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乡下看望父亲,总爱留意沿途的景物,车窗外的树木河流飞奔而去,就像时光机从身旁穿梭而过,其中最不舍离去的是,那被干枯的树枝高高举起的“小屋”,就像是一朵朵来自故乡的云,亲切而温暖。
从小我就对鸟巢有着浓厚的兴趣,那时我家门前有一个很大的水塘,太阳一出来就直接照进家里,燕子也许是看上了我家的这块风水宝地,所以就选择在我家屋堂前安营扎寨了。
每当春暖花开燕子飞回的时候,我总是好奇:今年飞回的燕子还是去年的那一家吗?悬挂在屋梁上面的“小屋”里面到底长啥样?有没有鸟蛋?好奇心一次次冒出来,又一次次被父亲吓了回去,父亲笃定的认为:燕子是吉祥之物,能加入我们的大家庭应该感到荣幸,不要轻易的骚扰它们,大家要和谐共处。
直到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父亲因为有事要出去几天,天赐良机,我很快叫上小伙伴,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又在鸟窝下面铺上床单,没一会功夫就把燕窝戳了下来。里面的鸟蛋已经孵化成了小鸟,看着小燕子摔得不轻,生死未卜的样子,又担心起来,燕妈妈回来后会不会追着我们报复呢?
前不久有个小伙伴就经历过这种悲催事件:他看小鸡毛绒绒的很可爱,就捉着玩,不料被母鸡看见,追着满世界跑。
无奈事已至此,我们只好把还没完全摔散的鸟窝,移到屋檐下面,又把幼鸟一个个放进去,希望它们的妈妈快点回来,祈祷小燕子平安无事。
真是好奇害死猫,从此对鸟类有了很深的愧疚感,再也不敢轻易去侵犯鸟窝了。
也许鸟和人一样,小鸟是父母的希望和命根子,而“鸟巢”是一家人的安身立命之所。
所以它们愿意一草一木,一口口的衔回,然后一点点的细心编织粘合而成。把自己的青春与梦想全都装进去。
不觉想起我家盖房子的事来,那时随着我们慢慢长大,房子显得越来越不够住了,父亲一咬牙说:房子要拆了重做,我们都觉得父亲是在说梦话,因为家里孩子多,劳动力少,一直都是过着借钱还债循环的透支生活,哪来多余的钱盖房子啊?
估计父亲说要盖房子的时候,心里也没底。但如果不盖房子,住房问题会越来越紧张。
父亲当机立断,第二天就叫来师傅把旧房子给拆了,我们一家暂时挤到叔叔家住。
自从拆房子那天起,父母基本上都没怎么睡觉,父亲更是每天天还没亮第一个起来干活,晚上最后一个睡下。那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钱,我们这里有句俗语:做粑要面和。哪一样不操心?
盖房子一砖一瓦,水泥,木材……都得用钱买回来,还有泥瓦工,木匠…哪样不得花钱,就算工钱跟师傅们说情可以缓和一段时间,但材料钱总不能全赊吧。幸亏父亲那时候正在砖厂上班,抵扣了他几个月的工资,总算把砖钱解决了。
父亲可能是没有休息好,一天给泥工师傅递水泥灰的时候,头不小心撞到脚手架上,额头上撞破了一个口子,顿时鲜红的血就流了出来,做事的师傅叫他休息一会,父亲却风趣的说:轻伤不下火线。
父亲哪敢休息,他巴不得房子快点盖好呢。
一向不怎么管事的我,这时候也想着要为家里出点力,放学后也不在外面野了,得赶紧回家帮妈妈到菜园浇水。路上要是看见一块砖啥的也知道弯腰捡起来,美滋滋的抱回家去,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
房子总算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盖好了,父母也瘦了一大圈,难怪村子里老人说:盖一座房子,要拔去一层皮。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住进了新房子,接下来全家人都得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的把欠下的钱给还上。
记得有一次姐姐伤风感冒了,妈妈却一个鸡蛋也舍不得拿出来,用鸡蛋炸生姜水给姐姐喝,这土方子治感冒特别见效。而且是自己家母鸡下的蛋,也不用拿钱出去买。
妈妈说:感冒也不是什么大病,过两天就好了,你们的学费还欠着,得赶紧补给学校。
后来姐姐拖了好长时间才好。惹得姐姐到现在还经常提起这事。
想着我们人类盖房子都这么不易,何况是小鸟呢,那些建在户外的鸟巢就更不容易了。要是天气不好,盖到一半的房子,一场大风或一场大雨也就前功尽弃了。但她们还是会从头再来,对房子的向往,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也许鸟和人都有着相同的情感。
我的鸟巢情节也许是与生俱来的。特别是冬天,当看到枯树枝上孤零零的鸟巢,就想起它那在繁花落尽,仍然在北风中坚守的主人,用自己执着与坚强,给苍茫萧瑟的冬季,增添些许的生机与温暖,佩服它们不遗余力的追求着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转眼间熟悉的村庄出现在眼前,偌大的村子只有老人留守。前几年就想着,父亲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接他去城里跟我们一起住,父亲却说: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觉,你们让我住在老房子里就是最好的孝心。
是啊,这老房子已成为父亲生活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这里面装着父亲一生的心血与一路奋斗的痕迹。
偶尔从村子里传来的几声狗吠和母鸡下蛋的咯咯声,更显出村子的空荡与寂静。
远远的就看见父亲佝偻着身子,向路口这边张望,模糊中的父亲像是棵高大的树,高高举起的鸟巢般亲切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