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江南风》 > 2017年第5期 搜索:

三月情话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17-11-23

□ 孔祥安

也是巧,他的感情故事总是起始于三月。先后有过三次。他属羊,乳名羊羊。

那是一九七三年三月,公社文教干事——羊羊的高中老师,非常关心他和同学贾春花的关系的发展,“毕业快两年了,你俩该把心思表白一下。”一次见面时老师对他说。羊羊答应了。已经满二十岁了,该谈朋友了。况且跟她在高中时都是宣传队里出演过《红灯记》里的角色,关系也很好,常被同学们议论,何乐而不为呢?他这样想着。

一天下午,干事把羊羊和贾春花召进他的宿舍,亲切地给每人化一杯糖水。那寓意是清楚的。贾春花面容姣好,红唇白齿,目闪春光。可能两个年轻人也都意识到今天要递进关系,都不敢直视对方,捧着杯子他朝东她向西地坐着,不开口。干事整理完桌上的书报就往外走,在门口留下慈祥的一笑:“今后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你们自己商定。我就等着喝酒。”

干事走后,屋 里有好一阵寂静。终于她先开口:

“我明白老师的意思。我没意见。我们都努力争取出去。”背对着背,看不见表情。

“要是出不去呢?或者只出去一个呢?”他问。

“那……”,她没有说下去。过了一会儿,她提议:“‘五€芬弧较爻抢锶ネ嫦掳桑俊?

“好吧。”他的回答有点怯生。之后,两人又有几次接触。“五€芬弧蹦翘欤饺嗽谙爻抢镒思父錾痰辏执夯ㄓ屑复翁岢鲆蛐⑼嗍裁吹模蜓蚨际且桓隼碛擅宦颍骸跋瓤纯矗厝ブ霸俾颉!钡搅顺苑故奔洌吹揭桓鲂〔凸荩蜓蛞肆教鹾焐涨溆悖慌誊炔恕C咳怂牧矫追埂U裕执夯ㄋ担骸奥虻惆拙瓢伞!毖蜓蛞焕悖赝方械曛鳎骸笆Ω担邪拙坡穑俊被卮鹚怠懊挥小!薄懊挥芯啤薄!氨鸬牡耆ヂ颉!毖蜓蚰闷鹨桓龃煞雇刖统鋈ィ柿思父龅辏沼诼虻搅硕桨拙啤A浇乔K咦潘椴叫⌒囊硪淼囟嘶兀尤灰坏我裁蝗鳌!袄矗恪!薄澳隳兀俊薄拔颐缓裙啤!奔执夯ê苁炝返鼐妥藕焐睁暧愫茸啪啤Q蜓蚓妥跑炔舜罂诘爻苑梗辈皇钡卦谟阃飞夏榈阌愦趟彼薄K兰执夯ǜ枰讼戮啤:韧昃疲执夯怀远嗌俜梗成虾煸卧蔚模渝摹W咴诮稚匣褂幸馕抟獾夭僚鲎叛蜓虻母觳病A饺税崖蚨鞯氖峦耍苯映顺祷亓思摇?

不久,听说县城里一个比贾春花大八岁的公路养护工班长为她找了个合同工岗位,她便委身于他,与其未婚同居,与羊羊不宣而散。开始羊羊有些惋惜:要是我也是工人也能把她带出去,她不就是我的了吗?转念想又自我安慰:这意识、这德行,幸亏早散!那天,细雨霏霏,羊羊在田畈中慢慢走着,不知道是在欣赏雨景还是找寻回家的路。

过了两年,羊羊长成了一个粗黑的庄稼汉,习惯了晴雨风霜。他已经在学习写小说,记述回乡锻炼的经历和感受。可是,生产队总是那样早晚两不见日头的忙,他要靠消耗比别人更多的体力和精力挤点时间写作。而且收入总是那么少,他和爷爷、妈妈三个人基本上都出全勤,奶奶在生产队后勤出工,还在家里养了一头母猪,每年都要出圈十几个猪仔,弟弟、妹妹星期天也在出工,可还是年年超支还债,人头口粮总是不能全拿回,妈妈几次又累又饿晕倒在田畈中。爸爸在另外一个公社当领导。一个家庭中有一个人拿活钱算是令人羡慕的家庭,可爸爸每月十几块钱的工资除自己生活花销外,供弟弟妹妹读书还不够。羊羊常常向奶奶要几个鸡蛋卖了,买些铅笔和农村开夜工时烧土壶灯用的马粪纸,用来写小说。他的外形也变了,凸起的眉骨和渐渐增多的黑须告诉他,青春在悄悄地流逝。妈妈非常着急他的婚事,背着他应允了远房表妹何萍家的媒人。三月的一天晚上,妈妈向他提起来这件事。他连忙使劲摆手:

“算了!算了!这年头,有文化的女伢心在城里,在官场上,在钱包里。我什么都没有,还是莫想心事为好。”

“你呀!”妈妈不高兴,“这么年轻就看破红尘,叫你白读了上十年书。上不了大学,连工人也当不了。”

“妈妈,您怎么也看不起我!”他原本脆弱的心被妈妈刺痛了,“把大队书记的肉头儿子拉出来比一比,看哪个的成绩好。小学毕业生都不如还上大学!”

