吃了一惊。我前天还在茶艺见到他。
张华庭嗯了一声,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汪飞神经质地笑了笑。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偷走了喜儿?
你说呢?
我再无情无义,也不会伤害他。你们应该相信我。
相信你?冯迪讥讽道,但我们更相信事实。
你这是什么意思?汪飞乜斜了他一眼。你们总得让我把话说完嘛!
张华庭用目光制止冯迪,对汪飞说,好好,你讲。
汪飞苦笑道,我和那婊子结婚,现在想起来完全是中了那婊子和他弟设下的局,他们合伙骗了我。
汪飞开口闭口称李晓岚那婊子。
骗你?张华庭厌恶地皱着眉头问,他们怎么骗你?
汪飞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迟疑一会儿说,我是通过李春来认识那婊子的,当时我是保险公司副经理,分管财务工作,官不大,但手里也有点小权。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又说,李春来下岗后,来我公司当业务员,所谓业务员,就是靠拉保险业务费提成当工资。每月结账兑现需要我一笔笔审核认定,才能拿到钱。李春来巴结我,平时有事没事总是邀我喝酒跳舞打牌。我记得是2011年9月份一天下午,李春来到办公室对我说,汪经理,今天晚上我们到吴苑城聚聚,我点头答应了。
吴苑城是聚吃住娱乐为一体的地方。席间除了李春来和三位好朋友外,还有一位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孩。李春来对我介绍说,女孩是他姐,叫李晓岚,想到我们公司当业务员。我看那婊子文文静静,面容娇美,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上她,加上李春来这层关系,我就满口答应。有那婊子在身边,那天我显得特别亢奋,平时我只有二、三两的酒量,那天我是来者不拒,喝了多少就我不清楚,当场我醉的不省人事。
半夜我口渴醒来,发现身边躺着赤身裸体的那婊子,我一下子吓醒了,心里叫苦不迭。那婊子也醒了,她坐起来,抓起被子遮在胸前,接着哭了。你……你把我害了……我今后怎么做人啊……
我一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她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的样子。我佯装敢作敢当的样子,说要娶她为妻。汪飞舔了一下嘴唇又说,你们可以说我是无赖流氓,这年头有多少纯情女孩,又有多少洁身自好的纯洁男人。那婊子见我这样说又扑进我怀里,搂着这温暖鲜活肉体,我情欲难挡,又疯狂地把她压在身下……
内幕突然掀开,李晓岚留存在冯迪脑海中的美好形象一下子坍塌,瞬间轰隆隆彻底坍塌了。他紧锁着眉头问,既然你知道他们动机不纯,那你们后来怎么又结婚?
我不结婚行吗?汪飞哭丧着脸说,第二天上午,李春来怒气冲冲地闯进我办公室,不问三七二十一冲上来抓住我的衣襟,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臭流氓,把我姐害了。面对人高马大的他,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我胆怯地说,我给钱行吗?李春来给我当胸一拳。你他妈的把我姐当什么?老子只要告你强奸,牢有你坐的?我一听傻了眼,腿都吓软了,我毫无办法,只好与妻子离婚。蜜月还未过完,那婊子和我摊牌,要我出资三十万元办什么茶楼,我不答应,她就大哭大闹,没完没了。我毫无办法,只好答应。汪飞长长地叹了口气,舔着嘴唇,摊开双手说,你们说,那婊子和他弟弟是不是合伙骗我……
这样阴暗的男人极易产生报复心理,就算这一切是真的又怎么样?但喜儿失踪与他脱不了干系。张华庭紧盯着汪飞问,你最近去没去过楚风茶艺?
我……我27日下午去过。汪飞说,我给那婊子三十万元装修费就算了,但他弟弟借我二十多万要还给我,我现在被公司辞退了,在私企打工,我去没看见那婊子。
看见其他人没有?
看……看见喜儿和姓余的服务员。
你和他们说过什么?
汪飞舔着嘴唇,思忖了一会儿说,啊,我说下班后带喜儿去吃肯德基。
冯迪紧盯着他问,你下班去了吗?
汪飞摇了摇头说,我没去,下班后我在天宇网吧上网。
上网?张华庭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问,中途没离开过?
