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胜是我的鄂州老乡。但我与他相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此前曾在梁子湖区梧桐湖等地见过他一两次,经人引荐认识了这个皮肤黝黑的乡土作家的。
张先胜是写小说的,小说是他的主创,也写一些杂七杂八的散文,但我个人认为没有小说写得耐看。张先胜的小说云中透月,月中透光,写山能把山写得摇摇欲坠吱吱作响;写水就把水写得掀波逐浪九曲迴流;写人人就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写景景就流光溢彩赏心悦目。总之他写什么像什么,写得让人读后心里不由一动甚为惊叹。当然,尽管张先胜的小说可圈可点之处很多,但我认为最能打动人心且最能感染人的地方无非有以下两点:一是故事性很强,其二则是结构的严谨和情节的曲折,但文笔之中也不乏简洁和清丽。而且作品中也能散发出那种浓厚而笃实的乡土气息。这是他的风格,亦是他的个性,更是我极为喜爱的一种行文之法。有人说张先胜是个农民作家,手上沾着泥土脚板踩着牛屎,骨子里充溢着麦穗和稻草的芬芳,没有阳春白雪,只有下里巴人。这是实话。但原生态的东西总是那样的亦美亦真光彩照人,让人看后喜不胜喜。这点,我真的为他感到高兴和骄傲。尤其是当我近日有幸拜读了他写的《蔷薇花开》这篇小说之后,我心里的这种感觉似乎更加的强烈,也更为的激荡,宛若浪花翻涌而久久难以平静。
在《蔷薇花开》这篇小说里,文中的主人翁也就是被石洪村人这推那选最后迫于无奈而当上了村支书的欧阳叶子,在作者的笔下放出了灿烂的光彩,其形象、气质、性格及其心理等方面的描写和构勒都相当的到位和完美,笔触之处可以说是十分的细致和贴切;情节上的安排和设置也是云飞雾绕起伏跌宕,而且文中的高潮之处也是一拨一拨的犹如大海掀波前推后涌。这种手法的描绘及艺术的展现,应该说是非常的难得和非常的新颖,更是小说的看点和亮点,是读者眼里十分关注的一大要素。
众所周知,小说是文艺作品中的重要载体,其侧重点在于人物的描写以及心理的变化和情节的构筑。但小说讲究的是悬念,所展示的情节必须要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所描写的事件及人物应有一定的故事性和可读性。但它又不能过于苍白,不能平铺直叙,如同嚼蜡,枯躁乏味,须得有一定的文风,而且故事的起止在表述方面更得像抖包袱似的一层一层的把它抖落出来。这是一种基本功,但抖不抖得好还得看作者的水平。抖好了才叫真本事,才不会显得芜杂平庸和干瘪。否则一步错则步步错,最后势必会弄得全盘皆输,吃力而不讨好,这种行文之法在文学创作中叫“文如登山不喜平”,更是一种基本要素。大家知道,演戏讲究的是唱念坐打身眼手法步,而写作讲究的则是迷、幻、奇、特、新。但要想达到这一步也确实很难,难就难在人物的刻画和塑造尤其是人物的心理描写很难掌控,因为心理描写如果太过细腻就会显得啰哩巴嗦,形如画蛇添足,若是太粗犷了又不能展示人物的风貌和个性。有人说这是一个很深的沟壑,要想跨过去也确实不易。但张先胜却很有这方面的功底和水平。也就是说他不仅跨过了那条沟壑,而且其脚步也是迈得非常的遒劲和坚实。
以《蔷薇花开》为例,文章叙述的是农村常见的那种平凡而又凄美的爱情故事,但这个故事显得又是那样的独特和不被人理解。当然叶子和二货的爱情并不离奇,也不复杂,更谈不上撩拨人心感天动地,两人自小在一起读书,考大学时二货考上了,后来当了老师,而叶子却落榜了,不得已才开了一家服装店,二人最后却阴错阳差地结合了。但他们心里产生的那份爱恋却不是纯洁的真爱,或多或少带有一些物质上的需求。这种爱只能说是一种凑合。正如作者在文中所言:“他们的恋爱不像恋爱,似乎没有激动和心的狂跳。甚至连个求婚的仪式都没有。就像你是我的手我是你的脚一般的连在一起毫无特别之处。”这种情况在农村还是不多见的,让人感到有点奇异抑或有点另类。因为农村人谈婚论嫁是很讲排场的,总想办得像个样子,也很有一些规矩,送钱送物,搞得热闹非常风生水响。而不是像叶子和二货这样悄无声息啥礼节都不去做。然而正是这种与众不同的婚恋,才显得不被人重视,不被双方尤其是叶子看好。当然叶子与二货的结合,其主要原因乃是叶子倾慕的世顺老师有了自己的恋人,这个恋人也就是吃不了世顺家的苦、闻不得世顺家的臭,以致后来与世顺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的小李老师。但世顺对当时还处在少女时期的叶子对他的初恋是不明就理和模糊不清的。换一句话说,即便世顺老师察觉到了叶子对他的那种爱恋,其结果很有可能会遭到他的拒绝和婉谢,因为世顺老师当时之所以要赠送一盆蔷薇花给叶子,究其原因也只是出于叶子对蔷薇花的喜爱,而世顺老师的内心并没有产生什么其它的非份之想。这种描写,作为老师与同学之间的那种情感纠葛,还是很符合客观现实和当时的社会状况的。因为毕竟他们都在农村,农村的风俗习惯与城市还是有些差异和区别的。尽管农村也有此类情况,但那毕竟是少之又少,仅属个类。