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三大学毕业后，一直生活在这座江南田园城市，在这里恋爱、娶妻、生子和打拼、晋升、变老。现在快五十了，仍然只是一家大型家纺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老婆小丽是医生，儿子大学毕业后也回到这座城市，在一家国企上班。
打拼了二十多年，秋三和老婆拥有两处房产，一套89平，一套105平，全家住在小套里，大套留给儿子结婚。现在儿子谈了女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谁知道儿子的女朋友看过房子，嫌房子小了，理由是已经放开三胎，将来住不下。
秋三心里乐开了花：女孩要一间大房子，是为了“装孙子”用。还没结婚，人家就打算给他老秋家生三个孙子，这理由没得挑剔！
全家聚在一起商量，决定买一套有四个卧室的大房子。买新房，就得卖掉现有的其中一套。现有的大套虽说面积大些，但地段不如小套，小套的小区已经有同款的卖出了每平一万二的高价。最后决定卖掉小套，再凑点钱买一套160平的。于是，两口子收拾收拾，搬到了大套。回头把小套打理干净，委托给房屋中介公司，以111万的总价挂在网上。
这天晚上，秋三守在洗衣机旁，等着洗衣机排水。他的脚边是红红绿绿、大小不一的八个塑料桶。洗一次衣物，八个桶装得满满的，拖地、冲厕所绰绰有余。这时，中介的游经理来电话，有客户看过房了，要求与房东见面。秋三处理完手上的事，骑着电动车赶到中介公司。
对方是一对小夫妻，男的比儿子还小，是一位消防战士，女的是自媒体记者。两人都很礼貌，男的不断给秋三续茶水，要求秋三多便宜一些。
秋三想起自己这般大的时候，与老婆孩子住在医院角落一间12平米小屋的往事。小屋不仅小，而且三面没窗户，门口还有一条臭气熏天的水沟。医院各种废弃的脏水全部流过水沟，一到夏天蚊子苍蝇满天飞，全家大小三个人，每个人每年至少要长三个脓包。看到肉肉粉粉的儿子在手术刀下割脓包那撕心裂肺哭叫的情景，秋三的心总是滴血。拥有一套干干净净、属于自己的房子，成为秋三心心念念的大事。
秋三体会到小夫妻的不容易，心就软了下来。他表态100万卖给他们。
游经理当即拟好合同书，说：你们双方各交三万元押金，签字摁手印之后都不能反悔。谁反悔，押金就没了。秋老板不用交钱，房产证押在这里就行。
秋三说：我没带证，签完字我就回去拿给你。
秋三起身上厕所，在走道里看见小夫妻俩低声争论着。只听见女的说：我爸我妈容易吗？我再怎么开口？你爸你妈就你一个儿子，只为你准备40万？40万够吗？
秋三不好意思经过他们身边，憋着尿折回来。
手续办完后，游经理随秋三回来拿证。小丽听说100万成交的，眼泪就下来了。秋三呐呐地说：我看见那个男孩是一名消防员，是了不起的人，也想起我们的过去，还仿佛看到是自己的儿子买房……
小丽说：一下子就砍掉十多万，大手大脚的，应该五千五千、一点一点往下降啊！你自己干嘛先表态啊？就你一句话，我就白干一年！
秋三说：我也舍不得的！话都说出去了，手续也办完了。
游经理打圆场说：每平一万一千二百多，也不错。
小丽边抹眼泪边去房间拿证。回来时说：但愿你儿子在外面也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心人！
当夜无话。第二天接近中午时，游经理打来电话，要秋三赶快赶到中介公司。秋三在公司正准备吃盒饭，问什么事，游经理只说“是好事”，催他赶快动身。
刚进门，游经理一脸灿烂地迎过来。等秋三在椅子上坐定，她说：秋老板是我的福星，受小女一拜！说着朝秋三鞠了一躬，转身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在秋三的怀里。
原来，那对小夫妻去贷款时，发现征信有问题。男的曾经帮熟人担保贷款，但那位熟人至今还有尾款未还清，数额还不小。贷不了款，无法履约，构成违约，三万元押金就没了。按合同约定，游经理与秋三各一半。
秋三在半道上想：游经理相当于已经把房子卖出去了，等房子真正卖了，她又可以拿这么多报酬。真是隔行如隔山啊，这么邪门！