汪飞看了他一眼,舔着嘴唇说,没有。
冯迪有些失望地看着张华庭,汪飞的供述与他走访调查的情况基本一致。
张华庭会意地朝他点了点头,又不甘心就这样收场。汪飞,你讲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我们记录在案。不过,我们还是给你时间,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找我们谈也不迟。
我讲的全是真话。汪飞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哭丧着脸说,我估计偷走喜儿是姓方的,他跟那婊子有一腿……
五
冯迪心想,下一步该和方建成平接触了。但张华庭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布置冯迪和王德荣对七位在茶艺喝茶的顾客及进出城区高速公路收费站电子监控资料进行调查。见张华庭态度严肃,冯迪也不好多说什么。
七位喝茶的顾客都查清了,他们没有作案嫌疑,全都排除掉,向周边地市公安机关发出的协查通报,反馈回来的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收费站电子监控资料也仔细审查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车辆和人员。冯迪把调查走访的情况向张华庭作了汇报。张华庭沉默不语地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
冯迪说,张大,我认为喜儿三岁多了,能说会叫,竟然会无声无息在自家茶搂失踪,不是熟人能办到吗?
张华庭哦了一声,抬头问,这个熟人是谁呢?
方建平是李晓岚的同学,他不是经常到茶艺去?冯迪看了他一眼说,张大,我建议对他尽快调查。
张华庭点了点头,搓了一下手,说,听说他正与他爱人闹离婚吵得不可开交,对他调查我还想还是等等。看了冯迪一眼,又说,我总觉得余萍有事瞒着我们。
冯迪心一沉,不好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张华庭和方建平是街坊,是拉不下面子?还是……张华庭的态度令人费解,自己不和方建平谈,也不布置别人和方建平谈,冯迪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冯迪年轻,但有主见,他认为应直奔主题,没有必要再搁下方建平,再隔靴搔痒瞎费工夫。他邀约王德荣来到南门税务所,找到方建平办公室。方建平长条脸,显得非常疲倦,打着哈欠,强打起精神,请他们坐下。
方所长。冯迪坐下说,我和王所长来,是想找你了解喜儿失踪的情况?
找我调查?方建平口气不悦地说,我知道什么情况?
坐下,都坐吧。王德荣一听他拒绝的口气,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笑着调和道,我们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说话的语气有些讨好的意味。
方建平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一屁股重重坐下,阴着脸说,是张华庭派你们来问我?
这家伙想用张华庭来压我?冯迪心里有些生气,一字一顿地说,方所长,如果你觉得在你办公室说话不方便,那我们就另找一个地方再谈。
冯迪的话方建平懂,知道另一个地点不是派出所就是公安局,他心里有些发虚,不想为这事对自己造成负面影响,语气缓和下来,我听说喜儿是27日下午失踪的。
这家伙也是吃硬不吃软。冯迪见他自寻台阶下,便笑着说,喜儿失踪了,你这个干爸难道不急?
我怎么不急啊?这段时间老梦见喜儿。方建平有些伤感地说,我是有力无处使,还不是盼望你们早点破案。
冯迪问,你27日干什么去了?
是星期六嘛!方建平口气不悦地说,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冯迪没有计较他的态度,他不想把关系弄僵。你好好回忆一下?
方建平见他满脸严肃,皱着眉头说,我和我爱人闹离婚,一天都没出门。
冯迪佯装不知内情地说,你们过得好好的,离什么婚?
方建平说,我要追求我的幸福。
还是你潇洒。冯迪调侃道,又回到主题上。27日你一天都在家,没有去过楚风茶艺?
王德荣不得不敬佩冯迪的询问艺术,在软硬兼施地询问中,一直牵着方建平的鼻子走。
没有。方建平脸不自然的红了摇了摇头,又迟疑了一会儿说,我估计偷走喜儿的是熟人。
冯迪哦了声。熟人?
方建平压低声音说,而且跟李晓岚关系要好的人。
冯迪笑了笑。我看你与李晓岚关系也不一般吗?
方建平苦涩的笑了笑,我和李晓岚的关系是清白的。
冯迪见方建平脸色涨红,解释道,我相信你,才实话实说。
方建平脸色才恢复正常,
冯迪又问,李晓岚高中毕业后到外地打工,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打工?
她从末对人讲过。方建平看了他一眼补充道,她好像很忌讳这事。
她为何忌讳这事?冯迪心想,打工又不是什么丑事,她为何不愿意对人讲?
方建平叹了口气说,其实李晓岚很苦,她父亲去世早,母亲精神不正常,根本不管她,她弟弟又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赌博成性,没钱就找她要,听说还欠了一屁股赌债。他吁了口气,又说,2011年9月,她从外地回来,不到一个月就闪电般与汪飞结婚。哪知他们又离婚,现在唯一的儿子又被人偷走,真是祸不单行啊!
冯迪感觉到方建平是在演戏,越发怀疑他有问题。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婚?
家庭事谁说得清楚?方建平忍不住说,汪飞怀疑李晓岚有外遇。
李晓岚是不是有外遇?