而天真无邪的叶子却从那个时候开始,把这桩心事竟一直埋在了自己的心底,继而对世顺老师送给她的那盆蔷薇花予以了精心的收藏,并视为世顺爱她的一大见证。这一藏就是六七年之久,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后来把它翻找了出来。叶子见物思情,对世顺的爱恋也日甚一日更加强烈。并视它为自己心目中永不泯灭和追求的一个念想。当然二货的早逝,也促使了叶子对世顺爱恋不断升温、焦灼和迫不及待。为达目的,这个在事业上颇有些强悍的女人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当着世顺的面她拿出那盆枝叶凋零的蔷薇,并话中有话地问她的心上之人此花还能开么?不仅如此,为考验世顺的人品以及对她的爱恋的真伪,机灵的叶子还想出了很多的奇思妙想和宏图大略来考验世顺。比如让他教自己电脑炒股、创办扶贫基地、成立花木盆景种植合作社等招法让世顺参加。当然这些事情从大局上来说也是为了石洪村的经济发展以便解决贫困人口的生活问题。但作者在描写这些故事时将叶子对世顺的爱情也时不时地揉合一些进去与之交融混杂,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高超的想象和一处靓丽的美景。这种构勒,既提升了世顺人品的朴实和性格的豪爽,也展示出了一股强大的艺术魅力和思想之光。当然面对叶子的一系列的考验,世顺对此都是明断和积极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十万元的钞票来作为项目发展的启动资金。但他们的爱并不直巴,也不浪漫,朦朦胧胧若即若离。尤其是世顺,明知叶子爱他,但他却不敢接受,不敢向她表白。这点,倒让读者有点不能接受,毕竟是个男人,面对女人如火的爱情,何必要装痴卖傻视而不见呢?是在逃避,还是心有抵触抑或有什么难言之隐?而叶子的内心也充满了矛盾、悲伤和徨恐,说出来吧,又怕遭到世顺的拒绝,不说出来吧,心里又在隐隐作痛,吃不安睡不稳,整天都在忍受爱情的煎熬和折磨。这是一种心结,也是一种愁绪,更是一种无奈抑或封建残余的一种延续。这一点与她在事业上的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人看了多少有些感伤和悲戚,但它又是那样的震撼人心,那样的让人心潮起伏而不能平静!
是的,人世间的爱情是多种多样的,有的张扬如放飞的白鸽,有的收敛似沉睡的虫蚁。但无论属于何种类型,都不能弯弯绕,因为绕来绕去总有一天会露出端倪。但张先胜写的这篇小说却像山路十八弯似的这绕那绕,绕得让人心悦臣服耳目一新抑或眼前一亮,这种拐弯抹角式的艺术构造,不仅很有一些味道和艺术特色,而且给读者的感觉多少还有点意犹未尽,让人看了还想再看。
当然在小说中作者还或多或少地描写了叶子对父母抑或对公婆的那些孝敬、亲和的场面以及上辈人对下辈人的那种大爱、施舍和付出。我个人认为这也是此作之所以令人赞叹和褒奖的原因之一。比如世顺的母亲为减少儿子对她的照料而受到的痛苦、孤独和折磨,最后竟以吞食安眠药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从另一种意思上而言,老人的如此之作也是为了解决儿子的婚姻之事。作品中描写老人心理上的纠结是很多的,通过小李老师的愤然离去以及屋里散发出来的那些难闻的臭气都使老人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已是多余,更是儿子重新组合家庭的最大障碍。所以她必须尽快醒悟,尽快地作出决断,也就是以自己的死去换回儿子的自由和幸福。以便让儿子能在精神上得到彻底的解脱。
不可否认,作者的这种别出心裁和独具匠心的书写和构造,使该作的深度和广度得到了进一步的拓展和推进。但蔷薇之花最后开了没有?叶子手里的那个小白药瓶是拿起来了还是放下去了?叶子为啥要在拿起和放下之间犹豫不决继而卡在这个小药瓶上徘徊不定?这些问题作者在结尾时都没有向读者作甚交待。这是一个谜。但读者的心里是有数的也能猜测出来。而作者却不在乎谁解答得最快或者最好。因为作者的目的达到了,这就是他给自己写的这篇小说的悬念增添了一笔精湛而浓重的色彩!这是对的。如果作了交待抑或把肠子肚子一古脑地全都搬弄出来,其做法反倒有点不像高手之技。所以说张先胜是个能人,起码在写作上不失这种声誉和桂冠。
著名作家贾平凹曾在2018年9月到华中科技大学演讲时说过这样一句话:“小说的创作在于柔美和精致、在于情节中所埋下的伏笔。作者如果在这几个方面肯下功夫把它处理得当,无疑会给作品增光添色继而打动人心!”张先胜的小说完全论证了贾平凹的这句经典之语。我想,这也是这篇小说与其它同题材的小说在描写和架设上最大的一个不同之处,也是最有特点、亮点和看点的一道美餐,观之动情,食之有味,谁不喜爱呢?
当然如果硬要挑出一点毛病那也是有的,这就是小说中的语言还不太精炼,某些文字的陈述显得有些啰嗦。其次是情节的设置还有点脱钩,有的地方首尾不太衔接。但无论怎么说,张先胜写的这个作品,仍属是一篇难得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