秋三的眼前浮现出小夫妻在走道里争论的情景。
秋三打通游经理的电话，要她提供小夫妻的电话号码。游经理说：你们见面不合适，公司有规定。要知道，你是已经委托给我们的！
秋三说：如果我动员他买下来，不是在帮你的忙吗？
游经理极不情愿地把号码发了过来。
秋三拨通对方的电话，问清地址，调转车头。
当秋三说明来意并将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在那个小男人手上时，对方整个人都蒙了。
晚上，秋三对小丽说买方的征信有点问题，不买了。小丽拿过房产证，送到卧室收好。她边走边说：不买也好、不买也好，这两天我心里空落落的，像卖了儿子一样！
秋三随了一句：是啊，过去卖个猪，我老娘要哭三天！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中介公司继续在网上吆喝，秋三全家照常上班。
秋尽冬来，到了床上用品促销的黄金季节，秋三明显忙碌多了，小电动车都跑得修了三次。本市的促销会定在后天，秋三负责全部的筹备工作，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等时间。
公司一头魏总四十多岁，精明干练，他十分看重这次活动。除了冲业绩之外，主要是华中地区的老总要亲临现场，这既是对魏总的信赖，也是对市公司的肯定。
这几天，魏总死死盯着筹备工作，秋三与他形影不离。魏总说：秋经理您多吃点苦、多费点心，目前公司分管副总缺位，我只能直接给您下任务啦！
这句话迅速传遍公司每个角落，一群女同事闹着要秋三请客。秋三莫名其妙，同事让他体会魏总说话的深意。秋三笑着说：你们想偏了，这意思是出了问题没人给你扛雷背锅！有什么深意？我都听了几十年啦！
但是，听了这话的秋三，心里还是起了波澜。升职当然好啊，既名声好听，又加薪提俸，谁不乐意呢？
活动当天，睡得很晚的秋三，五点就起了床，逐个检查现场的主席台、座椅、座签、音响、气球拱门、宣传单、样品、展牌以及安保、一千件备用产品等，全部确认到位，演出人员也已经出发。
魏总到高速路口迎候地区老总去了，现场由秋三掌控。
活动定在八点十八分正式开始。八点的时候，现场已经聚集了一千多人，交警和城管来了三十多人维持秩序，公司聘请的安保人员负责现场内的秩序和安全。一些部门负责人和嘉宾陆陆续续坐上了主席台，魏总接到地区老总，在后台休息室聊天。让秋三急得冒汗的是，负责开场造势、酝酿气氛的演出队伍还看不到踪影，电话也不接。
秋三打通一个专门出租演出服装朋友的电话，要他飞一样送五套演出服来，朋友答应马上办。他又找来负责发放宣传单的三个女孩，让她们作好客串演出的准备。女孩们高兴得跳起来。
八点十四分，演出人员没有到，朋友的服装也没有送到；
八点十五分，三个小女孩邀了两个来看热闹的女同学到后台准备；
八点十六分，两级老总坐上了主席台。秋三接到陌生电话，是交警打来的，原来演出人员在路上出了车祸；
八点十七分，服装没有送到，秋三在后台急得直跺脚。其中一个小女孩对秋三说：秋经理，不等了，来不及了，您把音响师喊来，然后放心地去忙，我们有办法！
秋三来到前台，向魏总耳语汇报演出队伍的变故。魏总眉头一皱：怎么办？
秋三说：以纸代木，临时救场。
魏总不解其意，朝他的鼻子点了点，甚是不高兴。
时间到！这时，服装送来了，主持人也上台了。
秋三赶到后台，要求五个女孩趁着介绍嘉宾的时间迅速换服装。但他没有说完，就捂着眼睛、绯红了脸转身出门。
后台更衣室里不是五个女孩，是一屋子女孩，而且都赤条条的。
音乐声起，是街面上正流行的《可可西海牧羊人》。两队女孩分别从主席台的两侧鱼贯而出，随着音乐节拍翩翩起舞。且看他们的打扮：不管是长发还是短发，都用布条束起，全身除了内衣，都裹着颜色不一的宽幅布带，统一赤脚。
观众的激情立即被她们点燃，掌声阵阵，尖叫声此起彼伏，引来更多围观者。地区老总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魏总脸上的表情捉摸不透。