这是她的私事。
你跟我说实话,你闹离婚,是不是跟李晓岚有关?
笑话?方建平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不是李晓岚的外遇就是我?
冯迪不置可否地说,我看你们有这个意思。
我堂堂的国家公务员找她?方建平摊开双手说,我们打情骂俏有过,她就是要我上床,我也没有这个心情。
别听他说得冠冕堂皇的,现在为什么要和老婆闹离婚?这家伙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冯迪有些厌恶看了方建平一眼,又想,就算他们上了床,没有直接证据也不能随便瞎问,但心里对他的怀疑越发加重。
方建平吁了口气,建议道,你们想了解李晓岚打工的情况,我看你还是单独找她谈谈……
回到办公室,冯迪见张华庭低头看材料,他放下公文包,正准备向张华庭汇报。张华庭已接到方建平告状的电话,心里十分生气,他抬头望着冯迪问,你调查方建平情况怎么样?
冯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情况,苦笑了一下,红着脸解释道,张大,我是想……
你还想说什么,呃?张华庭侉下脸,目光紧盯着他。生气地说,年纪轻轻的走还不会,就学着跑?你问出什么情况来吗?你背着我还来这一手?
我……冯迪硬着头皮说,我是急着想把案件尽快了结……
就你急,我不急是不是?张华庭打断他的话,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以为有主见是不是?你这是固执,这对一个刑侦人员来讲是非常害人的。张华庭看了他一眼又说,方建平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鸭子死了嘴巴硬。
六
今天好没着落。
冯迪挨了张华庭一顿训,心里十分屈委和压抑。他向楚风茶艺走去。冯迪给余萍打了几次电话,余萍的电话一直关机。冯迪觉得她好像有事瞒着自已,那天张华庭叫他进茶艺包间,在包间里他听见前厅的脚步声音,来回三遍听得清清楚楚。余萍为什么说做卫生没听见外面的声音?当张华庭问自已,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替余萍遮掩过去。事后冯迪想问问余萍,但一直没有遇见她。这事看来瞒不过张华庭,他敏锐地感到张华庭对这事有疑问,前天他还对自己提起这事。
李春来见冯迪走进茶艺,起身笑着说,冯警官,小余辞职了,她没告你?
冯迪心一沉,没想到余萍会不辞而别,难怪她的手机老是关闭。见李春来望着自已,他掩饰笑着说,我知道,我今天来是找你了解喜儿失踪的事。
找我了解喜儿失踪的事?李春来皱了一下眉头,说,好好,坐,请坐。又忙着要去泡茶。
别泡茶,我聊一会就走。冯迪说,你也坐。
李春来看他一眼坐下,问,你们调查这几天,难道喜儿一点消息都没有?
冯迪苦涩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们要是及时报警,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姐当时急糊了。李春来说,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冯迪把双胳膊放在桌上,望着李春来问,我听说27日,喜儿失踪前你也到过茶艺?
怎么?李春来不高兴地问,我家的茶艺我不能来吗?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冯迪笑着说,我是问27日下午的事。
李春来说,我27日下午3点多钟到过茶艺,还带喜儿出去买过机器人,中途我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开车把喜儿送到茶艺门口,我看他进门后,就开车走了。
冯迪点了点头,说,你给喜儿买的机器人,是在哪里买的?什么牌子?
在吴都商场买的,什么牌子我忘了。李春来搔了搔头说,啊,包装盒还在我后备箱里。
冯迪缩回双手抱在胸前,等会儿你把包装盒给我看看。
李春来点头说,好。
冯迪思忖一会儿,问,你刚才说你接到朋友的电话,是哪个朋友?
省畅和物流公司。李春来看了他一眼说,吴茂德。
冯迪又问,我听说喜儿失踪后,你是第三天才回家的?
你……你都清楚还问我干什么?李春来脸色阴沉下来,语气不悦地说,你不相信我,可以调查嘛?
再问下去李春来可能要发火,他不想惹他生气。冯迪向他要了机器人包装盒,就告辞了,抬手看了一下表,见时间还早,从新区往公安局走去。
太阳像火球似的悬挂在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天气闷热难耐。
冯迪沿着路边的林阴小道朝前走,快到吴都商场斑马线人行横道,他准备走过去,突然一辆黑色奔驰轿车从他身边疾驶而过。冯迪心里骂了句,目光朝奔驰轿车望去,只见奔驰轿车在商场门前缓缓停下来,方建平从驾驶室下来,又快步走到右边副驾驶室拉开门,一个女孩笑盈盈地下了车。
怎么是她?
