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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请闭眼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24-05-21

张晓琴

我的闺蜜扬扬,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去玩一种叫做“天黑请闭眼”的桌面社交游戏。

记得2009年夏天的某个傍晚,我和扬扬百无聊赖的走到了吴都古肆的一家店门前,店面写着“旧时光”,还有一行不显眼的牌子写着“天黑请闭眼”。她眼神一亮,脚从地面小跳了一下。因为激动,声音有点儿飘。我有点诧异地望着突然“中邪”的她,她说:“没想到鄂州这么的小地方,也有玩这种游戏的店!”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

“上大学时,我们几十个同学一到周末就约在一起玩这个‘天黑请闭眼’的游戏。参加游戏的每个人都会拿到一张身份牌,牌上有警察、杀手、密匪、平民、医生等身份。”

“什么是密匪?”我问。

“密匪也叫狙击手,就是带枪的杀手,他有一枪的特权。密匪开枪后,就成了普通的杀手,从持枪变成了持刀杀人。杀手用刀杀的人,医生还可以救活;密匪开的枪,医生是救不活的。密匪没开枪前,是不能和匪同伴见面的,所以他不知道谁是他的匪同伴。假如他判断错误,还有可能出现匪杀匪局面。”扬扬看了我一眼,我点头表示在听。于是,她继续说。

“游戏的规则是找一个人当法官,法官会喊‘天黑请闭眼’,场上所有的游戏玩家都要闭上眼睛。然后法官会依次喊杀手、医生、密匪、警察分别睁眼和闭眼。警察抓匪,匪杀警察,医生负责打针,他可以救警察,也可以杀人,这些带身份的人完成自己的使命,天亮后会发现有人被杀,也有可能是平安夜。无论怎样,大家都来断案,平民协助警察抓匪,推出最有可能的杀手,全部清理出去就算警察赢了。如果警察被反杀,那就是匪赢了。”

她说得眉飞色舞,而我却似懂非懂。她拉着我就要往里走,我摆摆手说:“太难了,玩不来。”她说:“我教你。”我说:“谢谢你。”她不再坚持,说:“那我先去感受一下,要是好玩,下次带你去。”我点点头,目送着她进去,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后离去。

她兴奋地对我说,氛围不错,和她在大学玩的感觉差不多,除了里面的人年龄参差不齐,有几个看起来比她年龄小几岁,其余的都比她大,最大的有近五十岁吧!不过没啥,游戏嘛!在这里玩游戏的最大好处是交流无障碍,不用憋普通话。

接下来的几年中,她还是会不遗余力地动员我加入游戏,我摇摇头说智商不够,心理素质不行。她不死心,说:“真的蛮好玩的,可以考验你的语言表达能力、表演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你是没有看到那些人,说假话一套一套的,脸不红心不跳,个个都差一个奥斯卡金像奖。当然我也应该有一个,我抽到警察时,验匪那是一验一个准,然后一呼百应把匪处理掉,没有失过手。抽到匪时,给出些貌似站得住脚的分析,他们中有些人信了,成功把他们带偏了。几次把平民票选出局,甚至有一次把警察给票出去了。有一个资深玩家叫健健,有一盘他的身份是警察,怎么说别人都不信他的话,把他郁闷死了,嗓门特大地怪别人是么样玩的,把我笑得不行了!还有啊,医生戳一针是救人,连戳某个玩家两针就等同于杀人。我有一盘当医生时,凭直觉判断某个玩家像匪,就两下子把他给针决了。结果他还真是个匪!并且还是个密匪!枪都没来得及抠。笑死我啦!搞得其他玩家对我盲目崇拜,说要拜我为师。嘻嘻嘻!”说到这里,她做了个扩胸动作,继续说:“我真是太棒啦!好有成就感。你来玩呀!我们大杀四方,真的蛮有意思。”

我心如止水般地对她说:“听你这么一说,我不敢玩。是不是做匪时心存侥幸的想要赢?做警察时小心翼翼的不想输?医生要救对人?平民要避免无辜被杀害,他们都要协助警察断案,赢得安宁与和平?哎呀!我觉得光是隐藏身份,就需要鬼话连篇,唾沫横飞?一局下来,其实结局已定,要么匪赢,要么警察赢。你们又不来钱,创造不了经济效益。我不觉得很有成就感,烧脑,好累。”

扬扬听完,哑然失笑,欲言又止,无力反驳。于是,自此之后她再没有提及让我加入游戏的事情,她自己一直坚持玩到了现在,一晃有14个年头。

“我要请个客,你陪我一起去吧。”扬扬对我说。

我问:“为什么要请客,请谁?”

“月亮。”她说。

我疑惑地望着她,说:“没听你提及过。”

“说过的,你可能没留意。月亮是我玩这个‘天黑请闭眼’游戏的组织者,也就是群主。昨天我们在‘杀吧’里玩,一个叫东东的玩家‘杀’疯了,忘了我们约定俗成的一个游戏规矩,那就是上一轮被首杀首验的人,不能在接下来的一盘里继续被首杀首验。东东在一轮抽到警察身份,他和他的警同伴首验了,把月亮验‘红了’。跟你普及一下,‘红了’表示匪,也就月亮是个女匪,第一晚她就出局了。接下来的一轮,东东抽到密匪的身份,他想都没想,直接把月亮枪杀了。月亮倒了牌子,恼羞成怒,重重地说了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玩法’,大伙儿这才回过神来,怪东东坏了规矩,七嘴八舌地让东东赔个礼。那知,一向好脾气的东东突然很‘刚’,站起身来,一副大义凌然的表情,说‘那还么样玩?总共不这十几个人,这个不能杀,那个不能验,那还有什么意思?’月亮‘蹭’的站起身来,摔门而出,临走甩了一句话,说‘那你们玩,我以后再不玩了。’一个叫卢帅的游戏玩家跟着去,拉回正在气头上的月亮,劝她说‘游戏嘛!别当真。’健健操着大嗓门喊‘把东东拖出去阉了!没有月亮,游戏玩得没灵魂!’东东在我的劝说下服了个软,对月亮说了句‘对不起,确实没注意到’,然后我们就继续玩。”

