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连生
上个月,抖音官方旗下一个叫做“自PAI”的媒体记者采访敝人的时候说:“叔叔,请问您还保存有旧照片么?童年和青年时代的都行。”
幸亏她是在手机里以文字的形式对我进行采访,倘若面对面,她一定可以看到我狼狈不堪的窘态。我上楼去,从黑咕隆咚的屋角,提出一个布满岁月尘灰的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捆扎袋子的包装带由于年代久远,如同一团乱麻。好不容易撕扯开来,从里面找出一个千疮百孔的塑料袋,解开一层,里面还有一层。在最里层,我翻出一个塑料封皮早已龟裂的日记本,里面夹着全家人的照片,其中,就有我的两张过了塑的陈年旧照。那还是22岁或23岁南下广东时拍的。记得那年,我去厂里的理发室剃头,女理发师指着我对旁人说,这是她见过的全厂最帅的男生。从理发室出来,我便偷偷去照相馆,一口气照了许多相片。可惜,在那段颠沛流离的青春岁月里,绝大部分相片都丢失了,只有这么两张,历经三十年风风雨雨,依旧幸运的留存了下来。
我把这两张相片拍下来,将图片发给了记者。过了五天,她又发来信息追问:“叔叔,还有更早的相片么?譬如,小时候的。”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过了半晌,才愧疚不已的对她说:“对不起!小朋友,小时候家里穷,没照过相。前几天发给你的那两张便是我最早的相片了。”
人家不过是想索要几张生活照而已,我竟然猥猥琐琐的拿不出来。我为自己的寒酸自责不已,于是赶紧补充一句:“抱歉了,宝贝。惭愧!”
从那以后,我冥冥之中感觉,抖音官方的这些记者小朋友们,似乎在悄悄的进行着一件秘密的行动。
负责摄影的记者来到鄂州以后,给我拍了海量的照片,在店里,在菜场,在江畔。为了真实还原我的现实生活,这些勤奋的小宝贝们,凌晨两点就来到店里跟踪拍摄。为了拍到更契合我特点的画面,他们不惜长途奔波,将大队人马从鄂州转到武汉,为我捕捉了许多难忘的瞬间。
前天,我的手机里突然收到了那位摄影记者发过来的电子版相册,不觉神迷目眩。
今天,店子里又突然收到一件包裹,打开一看,是抖音官方寄赠的一本印刷精美绝伦,装帧用心良苦的相册,翻开一张张出自专业摄影师的华丽照片,不觉心头一暖。
这时,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汉川大姐那次将我的所有抖音文案全部打印成册,并作为一本“书”寄给我的情景,不觉泪眼模糊。
两根油条
今天,我的颜面又被人踩在地上狠狠的摩擦了一番。
话说每次给顾客装馒头的时候,我都会提醒老伴,一定要干脆利落,否则容易被人误会。我告诫她,千万要面对着顾客的方向,飞快的把馒头装进袋子里。不能背对着顾客,在那里慢慢吞吞的鼓捣半天,倘若那样的话,顾客便会怀疑你在做什么手脚,把什么不好的东西塞给了他。可是,老伴偏偏是个缩手缩脚的人,加之我们这种老酵加碱的传统馒头比起别家的馒头来特别容易粘袋子,老伴每次装馒头,馒头总会粘住袋子口,进不能进,出不能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磨磨蹭蹭的,才好不容易装进去。顾客接过馒头,便会狐疑的扒开袋子审视一番,然后鸡蛋里面挑骨头,非要她换几个不可。与之相反,我每次装馒头,下手快、准、狠,顾客从来不会疑神疑鬼。
不过,今天我给顾客装油条的时候,却碰了一鼻子灰。
炸油条,一般得两个人,一个人擀面,另一个人拨油条,兼卖油条。可是我们店子,擀面,拨油条,卖油条,都是我一个人。那时正是人流高峰,有个中年妇女,估计在油条篮子旁边左看右看,像皇帝选妃一样,千挑万选,终于看中了其中的两根油条。但是我一直在忙于擀面,拨油条,东奔西突,目不斜视,哪里会注意到她的那些像筛子一样密密麻麻的心眼呢?我只听到她说要买两根油条,于是扯过一个袋子,准备给她装。装油条和装馒头一样,也要快准狠。这个时候,你千万不可以将眼神左右晃动,稍有迟疑,顾客就会疑心你在挑。其实,每一根油条都大同小异,哪有什么可挑的呢?只是这个社会出现了信任危机,哪怕你心如明镜,别人也会绕到镜子后面瞧一瞧,恐怕镜子后面藏着一个阴谋。所以我给这个女顾客装油条的时候,目光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游移,照准离我最近的两根油条就装了进去。这下可闯大祸了。犹如晴天一声炸雷,她大喝一声,一蹦三丈高。我瞬间愣住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恨不得让整条街都听见,高声嚷嚷:“我要这两根,你偏要选那两根!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嗯?!选来选去,选去选来,偏偏要选那两根给我!”
