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安
当春天踮起脚尖从泥土里悄悄钻出,一场场细雨润物无声地催动一瓣瓣青茶的芳心,使之以待嫁的心情等待采撷。此时,思乡的情怀如同一尾穿梭在时间河流里的小鱼,一会儿把我带到春天这张刚展开的水彩画里畅游,一会儿又把我带到家乡满田满畈的碧绿原野上,体会插秧时节的兴奋与遐想……
说起插秧,总能让我联想起儿时老师讲到李绅的《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成年以后,又读到唐代布袋和尚的那首偈语诗《插秧歌》:“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后原来是向前”时,既体会到了插秧时节农民辛勤劳作的苦与累,同时也让人感悟到了“退后与向前”的人生哲学的“透”与“彻”。
每每忆起插秧的时节,总能把岁月发酵的心思高挂枝头,让我乘着微风的翅膀,静心地在月下聆听花开的声音。记得每年的清明过后,一朵朵栀子花含苞待放,一对对春燕在雨中衔泥,一群群布谷尽展歌喉,一阵阵蛙鸣让整个春天的原野充满乐章。伴随着季节的脚步,一个个用牛的老把式赶牛下田了,紧接着就是山欢水笑、犁耙水响。据我祖父讲,翻耕时最好趁天晴,稻田翻耕后再晒它个几天,一是太阳的照射可以杀菌,二是翻耕后的稻田晒的越白,灌水以后就会越松软,土壤也就越容易“透”气,以后插下的秧苗就更容易成活、分蘖(发颗),所以农村里有:“莳秧晒白田,等于放利钱”的说法。前三十年,种田很少用化肥,到了春天,满田满畈种的都是紫云英,又名草籽(红花草),在春光里争奇斗艳,这是一种很好的绿肥,翻耕以后在田里灌进水,“烂”它个几天,然后将田耙平,用耖把土耖细,再用木门或木板把田“墁”的更平整,这样插秧时效率会更高。
插秧之前,秧田是必须提前整的。整秧田之前,必须“浸”谷种。六七十年代一亩田一般要“浸”三四十斤谷种,如今用的是杂交水稻,每亩田只要几斤谷种就行了。谷种“浸”到两三天后,用破的箩筐或木盆装起来,这样有利于滤水。每天用三四十度的温开水“淋”它几遍,催它生芽。三四天谷芽生出来后,再把谷芽均匀地撒到整好的每厢田块上,水位要适中。如遇上低温天气或者“倒春寒”,育秧必须用薄膜,既可以保持温度,又可以保证秧幼苗的正常生长。两三个星期后,秧苗长到两三寸时,“五一”期间就可以顺利插秧了。在农业合作社年代,也尝试过“温室育秧”,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推广,温室育秧也就更为盛行了。
南方农谚里,早稻有“不插五一秧”的说法,但低温季节也在所难免。到了“五一”前后,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开秧门”。这时春风在杨柳枝头撒娇,燕子在低声呢喃,村里男女老少的一串串欢声笑语也在田野上空荡漾。插秧之前,必须到秧田里拔秧,又叫扯秧。拔秧时,人要坐在“秧马”上,秧马底部外形似小船,头尾往上翘,背面象瓦,供一人坐其腹部,以枣木或榆木制成,由于有宽阔的底板,根据力学的原理,受力面积大,压强就越小,人坐在上面力量就分散开来,所以人既轻松省力,又不至于陷于泥中。秧马是我国古代人民的发明,元代袁士元曾有诗云:“木龙漫吼江头月,秧马犹沉屋角烟”。拔秧有决窍。首先要将双手把住秧的根部,一次拔它个上十根,不拔根部,秧苗容易断,没“根”了,秧苗也就成活不了。拔好秧后,再把秧就在水里清净,这样到插秧的时候就有利于双手“分”秧,提高效率。“系”秧是用往年的早稻精选的“齐”草(脱谷以后,整理完好)来系,系秧必须要系“活”头,这样插秧时,更容易解开。所以民间有句谚语叫:“稻草系秧父抱子,竹篮提笋母怀儿”。秧拔好以后,用竹筐装好,挑到要插的田埂上,按田的大小、面积,将秧抛到田中央,这样就可以插秧了。
插秧更有决窍。先解开秧,拿一半在左手上,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从左手分的秧里,一般七至八根,一颗一颗插到田中,按标准,一般早稻的距离“行”距是五寸,“间”距是三寸,这样秧苗既可以均匀吸收土壤营养,又可以透风。在大集体年代,村里的记分员(一般是知识青年)拿着一把木制的“划行器”在田里把横竖的距离都划出来,因为要看横竖线,所以在划之前,田里一般不放水,等秧插完后,再放水到田中。那时,插田是讲进度的,每个人都像鸡啄米一样,不停的插秧,不停的后退。插的太慢,人家插的越远,退的越远,你就可能被关“笼”,这样很可能被人笑话。那个年代,小孩子一般不跟大人一起插秧,常常在“边角余料”的田角角里慢慢学,慢慢插,等到熟能生巧后,也就能和大人比赛速度了。还有一些小孩,专门提秧、挑秧,或送茶、送水、送饭,或“换牛”(大人休息时,去放牛),这样也可以发挥一定作用。在农业合作社年代,插秧时人很多,一亩田一下子就插完了,联产承包以后,每家每户插田的人自然少了,于是,乡村更流行“人多好插田、人少好过年”的俗语。随着打工时代的到来,“换工”和“农事服务队”也就更为普遍了。
插秧时,最容易碰到的是水蛭,又名蚂蝗,蚂蝗是无脊椎软体动物,也是水生环节动物,专门吸血,一般长二至三厘米,也有大的,如牛蚂蝗,碰上它,吸在腿上,不能用手扯,越扯蚂蝗吸的越紧,最好的办法是用力一拍,这样它就滚下来了。所以一般插秧要带上用布做的“护腿”,这样蚂蝗就不容易吸进去。如今赶上农机时代,又加上化肥用的较多,水蛭也越来越少了。前几天碰上一位儿时的伙伴,他说蚂蝗是很好的药材,一公斤可卖到一百几十元,用于治疗心血管和女性相关疾病,药用价值特高,除了专门饲养,现在水蛭也是越来越稀罕了。
每到开秧门、大插秧的时节,一般家庭都要弄上几个菜,如家里过年未吃完的咸鱼、腊肉,加上小菜,晚上太阳落山之时,星星露脸之际,一家人把晚风舀进浓浓的亲情,拌着月光下酒,舂醉一天的苦累,其乐融融,大家畅谈一年的美好憧憬,畅想着一年无边丰收的希望。
每每想起插秧时节,我常常情不自禁。于是我手持一把灵感的剪刀,剪清风为诗,剪明月为诗,剪乡情为诗,置入案头,让故乡的美好未来连同我的深深祝福,枕入梦中,与乡亲们插秧时节的快乐心情一起自由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