“那不就没事了么?为么事还要请客呢?”我问。

“你别急,等我说嘛。”扬扬说。

“我们有个同名的群,昨晚,他们在群里讨论游戏,有个玩家‘哪壶水不开提哪壶’,说月亮不该生气,还暗戳戳的说她矫情。月亮过了半天回复:‘你说我矫情就算是吧!但是我要说一句,游戏还是应该有游戏的规矩,不然对在场的玩家不公平。总不能某个玩家高高兴兴地来,一晚上都被首杀了,然后就在那里干坐着,看着别人玩吧!你们玩,我真的不玩了。’然后她退了群。”

我惊讶地望着她,说:“玩游戏还能这么认真?”

扬扬说:“认真玩游戏的人多了去了。”

她对我说:“我跟你说过,你也晓得的,我们这个游戏是不赌钱的,各人付各人的台子费,一晚上也就是五元到十五元的。能玩的人,多少有点儿社会身份,绝对不差那几个钱,但是就是有几个玩家把输赢看得太重。游戏有个规矩,当一个玩家在分析推理时,其余玩家要尊重他的发言,听他说话,彼此之间是不能私下对话交流的。有的人不自觉,就是要在桌上交流,更有甚者,居然互发微信,透露着游戏中的关键信息,被健健和月亮瞄到几回了,月亮提醒他们几回,他们还是不理不睬的,后来月亮就直接摊牌,让他们不要来了。”

“还有这样的事!”我突然对这个游戏萌生了几分兴趣,也对从未谋面的月亮萌生了好感。

“这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月亮生气,这回气得不轻,还退了群。以前,月亮请我吃过一次饭,我正好扯这个理由回请,把东东、健健、卢帅等几位玩家喊来,你也和我们一起做工作,劝劝月亮。”扬扬说。

我答应了。

这时,扬扬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说是东东打来的。东东在电话里说,完了,月亮退了群,这是伤得不轻啊!么能让女人伤心呢?这不是他的风格。他请扬扬帮忙约月亮,他要请客,当面赔礼道歉。

扬扬笑着说:“你真是后知后觉。月亮昨晚就退了群,你么现在才发现?我约一下试试,不过不能保证她会答应。”

扬扬挂了电话,就给月亮打过去。电话那边,月亮的声音听起来还蛮温柔,说:“不用了,游戏而已。”

扬扬说:“来嘛,聚聚呗。你、卢帅、逆天小猪、江老师、我和我闺蜜。你看还叫谁?咱们‘杀吧’的人这多年没有聚过一次餐,群主你不要当面检讨一下?严重失职呀!”月亮在那头“咯咯”地笑着,说:“那就把我们经常一起玩的几个人都喊上吧!健健、风神和天外都喊上。”扬扬说,好,人员拜托月亮通知,她定好位置就发微信给月亮。

进入餐厅的包厢,我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扬扬坐在我的左手边,东东坐在她的右手边,其余的人一一落座。

我正对面的是一个美女,30岁出头,中等身材,面相有几分87版《红楼梦》薛宝钗的神韵,但她绝对不是那样的古典美人。她穿着新潮得体的服装,画着精致大方的妆容。她微笑,她抽烟,她就是月亮。

月亮的左手边坐着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月亮说是她的儿子。她让儿子喊我阿姨,那孩子抬起头来,敷衍地喊了一声,马上低下头,继续盯着手机,手不停的上下左右地滑动着,一看就是沉迷于游戏。月亮的右手边坐着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那男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一丝不乱的小平头,发量还很茂盛,一副金丝近视眼镜周正地架在鼻梁上,POLO衫的色彩淡雅,平整,左手绕着几圈檀木串。

我以为他们仨是一家子,扬扬说,不是,男人姓卢,大家喊他卢帅,也是“杀吧”里的资深玩家。

上菜后,卢帅绅士的帮衬着月亮照看儿子。他把桌上的菜每一样都夹了些放在孩子的碗里,孩子在百忙之中放下手机,狼吞虎咽地吃上几口。

今日的东道主东东,也是平头,五十来岁。扬扬说,有一回玩游戏时,东东自称他自己是单身贵族优质男,有车有房有存款,无老婆无孩子无负担,很多人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他不愿意见面。扬扬怼了一句,说,你以为这很光荣么?东东一时词穷。后来有人告诉她东东大致的情况,离婚了,前妻走了;儿子归他,儿子得了一场重病,离开了人世。这样悲欢离合、阴阳相隔的事搁在一般人身上,或许那个人会一辈子走不出来,而东东似乎早已超脱。

