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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18-07-17

□马军亮

从太古汇的方所出来,外面下起了细雨。这初春的细雨,淅淅沥沥的,让羊城显得更加朦胧缥缈。细叶榕一如既往的葱绿繁茂,没有季节地绿着。路边的一棵树,没有叶子,开满了花。路上的人,行色匆匆。

在这个外来人口已远远超过户籍人口的城市里,淡定悠闲的的步伐和神态,只能在西关和东山等老城区的榕树下才能看到。他们要么在树下喝茶,要么在林荫道上遛狗。更多的人们不得不步履匆匆,要么为了生活,比如房贷,或房租,或小孩教育,或车贷,或油米酱醋盐等等。

这些行色匆匆的人群里,绝大部分都是打拼在这座城里的外乡人。漂泊在他乡的人,要想过上与城里人一样的生活,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因为他们要花费更高的价钱去购买有限的公共资源,比如教育,比如医疗等等。

这个城市有着一个北方不是很风行的名词,大排档宵夜。谈到宵夜,百度一查,《辞源》里也有记录。更有趣的是,这个宵夜在就是还有个别称叫做“拦台饭”,竟然是旧时嫖客进入正戏之前,在妓女房间里摆的一座酒席,待到酒尽曲终才是衣带渐宽。《羊城竹枝词》里的一句“两岸青楼接酒楼,万星灯火夜无收”只字不提更是意味绵绵。

现在的宵夜当然已不同于旧时的宵夜。地点不同,已从青楼房间里搬到了大街上或是马路边。主角不同,已从嫖客和妓女改为朋友或同事。这些生活在外乡的人们很快就入乡随俗并成了宵夜的主流人群之一。目的也不同了,他们更多的是以拉拢客情,加深友情和叙叙乡情了。

在这样场所里,你若仔细一听,一桌一桌的要么是讲普通话的,要么是各种各样的方言的,更多的是以后者居多。讲方言的定然是老乡在一起,叙叙乡情当然是主题之一,或者也有其它的目的我就不得而知。

乡情与离别,是一种因果关系。有了别离故里就有了离愁,有了漂泊就有了乡愁。每个人的际遇不同,所以对于乡愁的寄托也就不同。有的人记得故乡的山清水秀,有的人惦记家乡的美味佳肴,有的人还会凭栏远望故里那轮白月光。

湖南常德的详哥,吃早点的时候有时就会说,这早点真的很难吃,我老家的常德牛肉米粉那可是一流,又香又辣,一碗下去那是多么的酣畅淋漓!他的乡愁,也许就是一碗又香又辣的牛肉米粉。

说起详哥,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初见他时,那是十几年前了,是我第一天去一家公司报到的一个早晨。我到公司的时候,开门的还没来,门口已经站着几个早到的同事,他们在聊着天。因为我是新人,与他们不熟悉,所以就拐到旁边人少的楼梯口去。刚一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夹着个黑色的公文包,蹲在楼梯的台阶上抽烟。他就这么蹲着进入了我的生活,并成了一见就得整一瓶白的好朋友。

他的QQ名叫做东方不白。他取这个名字的含义我也没有去问。在后面里与他交往的日子里,我逐渐理解为一壶酒下去天就不要亮了,就这么微醺着吧。李白不是号称斗酒诗百篇么?他也是几杯下肚妙语连珠幽默连连。对了,详哥也姓李。

详哥也是个很有才华很能折腾的有为青年。从我们共事开始他就不停的折腾,折腾得当年的一头茂密的秀发只剩下了这稀稀朗朗的几根,在这个离他家乡近1000公里的异乡。

共事两年后,他忽然辞职跑回长沙去做了一个品牌的代理商。一年后他回来了。他说亏完了,得重新找份工作。两年后又被香港的一个老板挖去做了一个新品牌的总经理。两年之后,又和一个供应商合作开了个公司,不欢而散。接着又继续做了一家公司的职业经理人。一晃三年,去年他又跳出来开了一家广告设计公司。据他说,目前公司业务还好,养活自己没问题,能养活自己才能发展嘛。

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他结婚了,生小孩了,买房了,买车了,公司开了关关了开。他已经从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蜕变成了一个腆着肚子几乎掉光了头发的中年男子。前几天又聚了下,他说,去年把老家的房子盖了。共四层,每层150个方,以后回去,今天睡一楼,明天睡二楼,后天睡三楼,大后天睡四楼,轮依次流来,爽死自己。每天早晨起来还可以就着阳光吃一大碗米粉了。