女孩是余萍,她穿一袭白色圆领无袖长裙,腰间扎着深绿色绸缎带。方建平含笑伸手搂着她的腰,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商场。
冯迪好半天才回神来,这是怎么会事?短短几天她就背叛我?他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们一顿。冯迪心里憋着气,想当面问问余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想到这里,他又退到路边树阴下,目光紧紧盯着商场门口,等待着余萍的出现……
大约过了30多分钟,方建平和余萍出了商场,走到奔驰轿车旁,方建平把手中四方纸箱放进车后备箱里。余萍捋了下额前的头发,不经意地发现了路边的冯迪望着自已。她愣了片刻,弯腰对坐进驾驶室内方建平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奔驰轿车发动走了。
余萍径直走到冯迪身旁边,有些不自然地笑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冯迪瞥了她一眼,抹了一下脸上的汗珠,讥讽道,你怕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余萍顿时脸色绯红。我……我有什么秘密?
你脚踏两边船。冯迪生气地大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我……余萍不知所措地说,我是把你当哥哥……
冯迪一怔,这才知道自已是单相思,人家跟本没有这个意思,你真是一个大傻瓜,生什么气?就算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人家也有选择幸福的自由。他一下子冷静下来,长长地吁了口气,又不甘心地问,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他……他老是缠着我。
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怎么跟你说呢?余萍苦涩地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脚穿的乳白色皮凉鞋,喃喃地说,我是农村出来的,父亲去世早,母亲长年卧病在床,弟弟读书要我供养,他……他舍得给我钱……
这哪里是什么爱情啊?冯迪鼻子发酸,不知是为自已难过还是替她难过,点头嗯了一声。两人默默地朝前走,谁也不说话走了一段路,冯迪终于停下脚步,问,余萍,那天你做卫生难道真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余萍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帘说,那天……那天他溜进来缠着我……
冯迪一下子全明白,难怪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七
方建平和余萍都说了假话,但喜儿失踪的事与他们的确无关。
冯迪如实把那天在楚风茶艺房间听到的脚步声和余萍的话向张华庭作了汇报。张华庭皱着眉头拿起冯迪带回的机器人包装盒看了一眼,又抬头眯着眼望着他。
冯迪心里作好了挨批的准备,没料到他突然笑了。冯迪很少见他笑,心里越发紧张。
张华庭收敛起笑容说,好,吃一堑,长一智。我年轻时也爱感情用事,也爱冲动。别哭丧着脸,这事下不为例。
这人像保温瓶似的,外冷内热。张华庭又交待道,你把进出城区的路口的电子监控资料再仔细查查。
冯迪不解地问,不是查了吗?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张华庭说,把进出城区的所有的路口,包括乡镇路口监控资料都查,我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小孩能飞出去。
张华庭望着冯迪出门的背影,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思忖了半天。哦,该去找李晓岚谈谈。
谈话是在县中心医院住院部后面的小公园。
张华庭带着女警官小孟走进公园,老远看见李晓岚穿蓝条白底病号服坐在木条椅子上。李春来站在她椅子后面,两人说话声时高时低,好像吵架似的。
在他们身后是医院三层附属楼,有一种叫不上名字的藤状植物,每年开春后,藤状植物都要从楼基沿着斑驳的墙壁向上蔓延,一直爬到楼顶,现在几根枝蔓刚刚把头伸向一楼,斗折蛇形地往上攀附,水灵灵的藤须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跃跃上爬。
听到脚步声,李春来回过头来,见张华庭他们走过来。张大队长来啦。
张华庭朝他点了点头,见李晓岚眼含泪水,病怏怏的样子。他关心地问,李晓岚,身体好些吗?
李晓岚叹了口气说,还不是老样子。
李春来知趣地说,张大队长,你们跟我姐聊吧,我有事先走了。
见李春来离去,张华庭对李晓岚说,你不要老是想着喜儿的事,这对身体不好,心病还靠心来治!
李晓岚抹了一下泪水,看了他们一眼。请坐。说着身体往旁边挪了一下。
张华庭见小孟谦让不坐,他笑着坐下,对李晓岚说,我想问问你高中毕业后,到什么地方打工?