趁着东东在席间快乐地说着人家介绍相亲的事,我问了一句:“你不相亲的原因,不会是等着前妻复婚吧?”东东说:“鬼啊!我们离婚后从来就没有联系过。她去了哪里我都不关心,她嫁没嫁人我也搞不清楚。离就是离了,不打扰彼此的生活,老死不相往来就行了。”我好奇地又追问了一句:“你们是因为什么离婚的呀?性格不合吗?”我说完这个万能的离婚理由,扬扬望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东东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说:“当年还是年轻了,不懂爱情。以为把大部分工资交给前妻,自己留点小钱,和朋友抹牌,下个小馆子就可以了。过日子,只要过得下去就行了。但是我那个前妻有些强势,天天电话打破了,问几时到屋,回不回来吃饭,当时真是烦死了。现在懂了,她是关心我,晚了。我有一次上楼跟她说,有几个牌友一起,就在楼下小馆子里吃个饭,喊她和我们一起吃,她说不去。我就说,我吃完了就回,她没反对。结果喝酒吹牛,吃了几个小时,她居然把我的被子抱下来,丢在餐桌的地上,说让我那天晚上和牌友们睡觉去,搞得我很没有面子。第二天,我们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个涉世不深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别人的故事。可是我们都没有添腔,或许他们和我想法一样,我们终究不是东东,无法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所以唯有保持沉默。不妄加评论,这也是成年人的默契和本分吧!只是我突然心情翻涌,似乎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与游戏的名字——‘天黑请闭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天亮的时候,尘世中能睁眼的人,会尽力地睁着眼睛,不管他(她)心里想什么,都是醒着的样子。天黑的时候,有的人虽然是闭着眼睛,心里却如同清醒般地睁着,伴随着脑子滑过的,不为人知的泪水。

这样想想,有点儿抑郁,我赶紧把眼光瞥向一边,投向一对30岁不到,萌反差的恋人身上。女子长发披肩,一袭短袖粉色的公主裙,面容姣好,很有气质。扬扬介绍说,她的游戏名叫做顺天小猪,不过我们习惯喊她现实中的身份——江老师。江老师有几分神似林黛玉,恰巧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像溪流般洗涤人的心灵,温柔得让人沉醉。她的男友,样子憨厚,身材小胖,群里名字和江老师的相呼应,叫逆天小猪。天啊!我的耳膜快要被他的声音震碎了!他和那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长得像天王巨星刘德华的健健真正是一对活宝,大嗓门,说话像吵架,争论一件事时,谁也不服谁,屋顶都快要被他俩的声音掀起来了。

江老师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她嫌弃又无奈地望着逆天小猪,就像看着一个熊孩子,不忍放弃又束手无策。逆天小猪感觉到如芒在背,他与江老师眼神对视,声音一下子就降了八度。他靠在江老师身旁,温顺得像是换了一个人。这小猪,对外是放出去咬人的藏獒,对内是一只粘人的小泰迪,这狗粮,让人吃得猝不及防。

桌间还有两位六十出头的老大哥,一个叫天外,一个叫风神。他们俩有着和这个年龄匹配的成熟稳重。

这时,东东站起身来,面向月亮,右手端起斟满啤酒的杯子,说:“月亮,再一次真诚地说声对不起,我昨天真是‘杀’疯了,没注意游戏规则,把你惹毛了,你生气走了,我都没想到是自己的问题,直到你退了群,我才意识到,完了!你是群主,是群里的灵魂人物,我把你得罪了,就等于得罪全群的人!健健说得对,这个群失去了你,就等于失去了灵魂,没有灵魂的群,还有么事存在的必要?我只想说,确实对不起,请一定要接受我诚挚的歉意。”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月亮早已站起身来,杯子也斟满啤酒,她莞尔一笑,也是一口汉腔,说:“东东哥,莫那么说,经当不起。么事灵魂人物啊!不过是承蒙大家看得起,信任我。我自己开店,时间自由,愿意辛苦点,组织大家玩这个游戏。我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游戏论游戏,当时心里就是堵着一口气,一时没转过弯来,你也莫见怪。放心,我会继续组织大家玩游戏的。一晃,我们都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了,从‘旧时光’到现在这‘鸽子窝’,你们这几个都算是不离不弃的老朋友了。说内心话,我么样舍得离开大家呢?”

话说开了,大伙儿交杯换盏,皆大欢喜,一场散伙危机就在饭局中化解了。

“走,今天加一场,我请客。扬扬,把你的闺蜜带上。”月亮笑盈盈的说。

扬扬望向我,我这次点头,欣然前往。也不知道扬扬在心里有没有送“祝福”我,她做了我十几年的思想工作,我没有同意,今天月亮轻轻的一句话,我就鬼使神差的同意了。她会不会懊恼自己瞎了眼?哈哈!睁眼瞎就无关天是否黑了,反正看不见!

我和她们一起开启“杀吧”之旅。

鸽子窝剧本推理社,一个毫不起眼的长方形牌子,钉在南浦虹桥北,一排排商铺、住房混杂区一间毫不起眼的店面上。

进门一抬眼,一个五层的货架,每一层都密密麻麻码放着整整齐齐、同样大小,像砖头一样的五颜六色的盒子。货架横侧一行字:剧本杀。我正准备走上前,看清楚盒子上的小字时,一个头戴斗篷,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嘴角还有一抹血迹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从我面前飘过。冷不丁地把我吓了一跳,目光不由得追随他。这不是吸血鬼么?只见他径直的走向更左边的会议桌前。我这才发现,能摆放六张椅子的会议桌早已人丁兴旺,还有两个男人挤在一张椅子上,周围还有站着的。他们看见月亮和我们,熟络地打了声招呼。吸血鬼说,三楼的房间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

