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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回想(外一篇)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24-05-08

灵芝

走快走慢都无妨,年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来。俗语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锅肉……

小时家贫,记忆里糖果是很稀罕见的,但炒米果子却是年年有。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小小的我,拿一根小竹竿,竹竿头系着一条带子,守着门前晒的米果子,不让过冬的鸟儿来偷食。遇上中间起风下雨,就比较麻烦,要反复收回来,晒出去,遇上晴好的日子就比较顺利。等果子晒干了,母亲就用一个大布袋子装起来,等到腊月二十三左右,母亲就准备炒米果子。我们家兄弟姐妹多,做的米果也多,一般过年都会把所有的米果都炒好。从上午开始,要整整炒一天。母亲个子小,时不时还要掂起脚,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很是辛苦。一炒米果子,就让人觉得,快要过年了。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而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进入腊月就开始在家里修修补补了。那时乡村多是土砖瓦房,平时下雨,有漏的地方就用个胶盆或木桶放在地上接水。到年前了,父亲就趁着冬腊月农闲时节,仔细地把屋顶的瓦片重新整理一遍,有的地方还要加上几片新瓦,墙面的砖缝间用泥浆糊平,屋前屋后的水沟清理通畅,清理杂物,平整地面,待到腊月二十八左右,贴上红红的对联和门神,房子又像新的一样。母亲则是在年前挑着天气好的日子,清洗被褥。一床床的被单打湿后相当沉,而那时家电少的可怜,更别说洗衣机了,全靠她那一双瘦小的手搓、揉、捶。被子清洗干净后用米浆浸泡,再拧干晾晒。浆过的被褥泛着淡淡的米香,睡着舒服极了,连梦都是香甜的。

那时过年前,左邻右舍都会磨豆腐。我们家磨豆腐主要是母亲负责,把秋天收获的黄豆拿出来,头一天筛好,浸泡。到第二天黄豆都变得胖乎乎的,母亲把水沥干,用两个木桶担着去隔壁村豆腐坊。母亲总是带着我,我也很是欢喜地跟着她。在磨坊里看大人们忙进忙出,看圆圆的石磨四周浓浓的豆沫顺着水槽缓慢地流下,一桶又一桶,然后烧锅。烧锅是个“技术活”,有专门的师傅。豆浆蒸腾着热气,充满了磨坊的各个角落,磨坊外老远都能闻到豆浆的浓香。我更多的时候,是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去旁边的林子玩耍,等听到母亲的叫唤声再跑回磨坊,母亲已经将压好的豆腐切成方块码放好,准备回家了。那时的豆腐是年饭桌上的主角,豆腐丸子、炸豆腐片、芹菜煎豆腐、红萝卜豆腐丝、蒸豆腐、小白菜煮豆渣、煮豆腐汤……如今的年夜饭,只需去超市转一圈,各式各样的美食,让人难以取舍。豆腐静静地呆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它是孤单的,但我想它并不寂寞,看着超市里人头攒动,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它也是欢喜的。

最甜美的记忆是围炉的温暖。小时老屋边上有一棵枣子树,比房檐还高,开花的时候一片白,像散落的雪花,结的枣子又大又圆,一串串,很是诱人。奇怪的是有一年突然不开花了,仔细看,一朵也没有,到下半年时树干都枯萎了。父亲只好把它挖起来晒做干柴,父亲一边挖还一边叹息,多好的一棵枣子树呀。干柴是需要好天气的,先是整根树放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晒些日子,然后再用锯子锯成一段段,继续晒,晒的越干越好。这个干柴就是父亲用来守岁夜烧锅用的。父亲那双粗糙的手似乎什么都会,只用几块砖就在堂屋中间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炉灶,上面吊着一顶锅,那种像脸盆似的铁锅,左右还有两个铁环,这种炊具现在已难觅。把切成方块的白萝卜放进锅里,加水,再加些五花肉,用柴火慢慢炖。年夜越来越浓,萝卜汤的香味在堂屋里弥漫,我们兄弟姐妹围坐在柴火旁,那情景与朱自清先生《冬天》里描写的兄弟仨与父亲围炉吃豆腐的情景很相似。他们围着“洋炉子”,看着父亲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我们围着柴火端着碗,父亲先给我们舀点汤,再用筷子把萝卜戳一下,看是不是炖好了再分给我们,“慢点吃,莫烫了嘴”,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不记得是不是烫了嘴,只是那滋味再也寻不回了。

林清玄先生说:以前是“去日苦短,来日方长”,成年以后则变成“来日方短,去日苦多”,这是多么不一样的心情呀!是啊,时光荏苒,人生半百,再也寻不回儿时那种无忧无虑快乐的心情。年还是一年又一年,走向四面八方,火红红的一片。在超市,看着琳琅满目、色彩斑斓的糖果,味蕾却是漠然的,这不是年的原因,只是这个年里没有了父母的身影,没有了父母的絮叨,也就没有了甜蜜的滋味!

又闻芹菜饺子香

走在寒冬的街道上,裹着厚厚的围巾,还是被一种特别的清香吸引着,是从饺子馆的门帘里飘过来的。我寻着香味走进去,找个靠里边的小桌子坐下,要了一碗芹菜馅的饺子。

热气腾腾的饺子,诱人的芹菜香,一下子把我带回到四十年前的校园。记得总是在晨读后,从教学楼走出来,远远地就看到父亲站在学校食堂左边小池塘边上的一棵槐树下,眯着眼看着从教室里出来的学生。待看到我时,大声喊“睇儿,快过来”,我小跑着跑到父亲面前。他打开手里抱着的一个用深蓝布包着的磁碗,还是那种带盖子的碗。后来,我再也没见过父亲抱那种碗了。当天,送来的是我最喜欢的芹菜馅饺子,还冒着热气。要知道从家里到段店镇里的中学还有好几里地呢,也不知道父亲走的有多急!

咬一口,满满的芹菜香,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弯着腰在菜地里挖芹菜。那个时候村里没有多余的自留地,是父亲自己在生产队下工后开垦的一块长长的窄窄的自留地,种了一大片芹菜。那时的芹菜只有现在芹菜的三分之一长,也没有现在的粗壮,但那细细的茎,洁白通透,羽毛状的小叶子碧绿碧绿。朱自清先生描写梅雨潭的绿是醉人的绿,记忆里父亲种的芹菜的绿是温暖的绿。父亲挖芹菜只拿一个小铲子,他有一双壮实劳作的手,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的手好大好大,他撑开手像把伞样,总是用手捧着挖好的芹菜,到水塘边清洗,再装进菜篮子里。

冬日的田野只有路边枯萎的小草在风中颤抖,显得更加空旷寂寥。池塘的水也显得格外的清瘦冰冷,父亲的大手洗着细嫩的芹菜,怕是要费很长时间……“不吃,不吃”。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回忆,是旁边桌子一个秀气的女子在喂一个约摸三岁的孩子吃饺子。此时的我已经看不清面前碗里浮着的芹菜叶了。

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父母已经离开了我们多年。然而我还是喜欢吃饺子,尤其是芹菜馅儿的。我想我留恋的不是饺子,而是留恋母亲的味道,父亲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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