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读书的时候看到这个词语“焚膏继晷”,最后一个字不认识,词义也不是很清楚,但联系上下文就知道了一点含含糊糊的意思了,应该和“夜以继日”差不多的意思,后来用手机百度后获得了如下的解释:膏:油脂,指灯烛;继:继续,接替;晷:日光。点上油灯,接续日光。形容勤奋地工作或读书。
意思是明白了,但忽然有一种不能解释的力量牵引着我的思绪,摇摇晃晃把我带到了那些煤油灯点亮的夜晚,于是眼泪也跟着来了。
父亲经常和我说有关“物质不灭”的种种现象,很灵异,总是一些灵魂意念啊之类。说是一个人停止呼吸后,灵魂便飞离了肉身,到处游荡之后再去找一些物体附着等等。但如果尘事未了,就会用意念想尽办法接着去完成。不说了,有点恐怖。以前我是不信的,现在也不敢相信,只是今天看到这个词语的时候,第一个闯进我脑海的是父亲的话和父亲。于是我就信了。
父亲被确诊是食道癌晚期后,并没有过多的恐惧,而是很坚强地计划生活。父亲是个雕花匠,那些年,他做得最多的是一种叫做粑印的木制品,严格来讲应该是工艺品,因为后面做米粑的人家越来越少,而粑印都成了收藏品。为了弟弟的学费,他在临走前的那几个月,忍着痛,伏在雕花台上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他的订单很多,尤其是知道时日不多之后,买工艺品的人更多,那些买主还会主动涨价。这就让父亲的意志更强,做得更起劲了,那是没日没夜啊。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也知道如果剥夺了他工作的权利,他会走得更快。
那时候家里的灯泡不是很亮,特别是还有停电的时候,父亲每天都会点上煤油灯,拨得很亮很亮,亮如白昼,亮得能看见父亲的丝丝白发。在灯光下父亲聚精会神一刀一刀地雕刻生命的最后光阴。每隔一段时间,十几分钟或者是半个小时,父亲就会歇下手中的雕刻刀,歇一歇,抽几口烟,然后再望着保温在电饭煲里的稀饭叹气。父亲那个时候已经吃不下很多东西了,就是流食也很困难,往往是才吃进去就吐了出来。父亲一生刚强,临到最后,食物却成了他最可怕的敌人。不吃,饿得慌,但是吃呢,吐起来就会翻江倒海,折腾得人神分离。
尽管是这样,父亲还是要硬着头皮吃,还找来了生鹅血,说是有止吐的功效。为了能吃更多的东西,父亲总是捏着鼻子,忍着恶心,把生鹅血往喉咙里灌,父亲强忍着,为了那鹅血能在喉咙里多停留几分钟,父亲死死地闭紧嘴巴,把反倒出来的鹅血阻击在牙齿咬紧的城墙里。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父亲终于忍不住了,鲜血冲关而出,他一个踉跄打翻了桌旁的煤油灯,在突然压倒过来的黑暗里,父亲呕吐得哭了起来,是嚎啕大哭。突然惊醒的我,一骨碌爬起来,却又不敢跑去扶他,只敢躲在房间里看,看父亲怨气吐完,眼泪哭尽,而后再看着父亲摸索着站起来,重新点亮煤油灯,继续工作。
白天总是很短,夜晚总是很长,父亲每一个夜晚都会如此这样地挣扎几次。看着父亲那样痛苦,好几次我都想到了“安乐死”,但顽强的父亲又总是能在缓过痛苦的挣扎之后更加坚强。行将就木的人生就在这样的坚强里延伸着,就像那一次次被拨亮的灯芯,燃烧出异样强大的光亮,刺痛了我的心。在泪眼模糊中总是有很灵异的场面幻化而来,恍惚间总觉得父亲是在割腕滴血,一滴一滴地把鲜血滴进灯盏变成“膏” ,父亲那样努力生喝鹅血就是为了让血管里的血液不断。血液滴尽了,我又看见父亲割皮剔骨,一点一点地放进灯盏里继续点亮黑夜亮如白昼,直到最后骨瘦如柴,用尽全力呼出最后一口气之后,油干灯熄了。
父亲的白天消失了,进入了永夜,但最后父亲还是不肯合眼,他捏着我的手不肯放开。弟弟大学还没有毕业,我们还没有稳定的事业,父亲担心的事情太多,他不想走、不肯瞑目。
父亲“焚膏”了,但没能“继晷”,他肯定不会瞑目。父亲说过他不会走很远的,那个“物质不灭”定论让我很坚定地知道父亲的灵魂就在我们的身边游荡。
所以我们不敢松懈,不敢颓废,不敢慌里慌张。父亲的话在每一个我们想要人支持、鼓励,甚至是责骂的时候响起,就像是父亲一次次及时地拨亮那盏煤油灯,照亮我们的生活,继续“焚膏继晷”,但这次燃烧着的是父亲的话语、父亲的精神,和父亲那不肯散去的灵魂。就这样用尽心机“焚膏继晷”,父亲用永远不会消失的意念点亮灯盏,让我们找回了那段有父亲的日子,让我们能依然在一种有父爱的生活中幸福地生活。
(标题题写:《用意念点亮的灯》《心怀大爱 初心不改》为赵德荣所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