真没想到,这个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屋子居然有三层,而且每一层都是爆满。第一层自不必说了,吸血鬼说,马上就有六人组的“剧本杀”要在那里上演;二楼有三桌人,房门关上,此起彼伏的热烈讨论声还是穿门而出。三楼,两桌已经在“剧本杀”。看来,“剧本杀”在年轻人当中还是相当受追捧的。

我们那一桌,就是个会议室嘛!长长的会议桌上,摆放着1至20的座位牌,椅子20把,可以围坐20人。我们当天有16个人,月亮说,玩“三警四匪一医生”。说完,示意健健发放身份牌。

鉴于我是个新手,扬扬让健健发给我一张“平民”身份牌,她让我仔细留意别的玩家发言和表情。

“天黑请闭眼。”吸血鬼客串着法官的角色,风神按下他带来的掌上收音机,播放着舒缓的情歌,歌词写得好好啊!其中有一句是:其实有很多话要对你讲,但原谅我不能说得太明了。这恰好符合一个成年的写照,在适当的场合,不光要闭眼,还要懂得闭嘴。

我决定游戏结束后,就查一查这首歌的名字。

大伙儿按照指示闭上了眼睛,一番流程走完后,天亮了,个个摩拳擦掌,俨然成了福尔摩斯,开始了抽丝剥茧、寻找蛛丝马迹线索的境地。

因为我手上是一张明牌,所以我在他们眼里是个透明人。他们互相掩饰着,互相怀疑着。一旦被拉上PK台,他们互相踩着,为的是能多留在游戏的时光隧道里。本来场上只有一位医生,结果他们中的人在一番慷慨激昂、信誓旦旦的表述后,竟然同时出现了三个真假难辨的医生!警察队伍也是从三人变成了四人,五人,六人。一时间,扑朔迷离。就是他们中公认的几个资深玩家,也分外迷茫地表态说,搞不清楚状况,不举手。直到一盘游戏结束,才发现哪些平民、匪在冒充着医生和警察。然后,失败者心有不甘地指责队友的失误;队友在客观分析着导致误判的原因;胜利者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两轮游戏后,扬扬示意健健一视同仁,不再给我发“平民”身份的明牌。健健会意,给我打着手势,临上场了,他还给我普及游戏的知识点。

“琴琴。”他喊我。

对了,我临时起的游戏名叫琴琴,向扬扬、东东、健健们看齐,叠字,好记。

“算了,我还是喊你琴琴姐吧!”健健懂事地说。

“如果你抽到警察身份,验人时一定要看法官手势。大拇指朝上,表示被验的人是个匪,朝下,则是平民。横手势,也就是大写的‘一’字,可能是医生,也可能是密匪。密匪没开枪,那就永远是横手势,他开枪后你再验,那就是大拇指。跳警,又叫警内推,就是指警察站出来,表明身份,要说当晚验了谁,么手势,要给对方身份。跳警,可以是真警察跳,也可以是假警……”

“打住。”扬扬给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让我的闺蜜自己边玩边学,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

要说,扬扬真是了解我。第三轮,我拿到了警察的身份牌,很快就暴露出知识点没有完全掌握的短板。

在“警察请睁眼”的环节,我的两个警同伴终于统一了意见,验了一个人,法官给了个“向下”的手势。其中一个警同伴给了我一个“推门”的手势,我会意,他让我跳警。我点点头,慢慢地闭上眼睛。余光中,我的两个警同伴被法官拍了一下,法官的手势似乎变成了“向下”。

天亮后,我跳了警,说起验了谁谁谁是个平民,我看见,我的一位警同伴瞪大了眼睛。那一局,因为这个失误的细节,匪残忍地把我们都赶尽杀绝,我们输了。大眼睛的警同伴责怪我,说是我报错了所验之人的号码,身份也说错了,法官给的手势表示是匪。我当时脸红着,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虽说月亮和闺蜜在为我开脱解围,说我还只是个新手,可我还是局促不安。

另一个警同伴,身高1.84米的男子从他的座位上走了过来,喊我到门边。他说他叫新新,他来考我的。

他把拇指朝下,问我:“这是匪还是平民?”

我说:“平民。”

他竖起大拇指问我:“那这呢?”

“匪。”我说。

他疑惑地望着桌上的那位警同伴,说:“她没说错呀!”

这时,法官讪笑地走过来,对新新说:“你们这边的规矩拇指‘向上’表示匪,我在别的场子当法官,他们的规矩是‘向下’表示匪。对不起,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我发现错误的时候更正时,您和那位玩家看到了新手势,而这位女士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我不能喊她,不然会弄出动静。让你们游戏输了,所以非常抱歉。”法官说完,恳切地望着我。

“没事,没事,记住你验的人。不要忙着闭眼睛,要用眼神交流,看清楚法官和你同伴的手势。”天外对我说。

真是出师不利。

第四轮,我抽到匪,而且是密匪!天呀,这是什么定律来着?“天黑请闭眼”算是纸牌游戏,牌逢生手?生手火好,容易带身份。扬扬说过,她最喜欢抽到有身份的牌,刺激,我却会好怀念当个平民时的透明、坦荡、一身轻。

