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彬
“不爱喝排骨藕汤的人,不能叫做湖北人。那一大吊子煨到排骨在锅里微微发颤、莲藕的粉红色和清香扑面而出、薄薄的粉白色汤衣蒙在面上、油花儿轻轻飘动的藕汤,在幼年时就植入了几乎每个湖北人的味觉里。它关乎美味,也关乎温暖、亲情,和每个人的成长相伴随。洪山菜薹是另一个传奇,在味道浓重的湖北菜肴中,它越冬而生,清甜纯正,仿佛鄂菜中的轻盈一笔……”从山东省图书馆借阅的《三联生活周刊》上,看到这一大段关于鄂菜和乡情的描述,深有感触,不禁勾起了我对家乡及湖北菜的怀念。 这期专刊以“最想念的年货”为主题,类似纸质版的《舌尖上的中国》,以记者亲历采访的方式,详细介绍了全国大江南北最经典、最正宗、最富有特色的珍馐佳肴、美食名吃,同时挖掘了有关食材、烹饪和食者的故事。精美的图片,诱人的美食,娓娓的叙说,加之洋溢在字里行间的浓郁乡情,一切都那么自然、醇厚、温馨,仿佛让人嗅到了家的味道。尽管酸甜咸辣,风味不一,体验迥异,但相信每一位食客尤其是漂泊异乡的游子,读到关于自己家乡的美食故事后,在回味久违的美食芬芳的同时,心中定会泛起一丝涟漪,萌生一份感动,产生一种共鸣,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家及家人增添一份牵挂与思念。当我拿到这本周刊时,立即从目录中寻找家乡的味道,寻找久违的记忆,直到《湖北莲藕与洪山菜薹》一篇跃然眼前,那一大吊子排骨莲藕煨汤的大幅图片,不仅强烈冲击了我的视觉、味觉神经,也让我想起了多年前曾经为之心动的一句话:“出门在外的人,就算孑然一身,只要有一间温暖的屋子可以接纳他,一些美味的食物可以安抚他,也就会让人瞬间有了家的感觉。”
九孔藕、红菜薹、炸年货,关于湖北年货的描述,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过年的一幕幕,让我想起了曾经最爱的家乡美食。其实,在我心里,最美的美食,似乎仍停留在童年的记忆中,那就是小时候在外婆家吃的蛋花冲米泡和酒酿汤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因父亲长年在外经商,母亲一个人要带大我两岁的姐姐,就把年仅一岁多的我送到地处邻镇山村的外婆家,一直到我上一年级才被父母接回家。那时,外公尚健在。听外婆和母亲讲,因我是外公孙辈中第一个男孩,加之小时候胖嘟嘟的挺可爱,所以外公对我疼爱有加,视若至宝。尽管我不到三岁,外公就因病不幸去世,且因当时条件所限没有留下任何照片,我对他的音容笑貌已无印象,但从各位长辈日后的描述中,我还是能感受到他老人家浓浓的舐犊之情。当年,外公在离村子不远的一家窑场里做工,每到下工回家时总会带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或是一些简易包装的小糖果,或是还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时令瓜果。在那个经济落后、物质匮乏的年代,对一个尚不满三岁的农村娃来说,这应该算是最解馋的美味了。正因如此,每到外公快下班时,我就会早早地跑到门口甚至村口等外公归来,等待那个令人激动的幸福时刻。因为我知道,外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一定会带来不一样的美食。每当我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外公的视线中,他一天的疲劳和烦恼应该都会烟消云散。如今,每当岳父抱起我儿子与他玩闹时,那种亲昵、疼惜、宠爱的眼神,总会让我感到似曾相识,一种感动不禁油然而生。或许,当年外公也是这样怀抱着年幼的我,为我讲有趣的见闻、做好玩的游戏吧,可惜往事在我脑中太过模糊,无法清晰呈现。
听外婆讲,当时外公不过五十多岁,从事重体力劳动,为了照顾身体不佳的外公,外婆就用蛋花冲自家晾晒阴干且炒制好的粳米给他补充营养。她先把水烧开,将搅拌好的鸡蛋倒进锅里,迅速将蛋花盛到碗里,然后将米泡倒进碗里,再放上适量的红糖,搅拌均匀,一碗香气四溢的快餐式美食就成形了。由于条件有限,只有外公能够享受这个待遇,当时尚未成家的大姨、大舅、小姨、小舅等没有分享的份。然而,每当这时,外公就会把我叫到身边,一边亲切地抚摩着我的头,逗我玩,一边招呼姨或舅们再拿个碗,把碗里的美味分一半给我,直到笑眯眯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喝下小碗里的蛋花汤,他才无比开心地喝完剩下的小半碗汤。30年过去了,外公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始终非常模糊,当年的许多往事我也无从忆起,甚至由于种种原因,从小学五六年级起我就与蛋类“绝缘”,20年基本不吃任何与禽蛋相关的食物。然而,当年与外公分享蛋花羹,外公外婆带我到亲友家吃酒席,贪吃的我钻在桌子底下嚷着吵着要红烧肉吃的一幕幕,却历历在目,刻骨铭心。外公外婆给予我的美食,永远在唇齿间留香。
有人说,人的胃有时与人的脾气性格一样固执。也许,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长在米鱼之乡、千湖之省,从小养成的吃米饭、喜食鱼、重辛辣的口味至今丝毫未变。2000年至今,14年间,从江城武汉到岛城青岛再到泉城济南,虽然每到一地皆与水结缘,有江有湖有海有泉,但华中地区的饮食与华东沿海地区、黄河流域的饮食习惯还是有明显区别。如同南方人喜吃米北方人喜食面一样,尽管经常四处采访、东跑西颠,拜工作性质和好客山东朋友所赐,领略了鲁菜、川菜、粤菜、湘菜、淮扬菜等所谓“八大菜系”的美食,也有幸品尝过海参、鲍鱼、东北人参、河豚、鱼翅、燕窝、冬虫夏草等所谓的名贵美食,不过,我还是固守味蕾最初的记忆和感觉,最爱家乡的口味和小吃。如同我在山东生活十几年,山东全省各地的方言土话几乎都听得懂,却不会说一句正宗的山东话一样,每天必吃米饭、从不吃馒头的习惯也固执地保持了十几年。
近来发现一个挺有趣的现象,全国大的劳务输出地人员的流向比较有规律。比如,安徽、江西等地务工人员前往长三角的较多,而四川、湖北、湖南等中南、西部地区的人更青睐于珠三角,河北、山东等地的兄弟则倾向于皇城根下的京津地区。这里面有地缘亲近、经济吸引力大的缘故。不过,在我看来,文化方面的影响也是一个值得考量的因素。据我所知,同学包括不少同龄人,外出务工者大多前往了两广地区,少数在长三角,像我这样长期盘踞在北方或者说齐鲁大地的,真是屈指可数。经济繁荣、文化昌明、科技发达地区可能领风气之先,观念更开放,创业意识更强,孔雀东南飞也是历史必然和大势所趋,只是让开拓北方市场的兄弟略显孤单啊!
不知同仁诸君是否还有像笔者如此顽固保守者,是否对家乡、家的味道也与我有同感。寻寻觅觅,寻找家的味道。究竟什么是家的味道,恐怕见仁见智、莫衷一是,很难说得清楚,不过,肯定还是有一些共通的特征。在我看来,家的味道,或许就是一股美食的馨香,一种心灵的安宁,抑或是一份日夜萦怀、割舍不断的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