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国民
两年前,读到熊明新以“楚昕”的笔名发表在《鄂州日报》上的《重读<武昌县志>》一文时,不禁眼前一亮,随后心里一惊。一为在快节奏的当下,居然有人这么认真地阅读深奥难懂的县志;二为那陌生的名字,对于鄂州历史比较有研究的人士屈指可数,谁是“楚昕”?为了写好《鄂州札记》(以下简称《札记》)这篇大文章,作者阅读了多少书籍,查找了多少资料,积累了多少心得,自可揣摩得之。
全书大体遵循《重读<武昌县志>》(代序)的思路,分为“沿革记”“山水记”“乡村记”“人物记”四个部分,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图文并茂,雅俗共赏。为鄂州人民传承鄂州文脉,增强了文化自信;为外地人认识鄂州,了解鄂州,提供了许多宝贵资料。
一、建置沿革,梳理清晰
地名,记录一座城市的历史,承载着一座城市的情感与记忆。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经常困扰着人们,就是“古今两鄂州,上下武昌城”。《札记》中对其阐述是清晰的。
先说“前后两鄂县”。 在湖北,“鄂”是一个古老的地名,传说与鳄鱼有关。《札记》中说:“鄂州尧时为樊国,夏为鄂都,殷为鄂国。周为鄂,属楚,熊渠封熊红为鄂王。秦统一中国后实施郡县制,于公元前221年置鄂县,属南郡。汉为鄂县,属荆州江夏郡。”(《重读<武昌县志>》)221年吴王孙权自公安迁鄂,改鄂县为武昌。其时,武昌作为国都、郡治、县治所在地,是历史上的高光时期。晋太康元年(280年),分武昌县为武昌县、鄂县,同属武昌郡。作为县一级行政区域名称,从秦末到三国时期,“鄂县”这个名称就用了442年;从晋太康元年(280年)分武昌县为武昌县、鄂县,同属武昌郡,到隋开皇九年(589年),废鄂县,归武昌县,“鄂县”的名称又用了309年,所辖范围虽然缩小了,但域名未变。加起来,“鄂县”的名称一共用了751年。
再说“古今两鄂州”。《札记》中说:“隋开皇九年(589年),改郢州为鄂州(今武汉市武昌),同年撤武昌郡,并鄂县、西陵县入武昌县,隶属鄂州。”这是历史上最早出现“鄂州”这一名称。又说:“唐武德元年(618年),武昌县归唐,属江南西道鄂州。”五代、宋、元时期,武昌县的归属虽然有微小变化,一直到元大德五年(1301年),“设武昌路(驻夏口),废鄂州路散府。武昌县属武昌路。”“鄂州”的地名用了712年,治所在今武汉市武昌区,是为古鄂州。1983年8月19日,国务院批准设立省辖鄂州市,到今年整整40周年了,是为今鄂州。
三说“上下武昌城”。《札记》中说:“魏黄初二年(221年)四月,孙权迁都鄂县。取‘以武而昌’之义,改鄂县为武昌,武昌郡、县并存。武昌郡辖武昌、阳新、沙羡、下雉、柴桑、寻阳六县。此为称武昌之始。”此后,经历两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作为县级行政区划,直到辛亥革命后的1913年,改武昌县为寿昌县,1914年又改为鄂城县,“武昌”这一地名沿用了1692年。221年八月,孙权接受魏帝曹丕封号为吴王,筑吴王武昌城。两晋、南北朝,城址未变。隋大业元年(605年),西移里许,又筑武昌县城,为土城。新城与老城部分重合,史称隋唐武昌城。经历宋、元,城池破败,但城址未变。至明万历元年(1573年),武昌县令李有朋主持在隋唐武昌城的基础上修建武昌石城,史称明清武昌城。因相对江夏来说,处于长江下游,是为下武昌城,曾为王都、国都,郡(军)城、县城。
