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忠
“咕,咕,咕,咕。”清晨,耳畔传来斑鸠的叫声。我快步冲向阳台,紫鸢下的斑鸠窝却空空如也,斑鸠一夜未归。我失落的目光投向远方,搜寻到那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与斑鸠一家朝夕相处一个月的情景,却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我家住六楼。二零一六年七月十四日,妻对我说:“有鸟在我家花架上搭窝。”
“不可能,鸟类天性怕人。”
“不信?你来看。”
我蹑手蹑脚来到阳台上,将信将疑地朝花架望去:果然,两只斑鸠正忙着衔来枯枝干草搭窝。
这是两只美丽的鸟!秀气的脸庞,机灵的小眼睛,光鲜的羽毛。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颈部有一圈白色的斑点,就像戴了一串美丽的珍珠项链。其中一只个头较大,尾部有几根白色羽毛,大概是雄鸟,我昵称为“白尾”。另一只娇小玲珑,大概是雌鸟,我昵称为“阿鸠”。
这是两只聪明的鸟!它们的筑巢地点选得绝妙!花架上有一株长得十分茂盛的紫鸢,叶片宽大。向东的叶片天然形成一个穹庐型,下面太阳基本晒不到,雨水基本淋不到。它们的窝就搭在那儿。鸟窝很简单,两天就搭好了。我真担心这样简陋的鸟窝怎么能繁衍下一代。
两天后“阿鸠”下了一枚蛋。蛋很小,只有一截大拇指般大小,蛋壳洁白晶莹。
一连十余天,“白尾”和“阿鸠”轮流趴在窝里孵蛋。我担心它们饿着或渴着,准备了一小盒米和一小盒水。来到阳台上一看,“阿鸠”在鸟窝里值班。我轻轻拉开纱窗,准备把米和水送到窝边。它惊慌地飞向铁架,惊慌的望着我。我轻轻的把米和水送到鸟窝边,“阿鸠”惊慌地飞到对面楼顶的太阳能上。它惴惴不安的朝鸟窝这边张望:它可能把我当成了偷蛋贼呢。
这时,我豁然看到鸟窝里躺着两枚洁白的蛋,(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一枚蛋。)我快速拿出手机,拍下这珍贵的画面,然后拉上纱窗,退出阳台。过了一会儿,我蹑手蹑脚去看“阿鸠”回来没有,“阿鸠”已趴在窝里。它头对着米盒,警惕的啄食白米,并驱赶着想来抢食的麻雀。
第二次喂食时,还是“阿鸠”值班。我想它还会和上一次一样惊慌地飞走,于是从容的用塑料米筒把米直接倒入盒中。没有想到它不仅不飞,反而振动双翅,喙飞快的啄向塑料米筒,啄得“叭”,“叭”直响。幸亏没有啄到手,要不然,它尖利的喙会在手上留下一个血窟窿。它的反映为什么如此强烈?是不是雏鸟要出壳了?
这时,一位邻居到我家串门。我想在邻居面前炫耀一番。
“我家阳台有个斑鸠窝。”
“真的吗?我看看。”
邻居边说边向阳台走去,看到鸟窝说:“真的呢。真是稀奇事!”
邻居嗓门大,吓得“阿鸠”惊慌的飞走了。我忙添米加水。一看窝里只有一枚蛋。这一惊非同小可,向楼下看,并没有看到蛋摔碎的痕迹。跑到楼下地面找寻,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是不是那一枚蛋坏了,成鸟处理了呢?过了十多分钟,“阿鸠”才飞回鸟窝。
从此,我再也不敢在别人面前炫耀我家阳台上有斑鸠窝了。怕他们因为好奇来观看,打扰斑鸠一家宁静的生活。但有一次,几个朋友聚会,我忍不住又说到阳台上的斑鸠窝。一位朋友说:“晚上把两只斑鸠抓来红烧下酒。”
“不行!”我一口拒绝。
“怎么了?它们又不是你的心肝宝贝。”
“它们就是我的心肝宝贝!你们知不知道,如果每个人吃一只斑鸠,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它可能会导致一个物种的灭绝,一个物种的灭绝会导致相关的物种灭绝。会破坏生物链,会破坏生态环境,最终破坏人类生存的环境!因此它们在我心中比心肝宝贝还贵重!我认为人类要与动物和谐相处,善待动物就是善待自己!”
