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我在阳台的花盆里种下了一株栀子花,早晚给它浇水。起初它一直是蔫蔫的,大约是因为刚移植的缘故,没有生机,叶子的边缘开始悄悄变黄了。我心里大抵有些失落,无奈把黄叶一片片摘下,放在花盆的土里当肥料。
直至四月中旬,栀子顶端才渐渐鼓出一个个苞来,我欣喜地以为是花苞,可待它渐次打开,却发现并不是,原来是一层又一层包裹在一起的新叶,带着油绿的光泽。待到一层层的嫩芽都舒展开来,我才惊喜知晓,原来,花苞是藏在叶子的最深处,极小,有着被珍重保护好的庄重。花苞每日的变化都很细微,我只好耐心地看着它一点点长大。每个花苞都是碧绿的,紧紧合拢,像少女紧闭的心扉,怀着洁白的心事。
五月底的阳光开始热烈,早晚才感到凉意。日暮时分,晚风轻拂,我下班回到家,在阳台收拾晾晒的衣服,低头间竟然看到栀子最顶端的绿色大花苞已经膨胀开出微微的白色,能看得见花的影子。好像是要开花了呢,或许明天就要开了呢,我在心底暗暗地期待着。小家伙凑过来闻,连说:“妈妈,好香啊。”他让我学他的样子闻下去,我只好轻轻低头,学他的样子闻一下,果真是香。香味扑鼻,我们都笑起来了。小家伙受到了我的鼓舞,总是把小脸美滋滋地凑到花前,柔嫩的脸庞在花苞前可爱生动极了,每次闻一下,都要说一声:“好香啊!”带着孩子稚气的天真。我怕他淘气,会把花苞揪下来,只好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好在他没有,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觉得高兴。我们俩就这样在栀子花前,笑嘻嘻地看了半晌。一旁无尽夏的浅蓝色真好看,茉莉花安静内敛。凉风徐来,阳台的花草静默无声,静谧自在。
次日清晨,栀子果真开花了,宛若轻轻“啪”地一声裂开一般,整朵花绽放开来。洁白清雅,纯净无暇,带着无比馥郁的香气。我连忙喊小家伙过来看花:“想想,快来,快点过来,花儿开了。”小家伙飞奔过来,看到花开了,手舞足蹈起来:“妈妈,栀子花好美呀!”一脸陶醉的样子。
到了正午,日光渐渐暗下来,栀子又出其不意地开了第二朵花,这朵是缓缓盛开的样子,花型更规则,更美,带着含蓄的婉约,温婉的小家碧玉,花朵边缘还有浅微的碧色。晚风清凉,风里都是香。
想起汪曾祺先生在《夏天》里写过这么一段:“凡花大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山歌云:‘栀子花开六瓣头。’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的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我仔细地观察了栀子的花瓣,咦!还真是六瓣。其实,先前我也并不爱栀子花,究其原因,也就是汪老说的,香味过于浓郁。有点受不了!花朵的香气里,其实我最中意的还是白兰花的香,白兰花花开半朵,娇娇嫩嫩,如象牙白色,香气清雅恬淡,有涉水而来水雾弥漫的味道,在夜间更甚。有时,菜市场看到有老奶奶用别针将白兰花穿成串摆在竹篮里叫卖,买一串挂在衣襟上,能香几天呢,是夏日里的小美好。
可是,近几年白兰花很少见了。却是常常见到栀子花。这个夏天,也终于发现其实栀子花也是蛮美的。主要是自己亲手种植的缘故,在日复一日的浇水、探望与照拂里,我早与它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就像抚育一个孩童,一日日的相处堆积里,有着细腻难舍的绵细心思。也或许是因为到了一定年纪,方懂得包容世间万物的不同,不再那么爱恨分明。这个炎热的夏天,也因为这株栀子花而显得有所不同,有收获的喜悦,也有寻常岁月里的芬芳,它点缀了一个又一个日暮时分的柔风与美意。
每天我和小家伙在栀子花掸都掸不开的浓香里,看着它一朵又一朵地绽放着。小家伙爱笑,笑容阳光又灿烂。穆穆清风,缕缕清凉。天边有晚霞的余晖落在白云上,蓝色天际渐渐暗下来。不禁想起顾城的一首诗: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