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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流处是我家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24-05-08

皮金玉

第一次听到冷水畈这个地名,是在24年前。8年前的正月,我随妹夫一家回他的老家,第一次走进了大冶市大箕铺镇叶家庄村的冷水畈,走进了这个美丽的乡村。

尽管天气寒冷,我还是希望去看看传说中的冷水之源——泉。于是,在我的鼓动下一行人穿湾过畈,去探访妹夫儿时的乐园。

抬头望去,雨后的金竹尖山翠岭千寻、白云万缕,像仙女衣袂飘飘,又像万千战马正呼啸而过,别有一番景致。收获后的田畈,几只白鹭在觅食,起起落落间,秀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打破了漫天的静寂。走在山脚小路上,我笑着说:“哎呀,我们这是踩在美人腰上了!”外甥女疑惑地看我一眼:“大姨又发呆了!”我才不管呆不呆,指指右边直插云霄的山峰:像不像美人?又指指左边一望无际的田畈:“像不像美人的大摆裙?这水渠可不就是美人的腰带吗?还是一道亮闪闪的腰带呢!”    

说笑间,我们已经来到公路边,一块造型别致的巨石矗立在邻湾的入口。初看,还以为一只引颈高歌的大灰鹅,近前,更像一位老者正热情地伸出粗糙的大手诚邀贵客。粗粝的花岗岩上面镌刻着“泉口山”三个红色大字,像是书画作品上的一枚印章。泉口山?山名还是湾名?我实在难以分辨。妹夫解释说,这是湾子的名字,也是当地人对这座山的称呼。山有泉故名泉口山,有山有水有人家就是一个湾子。没想到,一股泉成就了一座山名,成就了一个伴泉而生、枕泉而眠的村落。泉水一路向南,流经畈上,水冷田深,百物繁茂,又衍生了“十里东山披秀色,一泓秋水润嘉禾”的冷水畈湾,并因此成为大箕铺镇东西两曹的发源地,留下了“东西两曹,冷水分支”的典故。

我们抄近道,奔泉口而去。果然,巨大的石壁下有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洞口处形成簸箕大的水潭,深不可测。貌似一条巨龙正蹿山越岭而来,怕惊扰了世人,只伸出龙舌吐水,就蛰伏在山洞寂然不动了。潭的三面都是巨石,只在外侧筑了一道低矮的水泥坝,拦水成池。于是,池中有潭,水浅处呈浅黄,水深处为幽蓝色,好像一只水汪汪乌溜溜的大眼睛那么安静那么深情地凝视着你,柔情似水,让你无处躲藏。坝的中间留有两公分宽的缺口,泉水漫过缺口,跌下石壁,流进水渠,惊鸿一现后,又一头钻进了湾子。

因为水温高于气温,这里笼罩着一层薄雾。薄雾袅袅、白云悠悠、陡峭的石壁、交织的藤萝、松子落地传来的轻响,好一个人间仙境!一时之间,竟有渔人入桃花源、刘阮上天台之恍惚。果然不负泉口之名!虽然天寒地冻、山高草枯,但这里别有天地,峭壁上的一棵高大的樟树得地气之暖,仍然绿意盈盈、威风凛凛,高大的伞盖仿佛是为龙君鸣锣开道的仪仗队一样。石壁上有苔藓数点、幽草数株,有着眉眼盈盈的动人。蹲下来,双手伸进水中,立即暖意萦怀。若能在此一身轻衣,“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或者垒起七星灶,“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就算幽人独往,又何妨?

返回时,妹夫带领我们顺着水渠走。在湾子腹地,清浅的水渠被预制板拦截成了三个水池,一位大嫂正在洗碗。跟她聊天得知,以前大家都在上池挑水吃,中池淘米洗菜,下池洗衣。一到夏天,水池两边摆起了长长的竹床阵,可热闹了。现在年轻人进城了,家家都有自来水,没人挑水了,洗的人也少了。但是,她还是喜欢在这里,暖烘烘的,一点不冷。听得出,大嫂的口气里有自豪也有伤感。确实,如此珍贵的泉水如果不能好好地开发利用,有点暴殄天物!

浮云一别,流水八年。今夏,我又来到冷水畈,这里已经旧貌换新颜。新楼俨然、小院别致,一条条黑底黄线的柏油路、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小花圃,古色古香的祠堂、端庄雅朴的学堂,金色的稻浪、肥硕的芋叶……简直让人应接不暇,美不胜收!

虽然时间有限,但我还是坚持要打卡泉口。这些年来,这纯净无暇的山泉,它多少次流淌在我的梦里,像一首舒缓的摇篮曲,有着母亲的温暖;像春天里温柔的风,带来远方的召唤。

 谁知,我们达到时,早有人捷足先登。七个美女帅哥围坐在入口处的一棵香樟树下烧烤,阳光明媚,炭火熊熊,烟雾腾腾,香味扑鼻。仰望箕岭,美人犹在酣睡;俯视脚下,泉水淙淙,漱玉流芳;回望村落,大珠小珠落玉盘,好一幅绝妙的金竹尖山居图!

水池周围经过了平整,两侧的石壁上装上了洁白的栏杆,为这个养在深闺的山里妹子披上了一层锦衣。让我稀奇的是水中漂浮着几个扎紧的塑料袋,仔细辨认,里面是打包盒装好的鸡爪鱼肉面筋,像小小的船儿漂浮着,大有“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味道,几根水果黄瓜和小半个西瓜也在水面上悠悠荡荡,这是把水池当冰箱了。新疆人是围着火盆吃西瓜,他们是蹭着凉气吃香喝辣!也难怪人会选择此地,这里崇山峻岭,茂林流泉,美食当前,好友在侧,喝着小酒,吹着小风,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阳光从丛林间筛下无数的光斑,池水忽而波光粼粼忽而影影绰绰。水底大大小小的碎石历历可数,文质清晰。外甥女突然一声轻呼:“哇,这里有鱼呢!”我赶紧凑过去,果然有小鱼小虾如米粒如花针,往来翕忽,宛若透明。此时此刻,我真希望自己也变成一条小鱼,伴着这清清的水流,游过村湾,游过田畈,游向远方。一路上桃花红了,梨花白了,杨柳绿了;一路上水稻扬花,芋头拔节,桂子飘香;一路上蓬头稚子学垂纶,儿童急走追黄蝶,无赖小儿也傍桑阴学种瓜……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里不是沧浪,我们也非屈原,但这汪清泉足以安放一颗流浪的心、一个漂泊的灵魂。奔波劳累时,一瓢水能解干渴洗尘垢;孤独愁闷时,一捧泉能抚慰你半世风雨;或者约上三五好友抵足而眠,感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浪漫;或者秋夜临泉独坐,体验“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幽。

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妹夫拿出准备好的塑料瓶,装了满满一桶,说是回家要为我们沏上一盅好茶。

忽然想起唐朝韦应物的诗:“心同野鹤与尘远,诗似冰壶见底清。”若是心中清澄,何处无山水,何处不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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