张华庭的话似乎戳到李晓岚的痛处,她脸上瞬间变得丑陋难看,张了张嘴,苍白的嘴唇痛苦地颤抖了一下,突然冲着张华庭歇斯底里地嚷道,我打工惹你什么事?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小孟吃惊地望着张华庭,张华庭没想到李晓岚会这样,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瞒着自己,是什么呢?他在心里问。询问根本无法进行下去,既然这样,那汪飞会不会知道她的情况呢……
李晓岚见张华庭他们走了,哽咽了一阵,身上力气好像一下子遗失殆尽,她无助地靠在椅子背上,潸然泪下。广东之行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重放……
2005年9月,未考上大学的李晓岚到广东东莞打工,干过酒店服务员、茶艺师,做过文案,什么事都不长。她对现状总不满足,老是跳来跳去。两年后到宏发公司资料室工作。
宏发公司是民营企业,董事长姓余,余家的资产上亿元,在东莞乃至在全国大部分省份都设有分公司。李晓岚知道,自己一年辛辛苦苦打工的工资也比不上余家一天的生活开销。她有理想,又追求幸福,当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反差呈现在她面前,令她沮丧、灰心和失望。负责资料室的是余董事长的公子余成林,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趾高气扬地对谁都不屑一顾。李晓岚听说余成林还没有女朋友,有心巴结他,自此她把自己打扮得光彩夺目,以吸引余成林的目光。一来二去,余成林慢慢地注意到这个漂亮文静的女孩,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开始交往。一年后,他们同居了。余成林向她许诺,2011年"十€芬弧庇胨峄椤@钕案咝思ざ乜蘖耍娜松⑸簿缧缘谋浠晌钊讼勰降母患乙辉保眯牡牡却妥非竺挥邪追眩裤阶盼蠢疵篮玫男腋I睢K煊胁徊夥缭疲?011年7月上旬,余成林在去广州途中不幸发生了车祸,并当场死亡。李晓岚闻听噩耗昏倒在地,事后任她哭泣任她哀求,余家根本不理睬。李晓岚人生美好幸福的理想像泡沫一样瞬间破灭了。东莞这个伤心之地使她一天也待不下去,带着心灵的创伤,于2011年9月返回生她养她的故乡……
每每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李晓岚伤心不已,她痛恨自己,有时连死的心都有。
八
副局长兼刑侦大队长孙胜利在上楼时遇到张华庭,问,老张,喜儿失踪案件进展怎么样?张华庭说,有点麻烦,我们正在抓紧做工作。
孙胜利抬手看表说,今天是第五天,喜儿也不知是死是活,要是破不了案,我们不好向社会交待,你们抓紧点。
尽管孙胜利没说什么重话,但张华庭感到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谁都没想到汪飞会突然失踪,难道我们对他的调查存在漏洞?难道喜儿失踪是他所为?难道他见事情败露潜逃了?一个个问号立即涌进张华庭脑海里。他不敢大意,连忙打电话给王德荣,交待他密切注意汪飞的动向。
第二天下午3点多钟,王德荣将灰头土脸的汪飞带回县局。汪飞坐下后双手抱头长吁短叹。
汪飞。张华庭严肃地说,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
我……我汪飞不敢正视他严厉的目光。
我什么?你要如实交待。
我……我到昆明去了。汪飞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火车票递给他。
张华庭接过火车票扫了一眼,又问,你去昆明干什么?
汪飞舔了一下嘴唇,迟疑了半天,说,我在……在网上结识了一个叫夜来香的网友,她邀请我到昆明……
5月3日下午5点40分,汪飞乘火车去昆明,于次日下午2点10分到达昆明火车站。按夜来香提供的电话号码,汪飞与夜来香取得了联系,得知夜来香已在昆明市区南国宾馆开好房间等着他。汪飞火急火燎赶到南国宾馆118号房间,迫不及待地敲开房门,门里站着一位长发披肩的三十多岁文静男人。汪飞以为找错人。我是来找夜来香的。长发男子抿嘴一笑,嗲声嗲气地说,我就是夜来香呀,汪哥,请进。汪飞像见了鬼似的吓得撒腿往外跑……
张华庭想笑但笑不出来,皱着眉头问,你儿子失踪了,你这个当父亲的还闲心到处东游西荡?你配当父亲这个资格吗?
汪飞看了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我的情况,喜儿不是我亲生儿子。
这是怎么回事?张华庭哦一声问,喜儿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本来不想说,想给那婊子遮羞,既然你们盯住我不放,那我也不怕丢丑。汪飞舔了一下嘴唇,哭丧着脸说,我和那婊子结婚七个月,喜儿就出生了,哪有七个月生孩子的事?满打满算只有七个月零三天,我知道喜儿不是我的种。
早产嘛?王德荣说,我弟媳结婚八个多月还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别疑神疑鬼?