“你就是躲在门旮旯狠!”妈妈烦躁起来。

“我不服!我要把这些臭事写出来传出去!”他越说越上火气。正是那个年代无数怀才不遇的青年人的特性:无名火只能在家里、在背地里发泄。

争论的结果,还是羊羊服从妈妈。因为妈妈说表妹很通情达理,不好高骛远,没有提什么高要求。端午节前一天,羊羊和妈妈,还有一个说媒人一起,带着鱼、猪肉、水果糖来到表妹家提亲。第二天,也就是端午节,表妹和她爸爸妈妈、媒人一起来到羊羊家过门。羊羊的叔叔代表爸爸在门口放了一挂万字头长鞭炮迎接。两家人一阵客套,推杯换盏过后,这门亲事就定下来了。

表妹身材小巧玲珑,眉清目秀。羊羊与表妹一见如故,情投意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顺利。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他们经常约见。不过后来有一次她对他说,得借故来见面,因为妈妈要她慎重些,保持点距离。羊羊认为这是好意,父母管教严格是对的。他很满意。秘密约会又浪漫又愉快,就象城里年轻人那样恋爱,很惬意。

转眼到了农历八月十四,按风俗习惯要去给准岳父、岳母送中秋节礼。一大早,妈妈拿出早就从爸爸那里要来准备的钱,赶到公社唯一的小集镇上,买了两斤猪肉,两条鲤鱼,一盒月饼、一盒月糕,顺便给自家买了一斤盐一盒火柴。吃过早饭,羊羊便提着礼品往表妹家走去。今天可以大大方方地跟表妹见面。妈妈还嘱咐把表妹接回来过中秋节。羊羊的脸上都有点发热了,脚跟好似装了弹簧。秋天的阳光照耀着长江之滨这块丘陵大地,一切都那么温馨祥和。晚稻就要成熟了,今年的秋季农作物好像是个丰收的势头。小港清澈的流水里,时而见到小鱼扭着小尾巴在光溜溜的卵石间窜来窜去,兴许它们也在玩浪漫恋爱游戏。上到小山岗,路边不远处有一片松树林,林间有一尊大石卧在那里,好像是为行人准备的歇息榻。嘿嘿,回来时和表妹俩人一定要先在这座石榻上坐坐,坐到太阳下山再走。他心里想着,步子更快了。索性脱下棉布衬衣,一溜小跑。

很快到了。羊羊把双手套进衣袖。表妹家在大塆中间,有两间土砖屋。右边一间前五分之三作堂屋,后五分之二用单砖隔开作厨房。左边一间隔成前后两间睡房,表叔表婶睡前房,表妹和十二岁的表弟睡后房。表妹再不出嫁,弟弟眼看着长大了就得在堂屋搭行铺睡觉。

一进门,羊羊看见表叔、表婶和另一个中年女人围着正方形餐桌成三角形坐着,表叔坐上位,表婶在右,另一个女人是媒人,坐在表叔的左手位上。正说着话。那媒人装扮整洁光鲜,两眼有神,眼珠灵巧地转动。她最先看到羊羊,“嘿,说曹操曹操到,表侄这不是来了。好伢呀,长得龙眉大眼的。嘴大点好。男人嘴大吃四方。”媒人说得他不好意思。没人叫坐,他有些手足无措,自己拿了个小板凳,在堂屋下面大门右边坐下。正好斜对着表妹房门。门开着,感觉里面没人。不免生出一阵孤单感觉。

“表侄呀。”

“嗯”,听到声音,他敏捷地抬起头答应着。

表婶左手搭在餐桌上,右手直撑着右脚膝盖,半侧着身子微微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说着,“你今天来的正好,表婶我有几句话要说。我养女儿没想发她的财,找女婿也没想要女婿的好多东西。就是、就是,原来以为你爸当干部家里还可得,哪晓得跟我家一样穷得叮当响。塆子里的人闲言碎语,说未必是我女儿找不到人家,硬塞出去。”

“他们不……”,他想解释一下,可媒人把话抢过去了:

“大姐莫要多说,这几句话保证表侄已经听进去了。年轻人,有文化,晓事快。”

路上出的汗干了,背部有丝丝凉意。为防感冒,羊羊把衬衣扣上了。只见表叔直了直腰,双手撑着桌沿,“咳、咳”两声后说话了:

“表侄啊,亲戚道道的,莫扯生疏了。我打开窗户说亮话,她俩人把萍萍许给了江那边一个杀猪的人,说他有手艺有钱。我犟不过她们。嗨!趁早和平解决算了。”