第一晚,我没有开枪,因为怕误伤了我的匪同伴。而且我得听听谁可能是警察,好在第二晚下手时快准狠!当然,这也是他们传授给我的游戏版“葵花宝典”。

“我是警察,警内推,我和我的警同伴第一晚验红了五号琴琴。大拇指,琴琴,你是个匪,你可以咔牌子了。”月亮用咄咄逼人的眼神直视着我,缓缓地说。

怎么可能!密匪和医生都是“一”手势,她在睁眼说瞎话呀!月亮话音刚落,大伙儿眼睛“齐刷刷”的望向我,我的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心虚。之前扬扬对我说,有的人不一定是警察,他就是咋呼。还有,就算你真是匪,也要稳住,做好自己的伪装发言。不到最后一刻,被票选出局未必是你。当然,如果是为了掩护你的匪同伴,那就另当别论。那么,主动咔牌就会终止玩家发言,游戏会进入下一晚。

我怎么能够咔牌子!密匪啊!我一枪都没开,都没有见到我的匪同伴,我必须垂死挣扎。轮到我发言时,我说我是平民,我想要立功,协助警察办案。可惜我的一番发言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同情,场上玩家有说相信警察断案的,潜台词就是和警察站队,票我出局;有说,我的发言像是平民,平民也是没有团队的。但是平民有义务帮助警察排除去疑,潜台词也是要票我出局。

第一轮,我不负众望地得到高票,被公推出局。

我真是窝囊死的!密匪生涯短暂且不辉煌!此轮警民大获全胜。月亮笑得像朵花,她一个平民带节奏,把一个匪,而且还是个密匪票选出局,真是要载入游戏的史册!她平民的光辉和我密匪的凄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淡定。不能心虚,克服脸红。”扬扬再一次提点我。我只想说:你们,等着!

游戏过程和结局真的是让人意想不到,这大概就是游戏的魔力。12点准时散场,大家约好下个周末再来厮杀。扬扬和其他的几个带车的玩家把路线一规划,分头送其他玩家回家。

我开始期待着下一轮游戏时间快点到来。

几场游戏下来,我涨知识了:平民丢出来的怀疑对象叫做丢水包,警察丢出来的怀疑对象叫做丢警包;平民被推上了PK台,票选出去的,叫做排水;密匪自行咔牌子,可以留枪,桌面上他可以明目张胆地交代他的匪同伴今晚打谁;如果玩家不幸被杀,法官暗示他(她)可以留言,那么他(她)就可以丢包,大概率的,是他(她)的左右手下的黑手,这叫“坑”杀。

我观察到一个现象:每回周末,月亮在“天黑请闭眼群”里喊着晚上七点半开始游戏,不要迟到。能来的接龙,答应着准时到,实际上没有一次“齐刷刷”地准时到。有时这个,有时那个,不赶巧的姗姗来迟。不过大家见怪不怪,毕竟这个年龄了,谁家里还能没有点事儿呢?再就是来的人也并非总是固定的,偶尔也有惊喜,一两个新面孔。扬扬说,他们都不算新人,那是一批从吴都古肆一起玩的骨灰级元老。只是近几年各忙各的,没有在江湖出现而已。当然,我于他们而言,是真正的新面孔。在月亮或者扬扬的介绍后,我和他们实现了点头之交,然后在杀场上,明白了彼此的段位。

再说游戏场上分析环节吧!大伙儿的分析,真是脑回路清奇。健健发言说,他是平民的好身份。法官让匪睁眼时,他虽说闭着眼睛,但是明显地感觉到左边的桌子有一丝晃动,因此推测出匪在他左边,眼神锁定了叫高手的那个玩家;逆天小猪说,桌上有葵瓜子,匪睁眼环节,他闭着眼睛感应到健健拿瓜子在嗑,健健铁定是个匪;江老师怀疑东东身份不好,是因为东东情绪不高昂。据她观察,每次东东抽到警察,就会喜形于色,喜上眉梢,激动时甚至会站起来,一口汉腔:“哈哈!我是人民公安,公安办案。”抽到匪时,会不自觉地带入角色,有点儿猥琐;他们说我说谎时不自然,会脸红,语言也缺少逻辑;新新只要带身份,都不自然,作为资深玩家,玩得不好。当警察不作为,当匪怕被杀,唯有当平民时发言理直气壮。

游戏中,时不时会爆出名场面。有一回,我和我的警同伴验出健健是个匪,我们内心窃喜,打着手势,准备天亮后公推他出局。结果天亮时发现,他的牌子倒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被匪误杀了?他发言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说他是个警察,他是被“坑”杀的,而我和另一个警同伴就是他“坑”的左右手。他这一把节奏,带得我们方寸大乱。几个玩家说听死警的,搞得我们很被动,逼得我们双双跳警,场面非常惨烈。我在重压下,又出现了验人没有报准的错误,我那同时暴露的警同伴,是一位资深玩家,说出了令我当天游戏结束后,气得一宿没睡着觉的言论:他说我不中用了,警队要放弃掉我,喊场上的医生不用管我,只用给他打针。后来,我才知道,健健这个没知识的,居然指示他的匪同伴“杀”了他!他用自杀的方式,冒充假警察,换两个真警察上了PK台!真是太毒了!高手抽到了医生的身份,场上有明警他居然不救,不声不响地把自己戳死了,搞得有个玩家对他嗤之以鼻,挖苦他说:“你倒是蛮勇猛,还自杀,不怕痛啊!你本身也是个医生,你么不在现实生活中把自己戳死呢?医生不救死扶伤,你搞个鬼!”