你听我把话说完。汪飞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喜儿不是我的种,我是有科学依据。我背着那婊子带喜儿到省城医院做过亲子鉴定,医院出具的检测鉴定书证明喜儿不是我的种。汪飞鼻音很重地说,哪个男的愿意带绿帽?我咽不下这口气,就提出离婚,那婊子不同意,指使他弟弟李春来威胁我,我也横了心,把亲子鉴定书复印一份留着,将原件给他,并说,不离婚我就在网上将亲子鉴定书抖出去,汪飞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光,双手抱头又不吭声。
张华庭一下子全明白汪飞和李晓岚恩恩怨怨的事,他不想过多的纠缠这些陈年烂谷的事。汪飞,你知不知道李晓岚在什么地方打工?
好像是在广东。汪飞抬头说,她没有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我也懒得问。
张华庭点了点头,见王德荣望着自己,示意他把汪飞送回去。
张华庭显得十分沮丧,原以为能从汪飞口里掏出点什么,谁知希望彻底落空了。这事好像寒夜空中的星星,你抬头仰望,突然飘来一片乌云将星星遮盖,等乌云飘散,星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姐不愿意报警。
我喜儿失踪后,我正准备找你们报警,又怕被熟人抱走,所以我没报警。
喜儿不是我的种,我是有科学依据的。
她在哪里我不知道,可能是广东。
我打工惹你们什么事,,,
几个晃动的镜头在张华庭脑海里重叠。这个女人不同寻常啊,他吁了一口气。张华庭看了一眼桌上机器人包装盒,这是先锋牌,包装盒很精致耐看……沉思了一会儿,他打开电脑把将李晓岚的身份证号输入广东暂住人口库中查询……
冯迪急忙走进来,反掩上门兴奋地说,张大,27号下午5点零3分,我们从大塆镇通往大广高速公路收费站监控录相上发现一辆可疑黑色广本套牌轿车,副驾驶室座位上好像是小男孩。
张华庭哦了一声,立即打起精神。你马上查清这辆车在喜儿失踪后移动的轨迹,看看车主是谁?
冯迪点了点头。
张华庭皱着眉头又说,我们还忽视了对一个人的调查。冯迪问,谁……
门外传来急促地敲门声。
张华庭向他示意停住,扭头说,请进。
李春来在王德荣的陪同下推开门匆匆地走进来。
张华庭口气不悦地问,你们有什么事?
李春来有个重要情况要向你们报告。王德荣说,他刚才接到一个匿名电话。
匿名电话?张华庭吃惊地望着李春来问,电话的内容是什么?
李春来惊魂未定地说,我刚才在茶艺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他问我是不是喜儿的舅舅,我说是。他说喜儿在他们手里,需要赎金五十万元,才放人。
室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这难道是一起绑架人质敲诈勒索案?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至张华庭一时还难以转过弯来,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不信也得信。见大家望自己,张华庭回过神来,问,李春来,他们定在什么时间,在哪里交易?
他们……他们说。李春来结结巴巴地说,今天晚上凌晨一点钟,在西山亭交……交易,叫我带好五十万现金,他们还说,如果我报警,就……就灭掉喜儿。
冯迪迫不及待地问,张大,我们该怎么办?
张华庭没有理睬他,对李春来问,他们说话是本地口音还是外地口音?
是外地口音,好像是武州话。李春来哭丧着脸说,张大队长,喜儿怎么办?
别急!张华庭拍了一下他肩膀安慰道,又抬手看了看表,对王德荣说,你陪李春来到隔壁办公室休息,我们有事要商量一下。
见他们出去。张华庭立即转过身来,对冯迪交待,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解救喜儿,你马上把进出西山的所有道路弄清楚,越快越好。关于今晚的行动,我马上向局领导报告。
九
西山位于县城西北边,海拔一百多米高,东南与县城区接壤,西邻农村,北边不远处是滚滚东逝的长江。西山亭位于西山东半山腰,有一座八角小亭,四周森林茂密。绑匪选中这里作为人质交易地,是为了便于隐藏逃逸。
入夜10点多钟,一辆红色出租车悄无声息地从县城出发,沿着西山盘山道向西山亭驶去。出租车驾驶员是王德荣,副驾驶室坐着冯迪,车后排是张华庭和特警大队副大队长雷迅。他们把李春来夹在中间位置上。
山上的树木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唦唦的响声,四周漆黑一片。冯迪的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前方,他知道,从晚上九点钟开始所有进出西山的道路都潜伏着自己的战友,只能进不能出。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现在最令人放心不下是喜儿的生命安全。他好像听见喜儿奶声奶气的声音,井塔(警察)夫夫(叔叔)是抓坏蛋的……冯迪在心里说,喜儿,我一定要将绑架你的坏蛋绳之以法,叔叔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
李春来提供的匿名电话此后再无音讯,最让张华庭担心纠结的是绑匪会不会突然变卦交易地点,尽管事前制订了应急预防措施,但他仍是忐忑不安。前面不远处是西山亭,张华庭叫停车,车缓缓停靠在偏僻大树下,车上所有人的目光警惕地注视着西山亭,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响动,都休想逃过他们眼睛和耳朵。张华庭他们耐心等待,耐心地等待着绑匪的出现。
最紧张的是李春来,此刻他坐立不安地抱着黑色密码箱,密码箱内装着五十万元现金,只要与绑匪交易后接到喜儿,由冯迪掩护他们立即撤离现场。尽管出发前在张华庭的指导下预演了两次,李春来仍感到害怕,前胸后背汗渍渍的……
黑色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流淌,时间嘀嘀哒哒地一分一秒过去。突然李春来口袋里手机响了一下,车上的人一惊,目光齐刷刷转向他,以为是绑匪打进来的。张华庭示意他接听。李春来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压低声音说,我是春来,啊啊。他慌乱地看了张华庭一眼,说,我跟公安的在一起,有事明天再说。
张华庭问,谁的电话?