“萍萍……同意了吗?”羊羊的声音有点哽咽。

“女儿自然是听娘的。你就莫操心了。”媒人回答着。表叔、表婶对视了一眼,没作声。

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羊羊陡地站起身,抬腿欲走,却又站定,对堂上三人一一盯了一眼,弯腰提起礼品就大步走了出去。屋角转弯处,一个姑娘的身影迅速地蹲下。愤懑的羊羊没有听见姑娘的越来越大的抽泣声。出了塆子,羊羊的脚步沉重起来。走在池塘岸上,他不经意地看见水中自己的身影被风吹起的涟漪撕扯成扭扭曲曲的纹条;走上山岗,树林中飘出阵阵嘘嘘声;走到港边,发现不知道谁弄浑了港水,惊跑了那些嬉戏的小鱼。

次日,中秋节中午。羊羊哭晕在山岗上树林中的卧石旁。因为,村民们清早从池塘里捞起表妹时,她双眼未闭,脖子上围着自己送给她的丝巾。

之后,羊羊再也不去想找女朋友的心事了。他妈妈也不敢提了。

羊羊喜欢弄笔,县广播站采用过他的几篇稿子,被公社书记看中,把他提到公社办公室里做事。已经一年多了。羊羊工作很认真,领导交办的事完成的非常好;他手脚勤快麻利,总是在别人上班前做完了烧水扫地抹桌椅这些杂事;人也喜俏,大家都喜欢他。半年就入了团,现在已经是公社团委副书记了。有消息传说,公社书记有意把他转为吃商品粮户口,然后录用为国家干部。羊羊倒是没奢望别的,却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因为他可以跟着领导到各大队去了解更多的人和事,为写小说积累更多素材。他的小说《望春》动笔已经三年了还没结尾。不少人为他介绍女朋友,他都婉言谢绝了。

日复一日,转眼到了一九七七年。羊羊跃跃欲试准备着参加高考。

春节刚过,办公室新来了一个办事员,是个姑娘。她修长的身材,长着英俊小伙才有的一双剑眉,略眯但不细的两眼闪亮闪亮,十分迷人。她是前县委书记的女儿,姓赵叫晓君。对这个新同事,羊羊有种本能的嫉妒:县委书记的女儿,有后台的。你看她,不在办公室老实做事,总是跟着公社几个主要领导到处跑,这不是显耀自己吗?算了,不理她,敲锣卖糖,各干一行。有几次在食堂无意间对视了,也迅疾离开,只是自己觉得有些尴尬。

三月的一个中午,太阳光很强。羊羊把满满一纸箱书搬到外面,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晾晒。不料午睡睡得有些深沉,外面一场阵雨竟深然不知。待醒来慌慌张张跑出去收书时却不见了书。在食堂晚饭时,羊羊问坐在身旁的一个同事:“你知道谁帮我收了书吗?中午我午睡睡深了,下雨没听见。”“你问问赵晓君吧,我也睡着了,我晒的衣服她帮我收了,刚给我。”“呵”。他答应着,可怎么问呢?一来他本能地对她有猜忌,自从她来公社工作还没跟她说过话;二来这些年他都不主动跟年轻女孩搭腔,生怕被人家漠视。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下意识朝她瞟了一眼。她正在边吃饭边与人聊着。他端起饭碗若无其事地来到赵晓君宿舍窗前朝里面看了看,嗬,只见桌子上椅子上都是书。瞬间,羊羊心里对这个女孩产生了谢意还有一丝内疚。他默默地走开,回到自己宿舍,直到天黑,他还在思考着什么时候用什么理由去她房间取书。在外面转了几转都没敢去。嗨,明天吧。他这样决定着。好像明天就会胆子长粗似的。

农村没电,羊羊点上煤油罩灯,摊开书本准备复习。他把自己安排得很紧张,复习累了,就转换思路写小说。每天起码熬到转钟。突然,门被撞开。羊羊抬头一看,呀!是赵晓君吃力地抱着书箱进来了。他本能的一跃跳上前去,迅速接过箱子,“谢谢!谢谢!谢……”

“你这人好要味,人家帮你收了书,还要给你送到家 里。”赵晓君喘着粗气,笑着说。那黑黑的剑眉,闪亮的略眯眼,红苹果晕的脸颊,端正的鼻梁,不大不小的嘴,怎么看着这么舒服!她这身材,她这气质,她这靓丽,就是一个电影演员胚子。她妈妈把她放到农村太委屈她了。羊羊怔在那里。

“你怎么了?”

“啊、啊,你坐,坐。我给你倒水。”

“不客气了。这些书你都看了吗?”

“看了一大半吧。”

“借两本我看看吧?”

“没问题。你要什么书?只要我有的。”

“《海鸥》,还有那本没皮的破了的书。”

“好,我给你拿。”

“我已经留下来了。你不见怪吧。”

“怎么可能呢。”



版权所有: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地址:湖北省鄂州市政府综合楼5楼    联系电话:027-53083195    电子邮箱:820909596@qq.com
Copyright 2022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2023000720号
关注微信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