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韫
所有的故事从春天开始,从雨的落下开始。
之一
夜里的雨发凉,思念春天的女儿苦守。
伏在桌前一字一字浮想联翩,“我今天遇见你了,你就像春天里的阳光一样明亮。”三月的风不来,花不开。我捧出去年的迎春,放在信中。我希望你打开的那一刻,就打开了春天。
一天,两天,三天,雨何不歇一歇?看这垂下来的万千枝叶的瀑布,还是一样的瑟缩,滴着上苍的眼泪,不知为谁,迷茫。多少天过去,子夜里,一朵迎春在瓣与瓣的磨合中,终于完成了自己美丽的使命。落下泪水,她在晨曦中散着金黄色的柔光。看,我是春天,我的到来,是迎接另一个饱满的春天。
在雨中奔跑,在风中奔跑,跑过了一切残冬的落叶。路的尽头,缓缓走来的是一个少女最完整的梦境。你笑得温暖,使我年少生命所有的向往在这一刻全部绽放。我知道你将成为我青葱岁月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久久不会褪去,而你亦将知晓一个人的心可以炽热到度过最寒冷的冬天。
存着那瓣迎春,你嗔怪她没有香气。走,去野一朵香气馥郁的花。
竟发现枝叶的瀑布已成迎春的雨和河流。枝丫上一串的花儿太多,拥来拥去,花和苞都顺着枝条在河流中静静漂流,淡黄色的瓣透上去是柔和的阳光,透下去是波光粼粼的水径,印的花语无人能懂。你却说,听见了吗?她们都说这是幸福的字眼。嗯,对视的目光里面,我看到我们走完一生的故事,值得传颂。
所以花走了,我们不问她们何时归来。
之二
和雾和风和雨,等你的河流淌得漫长。
这年的三月是疲惫而老态的,唤不动自己的万千儿女。花还未生,叶还未发。风来了,风走了。雨来了,雨走了。我在张望,不知这朦胧绿雾中何时会有人的身影。我忘记了春还没来,你便不会来。像一个失忆的老人坐在台阶上摆弄着肩上的雨伞,水珠溅到了脸上,掩盖不该有的故事。
“杜鹃在山后吐血。”念到这一段,你终于想到了已然病倒的梦中人。一只衔食的小鸟成为我们不称职的信使,用笨拙的表达方式道出一个迟到的春。好吧,我允许你的到来。于是雨仍未停,花生叶发,这一切很快过去,春天恢复了她最初的年少招呼我这个往来频繁的常客。
在第一朵樱花开的时候,我在紫郁路上偷偷回望。不知道你到底会不会来,总之每一朵樱花都是你,我希望在花雨中看见万千个你,目送我,笑迎我,拥我入怀。我走在你的道路上,变成了樱花的妻子,一个世界上在三月最幸福的妻子,然后笑成心中你的样子。
雾仍然团在眼前,你伸出你的双手,脚步轻轻,笑嘻嘻地走到我的身后,我偷笑着转身,抓住你的手。“不容易。”你叹着气。而我早已忘却折磨的痛,泛红的脸上映着花的颜色,看第一朵樱花也将落下。
之三
“这个春天,许多人都熬不过这个春天。”
西伯利亚的风来了,吹走一个刚到来的单薄的春。寒潮即将来临,会有奇异的春雪包住花的子女免其受风的摧残吗?你说不会的。他们只会伤害母亲的幼子,做出向弱者抽刃的举动。我捂住冻肿的手指,不愿相信。扯下桃花枝,“你看,她不会了……”你轻声说道。“看吧。”我望住围墙边的希望。
春天也难熬,清冷的阳光每天按时照下来,树也没有丝毫改变。我在心里虔诚地叩拜每一个识得的神,可神未必这样想。也许这就是春天?日历翻到这一页,没办法否认。只是太多的生命在这一年的春日里选择了生命的终结,如他的母亲,如这一束桃花。
我在夏日的前夕终于接受了这个不一样的季节。可我却想掉眼泪。你问为什么,我摇头,带着泪水,“我只是,太想哭了。”你望着我良久,“也许吧,我也是。”
为了适应,我同桃花一样选择了一种生命的结束。
之四
等你,在雨中,和紫叶李一起等你。
每一滴雨都冲进红色的沟渠,每一朵花都垂出应有的姿态,带着泪水浅笑迎接我的来临。她们识不得我,只是在空旷的世界里轻轻地哼着曲。便也附和,我忘了伞的存在,与她们一起虔诚期待下一世雨的子民。泪水顺着发梢滑到地上,这是枝叶上每一朵紫叶李最心甘情愿的奉献。她们散漫绽开,舒展自己的五瓣,从黎明到黄昏,和万千的叶一起期待那个转瞬即逝的三月。
雨打湿了我的鞋,泥泞满步。靠在李树上,我很抱歉碰落了她们中的一些。慢慢地拾起来,有水珠,还在笑,我找书夹起来。可我不知道,她们是愿意回归母亲的血液,还是保留绝代芳华,却远走他乡?
这是异乡的第一个春天,第一个雨日,也许举手挥别不是太难的事,可是我想念它,越过千山万水的阻绝,去想念一场绿色的雾和无尽的细雨。恍然间我发觉自己是走错了地方,可我不愿醒来。身后响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等久了吧,冷吗?”
雨水发烫,伫立花树下,我在转头遇上你的眼时,错觉中认了故乡。
可花儿终是落了,不问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