详哥的乡愁也许就寄托在一碗米粉上了,而我同学丁町则也有类似的情绪。前几年,我们几个同乡聚会总是要找个家乡菜馆,什么红菜苔,什么手拉手,什么紫菜苔等等。他每次回到老家,总要在南浦路上的小馆子里叫上一份猪肝鸡蛋汤和一碗咸菜炒饭,这离家的十几年,年年如此。欧阳经常鄙视他,开玩笑地说他劣根难改。

丁町的打拼经历和详哥似乎也很类似,只不过没有详哥那么丰富。他是在老家派出所上了几年班才出来的,按他的话说,在派出所混了几年,见识了公检法系统基层的黑暗。他所处的那几年,正是周永康主政中国公检法系统的时间。

丁町的轨迹和大多数南飘族一样,也是结婚买房生子创业。

上个星期,我们坐在阳台上聊天。他说,广告公司我已经不怎么做了,主要是以电商为主。本来计划今年把孩子送回老家读书的,并将营运中心搬到武汉,但现在想回也回不了。去年那场生意上的变故,我又不得不去管控生产,家里租的那块地已荒了3年,真是进退两难啊。在这个城市,我们俩是邻居,这些情况他都和我交流过,我也深深体会他的心情。他定然从心里上是念着家乡的,但是为了未了的理想又必须继续在他乡漂泊。

他说,什么时候叫上欧阳吃个饭吧,他媳妇刚怀孕。欧阳,也是我们的同学。现在在这个城市的一家主流电视台做记者,一晃也是十余年了。刚进台里的时候,因为没有当地户口签的是合同工,去年听说他已转为正式工了。在体制内,合同工与有编制的正式工是具有天壤之别的。

我之所以能在这座城里立下足来,是和欧阳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十几年前,被大学的一个同学骗到南方的另一个城市去做传销。第三天我发现他们是个传销团伙时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个城市,到这座城找到了欧阳。那时,他刚进入电视台上班。从此,我便和他挤在一张1.2米的单人床上,一挤便是半年。在之后的日子里,风风雨雨十余年,在这个城市里,加上前面提起的老丁,我们三个漂泊在他乡的人结下了兄弟般的深厚情谊。

我们这个年代,在外漂泊的人,在体制内和体制外又是具有本质区别的。在体制内,为着一辈子的安稳,买房有公积金,孩子教育有相对的保障,医疗也是有保障的。而我们这些体制外的人,打开门,油盐酱醋茶,医疗教育住房都是要自己掏出白花花的银子的,有些事情也不是钱就能解决的。

有些体制内的朋友打趣道,你们做生意的,有钱有自由,多好。是呀,我们不去拼命的努力,怎能有内心的安稳呢。

欧阳显然已是安稳的体制内人了。不管体制内也好,体制外也好。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我们都是漂泊的一代,既然是漂泊,那就有离情,有离情,就有乡愁。欧阳的乡愁表达也无非是故乡的那道菜好吃哪件事如今想来很是有趣那些人现在如何了。等等。

说了大半天的乡愁,那乡愁到底是是什么呢?说到底乡愁就是一种情绪,是一种对家乡对故土上的人和事恋恋不舍的情怀。这种情绪,只有在那片土地上出生并生活过后因各种际遇而不得不离开故土并且在他乡工作、生活、定居后,才能产生。

离开故土,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原因。在封建农耕时代,乡愁主要体现在戍边和科举外出为官的人身上。古人也因此留下了大量的诗篇。比如《诗经》里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又如崔颢《黄鹤楼》中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还有五柳先生的“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等等。

在上个世纪中叶,蒋家王朝溃逃到东南一隅。在后面半个世纪里,大陆与台湾隔海相望而不得往来,随蒋家一同逃离的故土人们开始了他们的乡愁。其中最有代表的就是余光中的《乡愁》中所写的“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在国企改革大批职工纷纷下岗以及大学分配制度改革大学生自谋择业的背景下,我国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的迁徙与流动,20年过去了,有很多人留在了他乡。于是,他们的乡愁可能是一碗常德牛肉米粉,或者是一份猪肝鸡蛋汤,或者是一盆热气腾腾的四川火锅……

而我的乡愁则是那一湖碧叶连天的荷花香,还有一碗洒着葱花的莲藕排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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