唐元和元年(806年),于江夏黄鹄矶设武昌军节度使,这是江夏(今武汉市武昌)称武昌之始,军的行政级别高于县。在宋代,与府、州、监同属于路,下辖县,如南宋嘉定十四年(1221年),设武昌军,领武昌县,节制本军屯戍。元大德五年(1301年),设武昌路,驻夏口(今武汉市武昌),武昌县属武昌路。元至正六年(1346年),武昌路改为武昌府,武昌县隶属武昌府,一直到清末。是为上武昌城,由府城开始,直到如今的湖北省省会所在地,可谓后来居上。
二、名山胜水,记载周全
《札记》中说:“明代以前,武昌境内水七、山二、土田一。”简言之,即“七水二山一分田”。
鄂州诸山,从总体上看,属幕阜山脉分支。最高为位于汀祖镇的四峰山,主峰海拔485.8米。
樊山(现称西山)和莲花山均为国家AAAA旅游景区,堪称鄂州名山的“双子星座”。古“武昌八景”中的西山积翠、苏子遗亭、寒溪漱玉、书堂夜雨四景均在西山景区之内。西山有九峰七泉六谷三池一湖等自然景观,有望楚亭、即位坛、避暑宫、松风阁、梅花石刻、彭楚藩墓等人文胜迹。莲花山位于洋澜湖畔,山水相依,三面环湖,九峰簇拥,状若莲花浮水,有接龙台、通天桥、万宝海、元明塔、莲花山碑林等人文景观。
1955年11月,从大冶县划归鄂城县的六座山中,白雉山、凤凰山为古代大冶名山。“雉山烟雨”和“凤岭松风”分别列入古“大冶八景”,这是鄂州名山的又一对“双子星座”。
白雉山位于鄂城区碧石渡镇和汀祖镇境内,其主峰为芙蓉峰,海拔460.1米。白雉山在古代被称为白纡山,相传远古时有仙人驾骑白雉在此栖息,仙人乘兴而去,而白雉化为主峰,后来改称为“白雉山”。又传为三国时孙权建都武昌,此地有白雉出现,吴王以为是吉祥之兆,于是封白纡山为“白雉山”。山上有灵鹫禅寺,还有狮子岭、绣球峰、望哥石、木鱼石、金龟石、摇窝石、金鸡石、八卦石、禅坐石、龙果石、修炼石、合掌石、仙人打坐石等。白雉山南部与桃花山隔涧相望,两山中间原为素有“小三峡”之称的十里长沟,后建有白雉山水库。
凤凰山位于鄂城区泽林镇、汀祖镇、花湖镇交界处,海拔215.8米。山上有佛石、佛堤池诸景。《一统志》云:“又名凤栖山。”有唐贞观年间所建兴善寺遗址。凤凰山上原有一株高大的古松,现已不存。
鄂州以“水”著称。水,是鄂州得天独厚的重要资源,孕育了作为江南鱼米之乡——鄂州几千年的农耕文明。鄂州属于古云梦泽之东部,现为长江中游江南水系的一部分;鄂州境域由樊湖和花湖两大内湖水系组成。 “梁子湖今昔”“鸭儿湖纪事”“洋澜湖变迁记略” 和“鄂州百湖之变”中有关樊口筑坝、建闸等应是《札记》中记叙最为详细的章节,印证了“治水是武昌先民生产生活的重要课题”的论断。
《札记》中说:“相传鄂渚面积广阔,上自今赤壁(旧名蒲圻)、嘉鱼接长江,中汇幕阜山以北地表径流成湖泊湾汊,下集自樊口出江,秦、汉时水域跨鄂县全境。”秦、汉时期的“鄂渚”,跨鄂县全境,这种说法,颇有见地。当时的“鄂县”,基本涵盖了现今湖北省的咸宁市、鄂州市、黄石市及武汉市长江以南的江夏、武昌、青山等地,“鄂渚”与“鄂县”,范围大体相同。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鄂渚”所指的地域是不一样的。屈原在《楚辞€飞娼分行吹溃骸俺硕蹁径垂速猓瑲G秋冬之绪风。”这是至今所看到的古代诗文中最早出现“鄂渚”的记载。这里的“鄂”,指鄂县。渚,《尔雅€肥退方馐退担盒≈拊讳尽U饫锏摹岸蹁尽保窃诟叽Γ适杏靡弧俺恕保ǖ牵┳帧4拥笔钡牡乩砦恢每矗蹁荆χ附ㄊ钡姆郊爸鼙叩赜颉D铣氪诵粬I在《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中写道:“于役倘有期,鄂渚同游衍。”可见“鄂渚”地望未变。