天地良心,我忙得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哪有她那样的闲心去选什么油条呢?其实,我还准备免费送一根小油条给她的,呜呼,她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
我与汉川大姐的故事
2019年,我开始接触抖音,一辈子不善言辞的我,开始把这一路走来的委屈和我所知道的人间真相全部写进了文字里。说话是我这辈子致命的短板,写字却是我这个人突出的长项。现实生活中和顾客无法言说的心里话,我可以如行云流水一般畅快的写的明明白白。抖音是个包容的平台,它不需要能说会道,不需要人际关系,你写的真实,自然打动人心。于是,就像当年在电台猜灯谜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四年来,我意外收获了许许多多和我频率相同、心灵相通、同哭同笑、共鸣共振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朋友和小朋友。其中,一位比我年长十六岁的汉川大姐尤为感人。她被众多网友戏称为“宠弟狂魔”。
就像三十年前通过电台认识的那位通信长达一年的安徽女孩一样,大姐和我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感人故事。大姐是一本厚厚的书,我必须将手洗净了,再跪下来展读才行。犹记得,她第一次给我来信,开口便是:“弟,我要邮购一些馒头和油条。”后面一排字我恍恍惚惚没有看见,我只看见前面那个“弟”字。这一声“弟”,仿佛让我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一次远行。记忆里,那个把我叫做“儿”的陌生的婆婆,是除了母亲之外,这辈子第二个把我叫做“儿”的女人。而今,这位突然把我叫做“弟”的陌生的大姐,也是除了我的亲姐之外,生平第二个把我叫做“弟”的女人。
后来,我和她通过手机交流频繁。每次我给她寄馍和油条,她一定要多付款。
不得不说,四年来,我每次给天南海北的网友们邮寄馒头和油条,经常碰到这种令我焦头烂额的事情。现实生活中的顾客往往锱铢必较,为了少付一分两分会和我争的面红耳赤,也每每令我焦头烂额。可是,这两种焦头烂额竟是如此的大不相同,前者苦恼,后者幸福。四年来,我有一个令人瞠目结舌、感慨唏嘘的账本,不是记录顾客的欠账,恰恰相反,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网友们在邮购的过程中多付的账目,少则几元,多则几十元不等。
可想而知,这位善良的大姐更不必说,每次为了付款的事,她会和我斗智斗勇,见我坚持不收,她就强行给我充进话费里。
两年来,她把我当作三岁的小弟一样宠着护着,给我寄过数不胜数的精心挑选的礼物。有一次,她在我的抖音视频里无意发现了我那双干燥龟裂的手,于是,几天之后,我一连收到三个快递包裹,全是她寄来的蛤蜊油、防裂膏和护肤露。中秋节快到了,她在东方甄选直播间里蹲守了一夜,只为抢到一款限量版的名为“月是故乡明”的散发着文字气息的月饼,然后寄给远方的弟弟。
两年来,她一直有一个执着的心愿,希望有朝一日看到弟弟出的“书”。为此,有一天,已经六十八的大姐,拖着罹患风湿的病腿,绕着汉川城跑了整整一圈,走访了市委宣传部、新闻出版局、工商局等所有她认为与出书有关的部门,向他们咨询出书事宜。后来,她又向年轻人学习电脑,将弟弟四年来所有的抖音文案全部收录归档,并打印集结成册,当作一本“书”寄给了我。我将这本世间独一无二的无价的奇“书”拍出来发到了抖音里,看哭了普天之下无数的网友。
有一天,她对我说:“弟弟,这辈子若看不到你出书,我将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