一曲终了，接下来的是劲爆狂放的鬼步舞。只见台上那十几个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孩，似白色的闪电，似飘逸的彩云，把活动推向了高潮。
最后一个动作，让全场静寂了五秒钟：所有女孩撩起下摆抛向天空，在五彩杂陈的布带缓缓落地时，她们随着最后一个节拍，齐刷刷地定格在台上，仿佛刚出炉的玉雕，一字排开。
地区老总突然站起身，带头鼓掌，口里大喊“好好好”。魏总欣喜若狂，连忙站起来，使劲鼓掌叫好。观众更是掌声如潮，有的人还向空中抛起了帽子。
秋三惊讶地望着她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秋三掏出手机看时间，竟然有八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儿子的。他慌忙起身，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过去。扭头往台上一看，魏总双手竖起大拇指，朝着他晃悠，脸上满是迷人的笑容。
儿子也出车祸了，他是受害者。对方闯红灯，撞上正常左拐的儿子。秋三第一句话就是问儿子的伤势，儿子说我可以打电话给您，说明没大碍。秋三说，你说的不算，医生怎么说？儿子说医生让他住院打针，两周就可以回家。得知儿子住在第二医院，秋三马上打通二医院老同学电话，让他赶快帮他看看情况。
晚上的总结会上，魏总脸色绯红，他陪地区老总时喝了一斤酒。他说：今天的促销活动圆满成功，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现场销售400多箱计2472件，大大超过1000件的预期，成绩翻番带拐弯；现场签约22单计820箱，打破华中地区十年的记录；二是活动组织得完美无缺，特别是在情况突变时的临机决断，体现了组织者的掌控能力，维护了市公司的集体荣誉，在地区领导面前展示了我们的实力；三是领导非常满意，老总不喝酒是出了名的，但在我们公司、在今天，他喝了半斤酒。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满意、愉快、高兴！在这里，我要特地表扬老同志秋三经理，今天的军功章里，有公司集体的一半，有你秋山的一半！我们为你点赞！大家鼓掌！
鼓掌的时候，大家到处找秋三，秋三竟然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魏总脸上挂不住，让行政总监打电话。行政总监回话说：他儿子出车祸了！
会场响起一片“哟”“哦”的惊叹声。
行政总监补充了一句：撞他儿子的，是来公司演出的车。
会议室顿时嗡嗡一片：怎么这么巧？
有人高声问：那是不是说秋三得知情况后一直坚持到活动结束？
有人附和说：难怪秋三偷偷抹泪，一直垮着脸呀！
魏总敲了敲桌子，说：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
秋三确认儿子没有大碍，心里舒坦了很多。车子是刚买一个月的新车，是儿子的婚车，前脸左侧已经面目全非。儿子问秋三怎么办，秋三说人没事是最重要的，车子的事再谈。
对方公司来了一位副老总看望儿子，他问秋三的处理意见。秋三说：这都是不情愿发生的事情，万幸没有酿成大祸，双方都只是受点轻伤。我们两家虽然是合作单位，但公事私事还是有区别，毕竟疼在我儿子身上、损失在我们家里。提几点想法：一是医院需要多少钱，你们就打多少钱，多退少补，我们不经手，诊好为原则；二是按照法律规定，肇事方该赔多少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等，按规矩办，我们不多要一分；三是这辆车你们拖回去，还是一个月的新车，你们买一辆一模一样的还给我儿子就行。这三条达不到，我们不会考虑签字。
副老总记下秋三的意见就回去了。这时候，秋三接到行政总监的电话，行政总监代表公司探望儿子来了。
秋三觉得儿子的意见可以考虑——暂时不要对小丽说，就说儿子出差去了。小丽如果知道，那一定会加重她的神经衰弱，更是寝食难安。