月亮不管有没有身份,都喜欢伪装成好身份发言,次数多了,大家明显不信了。有一轮游戏,江老师在她前面发言,她怀疑月亮是个匪。轮到月亮发言,她说她是警察,验红了江老师。后来,她又改口说她真实身份是个医生。说医生的时候,她说得有理有据,她如数家珍的说出了每一晚给谁打了针。最后,她甚至于打出感情牌,说要为场上的亮明身份的警察打针,协助警察保护居民安全。她的下家,玩家背影发言说:“月亮,你明显是在报复,人家江老师说怀疑你是匪,只是怀疑,你马上说你是警察,验红了人家。那我问你呀,你么没说你上几个晚上分别验了谁呢?你肯定是带身份的,不过不是么好身份,搞不好真是个密匪。”月亮想反驳但是不能反驳,因为游戏的规矩就有一条,不能对话。轮到东东发言时,他激动地站起来,说:“听了月亮的发言,我感动得要流眼泪。我等会保证不举手,不举手。”高手发言说,虽然他自己是个平民,但是他也一定要举手让月亮出局。美其名曰: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人。他挑衅地望着月亮,大放厥词,说:“没有月亮你这个医生,游戏照样能玩!”我看见,月亮的眼神,透露着想“杀”他的心。我是匪身份,我的发言是:“我是平民。月亮的发言很真诚,真诚最打动人。我表态,绝对不举手。”月亮感激地望着我。哈哈哈!那一回合,月亮还是被票选出局,她留下遗言,表明她的身份真是个医生!她红着眼睛,望着高手说:“亏你还叫高手,玩得像个鬼!”就这么一句话,噎得高手无还嘴之力。然后,月亮站起身来,挪开椅子,愤然离席。有几个玩家劝她游戏而已,不要当真,不要生气地走了。月亮说她只是透透气。她确实就在门口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场子,颇有些死不瞑目的架势。

那一轮游戏结束后,月亮被请了回来,那些投过她票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月亮,你自己要检讨,你搞多了身份,透支了大家对你的信任。”高手嗓门洪亮地对月亮说:“你在旁边看清楚了撒?我的身份是匪,不票你票谁?留着你救警察,然后警察验红了我,杀我?”月亮理亏,不做声。紧接着的一局,轮到月亮发言时,她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我说我这把是警察,你们还相信我吗?”卑微的发言让空气瞬间凝固,几秒钟后,大伙儿哄堂大笑。

隔壁玩“剧本杀”的房间,偶尔也爆出如雷般的笑声。高手好奇的问:“谁玩过‘剧本杀’?好玩吗?我们要不要尝试一回‘剧本杀’?”江老师摇摇头说:“我玩过,不好玩。玩家们得研究剧本,捆绑在一起,跟个加班似的,得几十轮的讨论,一局下来至少得三四个小时。要是推理分析到死了胡同,还得找法官求助,搞不好得延时六七个小时也不足为奇。真不如玩这个,一晚上可以玩十几局,这局玩得不好可以赶下局。而且有事还能提前先走,不会散了摊子,灵活多了。”

加班?这个词怎么这般的耳熟?

四月上旬的一个周末,我从单位加班回来,累得不想动。奈何扬扬打出感情牌,说:我们都忙,一周多没见面,见见。同时,她用冰淇淋和网购好的电影票截图诱惑我。我这个人,根本就经不起诱惑。于是,欣然前往,和她在吾悦广场闲逛。

这女人,看到一家商铺写着“密室逃脱”几个字,兴奋地说,不看电影啦,玩这。然后她果断退票,拉着我径直走进那家店里。

密室逃脱,我略有耳闻,但自己从未亲身体验。那些从书中、电视剧中看过的《盗墓笔记》《精绝古城》等镜头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感觉到这小儿科的游戏,不过就是半个小时的光景会被拿下,索性陪她吧!我为我们挑选了一个所谓最难的关卡——《盗墓》。

等第一道门被商家打开又关上,我才知道自己多么的天真!屋里顶多能容纳五个人同时站立。已经够狭小的空间,还放着些道具,顿时有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墙上或道具上那些似是而非的文字,是打开下一道门的线索,储存于大脑里关于九宫格、五行、八卦等知识碎片,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我自信,自己关于金木水火土的“五行”知识是有一定储备量的,但是在这里,完全用不上啊!

五根大柱子横插进一堵墙里,每一根柱子代表了一行,每一行又配有一行文字。比如,金:清冷萧杀,万物凋零,驾沼泽而行;比如,木:一缕清风,万物生长,驾雷电而行。望着这莫名其妙的文字,根本不晓得这与通关有什么联系。兴致勃勃、意气风发的试探,结果不过是由希望变成失望,又从失望变成了绝望。而下一道门纹丝不动,嘲笑无声。

我的肠子悔青了。懊恼自己受到了冲动的惩罚,干了件花钱买罪受的破事儿。我只想躺平,全身心指望扬扬用她智慧的头脑,破解“谜”途,带领我们出去。累!坐吧,里面没有椅子;靠吧!道具是僵尸。虽说是假的,那血淋淋的样子看着也蛮吓人。煎熬啊!扬扬借助百度,和一遍又一遍的不言放弃,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带着我重见天日。我幽怨地看着她,说:“这比加班累多了。加班,我好歹能坐着,躺着,渴了喝口水,累了吃点零食。这是个啥?叫天天不应。”扬扬宽慰我,请我吃了大餐,我的心情才得以平复,淡忘了游戏体验中的各种不爽。扬扬得寸进尺的问:“要不,等会儿陪我去玩‘天黑请闭眼’?”