我姐的。李春来关上手机小声回答道。
李晓岚这时给李春来打电话,难道是……张华庭不敢想象下去。车外静谧,万籁无声。难耐的沉寂,沉寂得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流动。冯迪看了一眼夜光表,有些急躁地说,快到点了,怎么还没动静?
急什么?张华庭皱着眉头说,等。其实他内心和冯迪一样十分焦急。绑匪怎么还没出现?难道发现了我们的行动,不可能呀?……
有情况。冯迪轻声说。张华庭透过夜色望去,只见两个像鬼一样的影子从左边树木里向西山亭移过来,大家顿时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目标。李春来战战兢兢地紧靠在张华庭身边。
两个人影走到西山亭搂在一起,一动不动。
他们这是干什么?张华庭果断地下达了出击命令,几乎同时他们推开车门持枪冲过去。
不许动,举起手来。随着张华庭严厉的声音,手电筒强光蓦地一下直逼西山亭里两个黑影,这是一对年轻男女,他们搂抱的手像电击似地松开,吓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我们是公安局的。冯迪走近他们问,你们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
女伢像打摆子似的浑身颤抖着,垂下头不作声。男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谈……谈恋爱……
谈恋爱?都给我站好。冯迪打量了他们一眼。
张华庭有些失望地抬手看了一下表,已是凌晨一点四十分了,再等下去也是枉然。他对冯迪说,把他们带回去询问。
十
阳光从玻璃窗外投进来。一个苍蝇在窗前乱飞,发出短促而焦急的嗡嗡声,急于想飞出去。
李春来打了哈欠,墙上的电子钟已轻轻地响了八下。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为止,公安局好吃好喝地招待自己,就是不放自己走。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李春来显得异常烦躁不安,听见门响动,他抬头望去,只见张华庭和冯迪进来。
李春来笑着问,张大队长,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怎么,待不住了?张华庭看了他一眼,挪把椅子坐下问道。
不是待不住。李春来苦笑道,我还有生意要做。
你的生意难道比喜儿的事还大吗?冯迪严肃地说,我们也一晚上没合眼。既来之,则安之。
李春来心里一沉,不知他们话是什么意思,瞥了他们一眼,不做声。
报告。门外传来王德荣的声音,张华庭说,请进。
王德荣和小孟带着李晓岚进来。
姐,李春来吃了一惊。怎么来了?
李晓岚脸色像白纸一样苍白,看了李春来一眼,张了张嘴,低头没出声。
冯迪看了张华庭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案件快要揭底了。张华庭心里轻松了许多,他有意考验锻炼冯迪。进来之前,他说,冯迪,这个案件是你接手,把我拖进来的,现在由你揭盖子。
冯迪委屈地叫道,张大,怎么是我把你拖进来?你是我的头头。
我是你的头,我是你脚哟。张华庭笑着说,你主审。
冯迪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试试。
不是试。张华庭说,以你为主,我配合,就这样定了。
冯迪扭过头来,开口道,人都到齐了,都坐吧。说着他将目光投在李春来脸上。喜儿的事该向你们作交待。
李春来睁大眼睛问,是谁干的?
还装吗?冯迪像变了个人似的,满脸冷峻,目光像利剑一样直逼李春来。
就是你?
李晓岚身体颤抖了一下,暗自流泪。
李春来涨红脸,大声嚷道,你诬陷我?我告你!