过了两天，开会回来的魏总把秋三叫到办公室，给秋三泡了一杯茶，秋三受宠若惊。魏总把那天在总结会上的话重复了一遍，对秋三又进行了一番表扬，还特别提到地区老总问起秋三的情况。魏总感叹地说：如果秋经理再年轻一点，我可能留不住你！
秋三谦虚地笑了笑说：没事，到了我这个年龄，只要平安就行。
说到平安二字，魏总问他儿子的伤势，关心地嘱咐了几句。秋三感谢魏总特地派人探视，全家万分感激。
魏总问：你们双方谈得怎么样？
秋三就把自己的意见复述了一遍。魏总说：他是我们的合作单位，但确实应该公私分明。对方的老总也找了我，要我做做你的工作，看能不能放他一马？
秋三知道“放他一马”的意思。对方全责，儿子不签字，他们就没有退路，保险公司那边不会理赔。
秋三内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他觉得魏总不该操心这事，不该替对方打这个招呼。但秋三不知道怎样拒绝他，人家刚刚那样表扬他了。
秋三正在沉默无语，魏总笑着说：再买台新车还给你是不现实的，人家把旧车拿回去也没有用，所以车子还是立足于修。他们愿意除了修理费之外，单独补偿一点。
秋三说：因为是新车，我那样说也错不到哪里，毕竟是准备结婚的喜车，都要图个吉利，是不是？
魏总点点头，起身拍拍秋三的肩膀：市公司的业务，我还要大大依靠你的支持。今天就说到这里。
秋三离开魏总的办公室，乘电梯刚到了一楼，就接到演出公司那位副总的电话。他说一次性单独补偿6万块，修理费和诊疗费、营养费、误工费等等都按规矩办。如果没问题，马上签字、付现。
秋三问：你们有没有了解一下那辆车的价格？
我们知道，是最新款讴歌SUV，裸车32万。
办下来呢？
大概、大概38万……
那你说说，你给6万算什么意思？
对方有点急躁，说：魏总不是刚刚找过你、说好的吗？
秋三想起副总缺位和魏总的表扬，说道：是啊，魏总很关心，特地找我谈了。既然魏总出了面，我一定按照魏总说的办！但魏总没有说具体的数额。这么大的差距，你们怎么说得出口？
那、那你的意思是多少？
这样这样，我们办事都讲道理；把车拉走，你们不愿意；换辆新车，你们也不愿意；谁会拿一辆事故车结婚啊？那我们只好在车子修好后卖掉。卖事故车，立马就降价一大半，大概值15、6万。办手续的那几万就算了！我儿子再买新车，就要往里添15、6万，是不是？按照道理，你们就该补这个差价，但魏总出面了，我们又是往来单位，12万你们该给吧？
对方副老总说：我向老总汇报一下，再回复你。
不一会，副老总回电话说：就个整数，10万吧！
秋三没来得及回答，听见手机里又有电话打进来。他一看，是魏总。秋三对着话筒说：我要接一个重要电话，一会答复你。
魏总说：老秋啊，不要为几万块钱计较了。人家虽说是一家公司，但实际上就是个个体户，他们也有人受伤，花费少不了。我觉得8万就过得去，见好就收吧！
秋三听了，连忙说：魏总，人家说的是10万啊，怎么变成8万呢？
回答秋三的是一串忙音——魏总挂了电话。
秋三确实生气了，一屁股坐在马路牙上。平静下来后，他想：如果能够如愿升副总，年薪要多出七八万，这几万确实不算什么，但是我秋三就是拗不过这个理，这明明就是两回事，怎么非得纠缠在一起呢？
正好对方副总来电话了，对方问秋三考虑得怎么样。秋三深吸一口气，说：就按我们魏总的意见办！
对方连声感谢。
这件事处理之后，秋三调整好心态，在工作上更上心了。他天天早出晚归，表现得比过去更为积极。
这天晚上下着大雨，他一个人加班，人事部的老大姐从家里赶来拿东西，看到他就说：老秋啊，回家多陪陪老婆吧，不用这么辛苦的！
秋三客气地回道：谢谢部长！我一会就回去。
又问：部长大姐，这么晚干嘛来了？
我快退休了，来拿自己的东西。
我帮您拿！
秋三搬起大纸箱，把部长送到楼下。部长说：老秋啊，心思放空一点，有的事不是您听到的那样！
秋三笑了笑：大姐是说我死心眼吧！？
人事部长欲言又止，朝着他摇摇头。
雨停了，秋三出门回家。在电梯里接到游经理的电话，要他赶快去一趟。
这一次，又是一对小夫妻看上了房子，男的在一家医疗器材公司做销售，女的在一家美容院上班。两人买房的积极性很高，恨不得今天就搬进去。
游经理讲明要求，双方完全同意，很快办完前期手续。