“拒绝加班!”我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斩钉截铁地对她说。扬扬笑靥如花,开车先送我回家。然后,她赶场子,愉快地去加夜班。

“妈妈,你们玩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儿子豆豆问我。

“鸽子窝剧本推理社,在南浦虹桥北。你问这个干嘛?”我说。

“喔!我们几个同学说想要换个地方去玩‘剧本杀’,让我推荐一下。”豆豆说。

“‘剧本杀’是不是还要穿服装?我上次玩的时候有个人装扮成吸血鬼,估计是玩‘剧本杀’的。”我说。

“你说的那是沉浸式体验。玩‘剧本杀’可以不穿服装道具的,我们同学玩就不穿,嫌麻烦,穿穿脱脱的浪费时间。”他说。

“你们玩的游戏怎样收费的?”我问。

“这个,按时间按人头算的。比如我们上次在别的地方玩,7个人,是从下午2点玩到了5点半,每人出70元,共计490元。”他说。

玩游戏让我和儿子有了共同语言。

豆豆问我:“你觉得你们那个游戏怎么样?”

“挺好的。我们一般有16个人,游戏的背景音乐自己准备,有时候法官忙了,我们自己人就兼职。时间一般会从晚上8点玩到12点,4个小时,人均15元。”我说。

“16个人不到300元!那你们真是挺省的。”他比划了一个“6”的手势,说。

回想游戏,我觉得这个游戏最大的好处是有一个场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围在一起,简简单单,驱逐孤单,赶走抑郁;游戏的闭眼睛环节,听着风神播放的舒缓音乐,陶冶了情操,“强制性”休息,何乐不为?

而我觉得更神奇的在游戏之外。比如那次,玩家高手抽到医生的牌,有人说高手现实生活中也是个医生。回家路上,我好奇地问扬扬,高手在哪里高就?扬扬的回答让我很意外,她说她也不清楚。

我说:“不会吧!你不会告诉我,你们场上玩了14年的游戏,场下彼此之间没有交流过?”

扬扬目光坚定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连我自己也不信,真的没有么样交流过。那个说高手是医生的人,很可能她和你我感情是一样的,互相认识,只不过我们见面的次数多些。我跟别的人熟悉程度和你对他们的感觉差不多,因为我们都有一种默契,只玩游戏,很少打听别人的工作。我觉得这样蛮好,少了人情世故,专注于游戏本身,保留些神秘感。比如说,东东,他每次都像和我蛮熟的样子,其实我对他也不了解。就是我跟你说的,要不是有一回他自己在场上说他是个么单身贵族,我听不下去,怼回去了,后来听别个说的,我都不晓得他离过婚。他那天在餐桌说的那些话,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听。”

“啊!”我惊讶地喊了一声。

每一次玩游戏前,东东总是主动地坐在扬扬的左边,给人感觉就是他们很熟。而且,他望着扬扬,无限崇拜的小眼神里流露着无需隐藏的喜欢,他说:“扬扬,你游戏玩得好啊!我最佩服你,你真是我的偶像。”游戏中,他要是和扬扬身份相同,无论是匪还是警察,干劲十足,配合默契;一旦对立面,为匪时,不忍心“首杀”扬扬;为警察时,妥妥的一枚“恋爱脑”。他的警同伴要求首验扬扬,他摆手坚决不同意;到了他的警同伴用眼神“杀”他,恨不得要跟他决裂时,他才不得不验扬扬,恰巧扬扬又是被验红的匪。他发言时,表情万分痛苦,声音撕心裂肺,说:“扬扬勒!我痛心疾首,我痛不欲生,我要流泪。他们非要首验你,我坚决不同意!几轮发言,他们怀疑你是匪,其实我也有怀疑。已经到了不验不行的地步了,不然我们就输了!会给警察丢脸。对不起啊!我们把你验红了。”扬扬并没有咔牌子,发言反驳他,道:“你说你把我验红了,你就是真的是警察了?我还怀疑你是匪呢!”然后在东东清澈、惊讶、欲言又止的小眼神下,扬扬还在力挽狂澜的狡辩着。大家像是吃瓜群众,看着他们俩,“吃吃”地笑着。

这么暧昧的故事,居然与暧昧无关。

扬扬说:“我信他个大头鬼!你回想一下,他该杀时,还不是毫不犹豫,手起刀落的杀了我?”

我努力地回想了半天,正气凛然地说:“不,他没有,除非迫不得已。而是你,我看见的是你带身份时,杀伐果断地毙了和你站在对立面的他。”

今晚最后一把游戏,我手中是一张密匪牌。

风神继续充当着打碟的DJ,他按下收音机,收音机播放着居然又是那首忧伤的情歌。我上次百度了一下,歌名叫做《天际》,好听。

“天黑请闭眼。”卢帅担负起法官的重任,喊着。大伙儿按照他的指令闭上了眼,杀手、医生睁眼闭眼的走了一波,只听见卢法官喊了声:“密匪请睁眼。”

我慢慢地睁开眼,朝卢法官摆了摆手,暗示着今晚不杀人。卢法官会意,说声密匪请闭眼,接着轮到警察睁眼闭眼,天亮了。

第一天居然是个平安夜!平安夜就意味着,医生救对了人,或者是匪砍到了密匪身上了。这貌似“平安”的背后,也是杀机四伏。

第一晚后,11号被公推出局。

我闭着眼,仿佛看见阿蔡三个失去妈妈的孩子,正看着我,眼神流露的哀伤像流星划过夜空。他的情史丰富,结了三次婚,每次留下一个孩子后,老婆不知所踪。他常向人吹嘘如何有手段,让女人投怀送抱。第二晚,我果断地抠动板机毙了他。

再睁眼,倒了两个牌子。9号可以留遗言。

第三晚了,我终于看到我的匪同伴,健健和新新。天亮时,死的是3号和16号。

对于匪来说,一个资深玩家医生在场,杀伤力不亚于一个警察。他(她)能和平民一起,帮警察断案,能增加票数;他(她)能救警察,也能针决匪。他(她)真是危险的存在!对于匪帮来说,不除之,将后患无穷!