我诬陷你?冯迪说,李春来,你明知喜儿是你姐和余成林的孩子,你不但不同情,反而设下陷阱,将你姐推向黑暗的深渊。你看到楚风茶艺生意不行,快倒闭了,你急火攻心,为了尝还你赌博欠下的巨资,你又打起你外甥的主意。去年11月你去广东东莞,找到余成林的父亲。你说,如果给你两百万元,你会把他孙子喜儿还给他。余董事长不相信喜儿是他孙子,断然拒绝了你的要求。你利欲熏心,不甘心就此罢手,骗取了汪飞亲子鉴定证明书,今年3月份你带着亲子鉴定证明书再次到东莞找余董事长。余董事长因为只有余成林独生子,正担心百年之后家业无人继承,他见到亲子鉴定证明书,喜出望外地满口答应了你的要求。
你……你……李春来太阳穴青筋暴跳,像斗红了眼的狼狗一样,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你还想抵赖?冯迪看了一眼低头唏唏嗉嗉哭泣的李晓岚,起身踱了几步,走到李春来身边说,27日下午,你来到楚风茶艺,哄骗喜儿出去买机器人,又怕引起余萍对你的怀疑,你思虑再三,开车转了一趟,把事先准备好的先锋机器人给喜儿。你还记得你告诉我的话吗?你说先锋机器人是在吴都商场买的。我们到商场调查过,他们根本没进过先锋机器人。你带着喜儿转了大约20多分钟,又把他送到茶艺门口,你叫喜儿把机器人送回茶艺,然后出来带他去吃麦当劳。喜儿是个小孩,当然听你从这个亲舅舅的安排,不一会又溜出来,你把他骗到车上,连夜开车把喜儿送到广东东莞宏发公司余董事长家里。
李春来长长叹了口气,像放屁一样,低头喃喃地说,这是我的家事……
家事?你开始做什么去了?冯迪说,你见我们追查不放,你又诬陷汪飞偷走喜儿。你做贼心虚,特别是你见我们单独找你姐谈话,你更是寝食难安。冯迪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于是你编造绑匪绑架喜儿敲诈勒索案,而且告诉我们是外地人作案,想把我们注意力引到外地。如果是绑匪作案,那他们是为了钱,为什么案发当天不打电话?为什么一周后才打电话?电话不打给你姐而打给你,你是不是侦察小说看多了,脑子进了水?我们查到匿名电话是你在建设街公共电话亭打到自己手机上,正是你多此一举主动,引起了我们对你的怀疑,但怀疑归怀疑,我还不敢肯定是你。昨晚下半夜我们查看了电子监控录相,发现你的广本车套用1777假号牌,于27日下午4点50分从县城绕道到大塆镇进入大广高速公路。我们与东莞宏发公司余董事长联系,他把情况全告诉我们。
我不是人……李春来身体突然像遭到电击一样颤抖着,脸色变得灰白,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咚的一声跪在李晓岚面前,使劲抽打自己的脸。姐,我不是人,我伤天害理,我对不起你和喜儿……
李晓岚也嚎啕大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张华庭走过去一把抓起李春来推在椅子上,怒斥道,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真下得了手。
冯迪轻蔑地扫了一眼李晓岚和李春来,说,这本来不是一起刑事案件,至少一开始不是。你们完全可以通过法院和法律事务所调解判决此事,但是由于你们不择手段地对金钱向往和追逐,不计后果地作出了利令智昏使人难以理喻的行为,使本来易于解决的事情走向了事物的反面。细细想想令人心痛。他又回到座位上,严肃地说,李春来,你还有事没有交代?
我?……李春来抬起头来,满脸鼻涕和泪水。
冯迪敲了敲桌面说,你还想欲盖弥彰吗?
欲盖弥彰?张华庭看了冯迪一眼,欲盖弥彰这个词用在这个案件上再贴切不过。从案件开始到现在,当事人抓住亲情作底牌,欲想掩盖自己的犯罪行为,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李春来。冯迪说,你还想要保护你姐吗?
李春来惊愕得嘴巴合不拢。
冯迪又将目光移向哭泣的李晓岚身上。李晓岚,贫穷和苦难决不是使人堕落犯罪的理由。你本来是受害者,出于报复余家的变态心理,与你弟弟狼狈为奸,助纣为虐,成为他的帮凶,你这是何苦啊?
喜儿,我……我对不起你……李晓岚失声断气地哭着,耸拉着脑袋,萎缩在椅子上像一垛烂草。
哭什么?冯迪望着李晓岚说道,你应该高兴才是,你们为喜儿找了个好的监护人。
这小子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张华庭一愣,又想,这也是句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