签字后的第三天，游经理打电话来说，女方的父母来看了房子，不满意，打算去买新房子。秋三心里顿时凉下来：这套房子关系到秋家的千秋大业，再不出手，“装孙子”的计划恐怕要泡汤！
游经理催着秋三去拿那一万五，秋三说：我愿意再便宜一点，让他再来谈谈。
游经理说：这是两回事。你先来把这一万五拿回去。
秋三说：这样不好吧，三番五次的，不义之财，显得好不江湖！
游经理咯咯大笑：有钱是硬道理啊！快来吧！
秋三应着：明天再说吧，我在加班。
说完挂断了电话。
秋三想道：二手房竟然这样难以出手，说明一手房的价格普遍不高，进而说明房地产市场不景气，更深层次就表明经济形势不是很乐观。
湿漉漉回到家里，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是市场监管局的一位干部。他说他是买方男孩的舅舅，希望秋三能够退还违约金。秋三说：我愿意再便宜一些，你们再考虑考虑。
对方说：不考虑了，去买新房子。你早点把钱退给中介。
秋三不高兴了，说：你是商量，还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你尽快退钱！
秋三说：你是干部，合同是什么，你知道不？
对方沉默了一会，挂了电话。
秋三把手机丢在沙发上，气愤地说：怪了，还打算以权压人！
小丽说：你还计划降价啊？
秋三无奈地说：现实就是这样，没办法啊！
电话又响了，是人事部的那位大姐。秋三觉得奇怪，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搬东西的时候丢失了什么？他接通后，人事部长说：老秋，我想了想，觉得给你打这个电话，才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不然我心里不安。你是一个好人，全公司最好的人，大家对你评价是一样的，但公司对你是不公平的，这里有你耿直的原因，也有他们势利的原因。我马上退休了，谁都不怕了！副总的位子给你坐，十五年前就应该，但这次也要落空，上面会派人过来。你不要难过，我们这个年龄，是经得住一切的，是不是？身体要紧，家人要紧，心思空泛些，你还要干几年才退休呢！
秋三听完，感谢部长提醒，但他还是感到两腿发软，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正想对小丽说点什么，电话又响了，是魏总。
秋三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心里有些怨气。他想：魏总是不是来安慰我的？
接通电话，魏总开门见山地说：老秋啊，有件事又得你帮忙，我的一位朋友的儿子买了你的房子，又反悔了。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年轻人都会犯错。你看——是不是把钱退给人家，就当这事过去了？
秋三听完魏总的话，觉得脑袋都肿胀起来了。他说：魏总、魏总，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多说几句了！你觉得你打这个电话合适吗？这完全是我的私事啊！上次交通事故的事你还记得吧？你硬是在人家表好态的基础上当家做主砍掉几万，我依了你。你的意思是提拔我当副总，吃不了亏。但是我的魏总啊，赔偿与提拔是两回事啊！你说他是年轻人，但他都结婚了，法律上是什么概念？合同签字摁手印，那就是法律关系呀！这些事完全都是我的私事、家事，干嘛非得与工作扯在一起呢？魏总，我在这里表个态：我不需要你提拔，我也不会退钱！
秋三先挂了电话，接着打通游经理的手机：我不管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拿钱！
他侧过头看看小丽，小丽一脸惊讶的样子。她捂着嘴说：秋三你变了！
秋三耸耸肩：老子在外面装了几十年孙子，后半辈子不装了！要装，就装自己的孙子！
（标题题写：《装孙子》《经典的启迪》为李明峰所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