“别危言耸听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比如:你砍一棵树,我砍一棵树,就是毁掉一片森林,就伤害了地球的肺;你填一口池塘,我围一片湖,就破坏了水系,就引发了98年特大洪水;你焚烧一堆秸秆,我焚烧一堆秸秆,就引发了雾霾,影响了空气质量;……”
“言之有理。保护生态环境,真应该从点滴做起。”从此朋友再不提吃斑鸠的事了。
一天傍晚,天下起了大雨。我赶紧去看斑鸠的情况,“白尾”值班。宽大浓密的紫鸢叶片虽然挡住了百分之九十的雨水,但是鸟窝还是有一小部分被打湿了,“白尾”的身上也有些许雨水。看看阴沉的天空,雨会越下越大。我担心“白尾”和它腹下的蛋,想帮它遮遮雨,又怕惊飞了“白尾”,那蛋可就完了。雨越下越大,我决心试试。找来一块硬塑料板,轻轻的搭在紫鸢上。“白尾”警惕的望着我,但没有飞走,它大概知道了我的善意。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白尾”身体干燥的趴在窝里。我想,这回该信任我了吧。我轻轻的取下塑料板,“白尾”居然没有激烈的反应,只是静静的望着我,那眼神不知是感激还是信任。
七月三十一日,小鸟出壳。它是那么弱小,稀稀拉拉的淡黄色的毛,遮不住粉嫩的肉,身上的水还没有干。我昵称它为“鸠宝”,小“鸠宝”颤颤巍巍地努力爬进“阿鸠”的怀里。一个星期,两只成鸟轮流觅食,轮流怀抱着小“鸠宝”,并且变得凶猛异常。只要人或麻雀靠近,它都会振动翅膀,用喙迅猛的啄击。不管它们的反映如何,我和妻都要想办法给它添米添水。为了防止手被啄伤,妻找来长柄铁勺盛米,慢慢的伸向铁盒。尽管铁勺被成鸟啄得“叭”、“叭”直响,米还是被成功送进盒中。送水也如法炮制。
一周后的一天,妻看到成鸟飞走了。忙喊我去看小“鸠宝”,小“鸠宝”长大了一倍,有小孩子的拳头大,浑身长满灰色的绒毛。这时它看不见任何东西,一动不动的趴在窝里。妻用手去触摸它,它还以为是成鸟回了,身体往妻手上凑呢。真可爱!
又过了三天,小“鸠宝”长出了一身羽毛,尾部还长出几根和它爸爸一样的白色硬毛。成鸟外出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时的小“鸠宝”长得和成鸟差不多大了。
小“鸠宝”的视力也很敏锐了。趁成鸟外出时,我和妻就去逗小“鸠宝”。我们有意把手伸向它,它马上直起身子,蓬着羽毛,伸出喙想啄我们的手。虽然没啄到,它的喙也发出“叭”、“叭”的响声。有时,我把两只手同时从两个方向伸向它,它一下子懵了,但是它很快啄向其中的一只手。真是非常有趣!
当日傍晚,“白尾”飞回来,小“鸠宝”舞动双翅迎接它,并把喙伸进“白尾”的喙里吞食反刍的食物。食毕,成鸟断然飞走。这一夜,成鸟没有回巢,小“鸠宝”孤独地趴在窝里。
接下来的三天,成鸟每天定时喂食,其余时间小“鸠宝”孤零零地呆在窝里,这恰恰给了我和妻与小“鸠宝”亲近的机会。我们每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鸠宝”,外出办事前也要去看看小“鸠宝”,并且每次要逗它玩一会。这三天,小“鸠宝”一天一个样,除了喙没有长坚硬外,其他方面与成鸟没有区别。活动范围也不局限鸟窝了,能在花架上跳来跳去了,并且经常用喙梳理羽毛。我想不出三天,它就可以飞行了。
八月十四日下午,我下班归来。像往常一样走向阳台,来到花架前,准备逗逗小“鸠宝”,紫鸢下的鸟窝里却空无一物。忙向楼下望去,没有小“鸠宝”的踪影。向对面楼顶望去,没有小“鸠宝”的踪影。在阳台找了一遍,没有小“鸠宝”的踪影……听到妻回家开门的声音,我说:“小鸠宝飞走了。”
“不可能,骗我?”
“不信你来看。”
妻一脸不屑的来到阳台一看,吃惊地说:“肯定是你把它吓跑了!”
“估计是成鸟带小鸠宝去试飞去了,晚上会回的!”我安慰妻,其实我心里也无限地失落。
一连几天,无论我们到阳台上看多少次,再也没有看到与我们相处一月的斑鸠一家了。我对妻说:“太不够意思了,我们细心呵护了它们一个月,它们竟然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飞走了。”
“别难过了,它们本来就不属于你。”
“对!它们不属于我,属于大自然,但是我爱它们!”听妻这么一说,我的心也舒坦了许多。
第二年,斑鸠又在我家花架筑巢,孵了两只可爱的小斑鸠。我想它们明年还会来的,我也真诚的希望它们年年来安营扎寨。因为关爱、信赖可以创造一个和谐的世界!
“咕,咕,咕,咕”,美丽的西山密林里传来斑鸠悦耳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