可是我们匪这边一头雾水。几轮下来,除了我很肯定地枪抠了一个警察,其他被怀疑“杀掉”的玩家都说自己是平民。现在,场上明显还有一医生一警察,我们已经损失两员匪将,假如没有暗警的存在,警匪双方似乎势均力敌。

很快,轮到我发言,我说:“我是医生。”并拿起手边的小本子,装模作样地说:“对不起,记不住啊!我看一下记录。”上个星期玩得晕了头,又犯了记错了,记混了的毛病。游戏散场回去时,1号玩家王明用摩托车载我时,说:“不要紧,你是新手,记不住就拿个本子记,没人说你的。”所以,今天我全程都拿本子作记录。

我说:“第一晚我给1号打的针。”

“第二晚我给3号打的针。”天啊!我快编不下去了,突然想起阿史。有人说他赌博输了不少钱,家里的老婆孩子不闻不顾,连玩剧本杀的几十元拖着不给,一次二次无数次……他能编出各种理由,一晃几年过去了。

“第三晚……”我还在编词,健健指了指12号江老师,我心领神会,说:“第三晚我给12号打的针。过。”

轮到健健发言,他义愤填膺,望着我,说:“我严重怀疑6号琴琴是个匪。第三晚她说她给12号打针,那还是我提醒的。给哪个打针未必还记不住?怕不说给警察打的针,警察没死,听(随)她说。”我只有假装漫不经心地望着这个匪同伴,心里把他的名字“叉叉”不下一百遍!我这不争气的匪同伴!

月亮也在观察我面部微表情,好在我一直很淡定,所以她的发言并没有对我不利。玩家五哥钓鱼非常激动,他本有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他眼睛冒火地看着我,声音比上一轮大,说:“么事啊!你是医生?我才是医生!你是医生,才三个晚上,给哪些人打针未必记不住,还要看本子?一定是个匪!过。”

王明说:“你么这激动?你激动说明你身份不好。6号玩这个游戏时间不长,记不住蛮正常。是我上个星期跟她说,记不住用个本子记,这有么错呢?你不像个医生,但我也不票你。”五哥气得眼睛瞪得像铜铃,说:“这盘警察输了,医生认输。”说完,示意法官结束此局,要赶下一盘。

卢法官在他身旁,说不至于。并吐露着场上局面对警察有利的信息,这才安抚住他愤怒的情绪。

这一回合,10号被票出去了。这样,场上就只剩下我这唯一孤独的匪了。

天一黑,我“杀”了13号。闭上眼的一瞬间,我听到了一阵笑声,估摸着游戏结束,只等着天亮宣布倒牌。

天亮了,游戏居然没有结束!13号倒了牌。

轮到我发言时,我说我昨晚还是给12号打了针。

再睁眼,12号倒了牌。卢法官宣布游戏结束了,匪赢。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啊!啊!他可太高估我啦!以为我会“杀”了他!啊哈哈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卢法官、东东在我对面站着,都不约而同地为我竖起大拇指,卢法官夸我玩得好,13号是个隐藏的暗警,我居然先“杀”了她!哇!我好厉害!用自己专业的“医术”逻辑,一路骗过了平民和警察,让自己有机会作恶多端到最后,还赢得了游戏的胜利!

接着,我的耳边充斥着1号和15号的激烈对话。我那厚颜无耻的匪同伴健健邀功,说,就是他那一番貌似鱼死网破的分析,实际上是在掩护了我。切!差点儿票死在他真实的谎言里!

总之,最后一把的精彩程度足以写进“匪”页。匪跳医,逼得真医生形同虚设。嘿嘿嘿,真不枉我今晚拼了老命,加入“杀人”的内卷中。

今晚,扬扬没有来,她儿子感冒病了,她留在家里照顾儿子。我其实也严重感冒,发着低烧,流着鼻涕。我给月亮请假,直接表明,感冒发烧,怕传染别人,这样不好。她却说:“来吧!不要紧,他们的抵抗力很强,传染不了。”于是,我就打起精神,戴着口罩,昏昏沉沉奔赴而来。

第二次,我坐在王明的摩托车后面。王明由衷地夸赞我今晚玩得很好,游戏就应该这样玩。我也很懂事的说是因为他教得好,教会我带本子做记录的方法,果然提高很快。

王明问及扬扬为什么没有来?我说她孩子病了。他蛮惊讶地说:“她结婚了?”我也蛮意外地说:“你不知道?她结婚很多年了呀!”他说不知道,不过看面相,还以为她未婚。然后他说很能理解扬扬今晚的缺席,说:“我们来玩的,多半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家里怎么能没有点事儿呢?上周健健陪老板出差没有来,东东值夜班没有来,月亮说下周要陪他孩子旅游,周末来不了。一个星期就那么一个晚上,大家能凑在一起玩几个小时的游戏,放松一下,都蛮不容易。”

晚风中,我的发丝扬起,轻柔地安抚天边的星光。摩托车的轰鸣声,穿过虹桥,搅动洋澜湖底的骚动。耳畔充斥着本地方言,在马路边毫不费力的你来我往。一排闪亮的“武昌鱼”,牵引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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