到了唐宋时期,“鄂渚”的地望发生了转移,由樊山及周边地域移到了江夏县(今武汉市武昌区)黄鹄矶(今蛇山)下。唐代诗人来鹄有《鄂渚除夜书怀》诗,开篇写道:“鹦鹉洲头夜泊船,此时形影共凄然。”说鄂渚靠近鹦鹉洲。武元衡《鄂渚送友》,贯休《鄂渚赠祥公》,吕岩《鄂渚悟道歌》,常建《鄂渚招王昌龄张偾》等,均持此说。宋代诗人戴复古《鄂渚烟波亭》中有“倚遍南楼更鹤楼,小亭潇洒最宜秋”的句子,说鄂渚烟波亭靠近黄鹤楼,也持此论。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认为,(鄂渚)“在江夏西黄鹄矶上三百步”。又说:“隋立鄂州,以渚故名。”薛季宣在《鄂墟赋》中写道:“鄂渚缭乎其前,樊山峙于其北。”这里的“鄂渚”指的是樊湖水系。清光绪版《武昌县志》指出:“鄂渚即樊湖。”其实,鄂渚是一个大概念,包括樊湖,但不等于樊湖。樊湖也是一个大概念,指的是樊湖水系,是梁子湖、月山湖、鸭儿湖、江夏湖、鲊洲湖、夏兴湖、保安湖、三山湖、碧石湖等樊楚地域湖泊的总称,本地素有“樊湖十八湖”的说法。
《札记》中又说:“后来因自然或人为的原因,该水系(指樊湖水系)被一分为二,各自通江。西段属古沙羡县(指江夏)地,出金口;东段属古武昌县地,出樊口。出樊口的东汇泽历史上称樊渚、樊湖、梁子湖。”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搞清楚了鄂渚、樊渚、樊湖与梁子湖的联系与区别。
再说花湖水系,花湖也称花马湖。《札记》中说:“花马湖是花家湖和走马湖的合称。”花马湖的名称取花家湖的“花”字和走马湖的“马”字组合而成。花家湖因花山而得名,因当地口音“花”“华”同音,花山后来逐渐称为华山,华山附近的湖便称华家湖。华家湖原属武昌县,宋乾德五年(967年),南唐分武昌县南部三乡置大冶县,华家湖归大冶县。在经历了988年后,于1955年11月归属鄂城县。1956年,因设立汀祖区花湖乡,是“花湖”作为地名之始。走马湖在花马湖的北面,有加桨湖、走马湖、黄山湖,俗称“上三湖”。走马湖、黄山湖分别因湖畔的走马高石和黄山得名。随着全球第四、亚洲首个货运枢纽——花湖机场的建成投运,“花湖”二字一夜之间扬名于海内外。
三、村塆人物,钩沉详尽
《札记》中说:“明初,朝廷强制实施‘江西填湖广(指今湖南、湖北)’,樊湖地区迁入不少江西移民。”此言非虚。
《明史》中《太祖本纪》《成祖本纪》《食货志》虽然记载了明朝十几次移民的情况,但“两湖移民”的主体为社会下层民众,迁入地既非京畿重地,也非重要边陲,故官方文献对其严重阙载,而族谱和方志则记载较为详细,成为了解这场移民运动基本情况的主要依据。
中华民国二年(1913年)《胡氏族谱》卷十五合修谱总序中有这样一段记述:“洎乎元明革命,赣省兵燹迭见,人民不遑宁处,其由江右播迁荆楚者,几如江出西陵(西陵峡),其奔流放肆,南合湘、沅,北会汉、沔,其势益涨。而其源则固同发于岷山也。”明末农民起义后,再次把“两湖移民”推向高潮。魏源在其《湖广水利论》中有言:“当明之季世,张贼(按:指张献忠)屠蜀,民殆尽;楚次之,而江西少受其害。”事定之后,江西人入楚,楚人入蜀。故民间广为流传着“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的说法。
由于战争、灾荒、迁徙距离和土地开发程度等原因,江西移民湖北的主要迁入地为当时的武昌府和黄州府,主要迁出地为开发程度较高的赣江中下游和鄱阳湖周边一些县份,主要迁出路线有两条,跋山涉水,一是水路,一是陆路。水路从鄱阳湖中的瓦屑坝出发,渡鄱阳,经湖口,溯江而上,进入楚地;陆路为修水、武宁一带,翻山越岭,到达湖北。主要迁徙方向是由东向西,还有一部分为由北向南,有的甚至先近后远、一迁再迁。主要性质为开发性移民。据统计,“两湖移民”中的迁入者,来自长江流域的占90%,其中来自江西的又占长江流域移民总数的90%以上。
这些移民,逐水而居,开垦荒滩,人进水退,和原住居民相融合,渐渐扩大了原有的村落,形成了许多新的村落。
据《武昌县志》记载,元末武昌县总人口为6.46万。《鄂州市志》记载,1949年末,鄂城县总人口为453450人,其中城镇人口仅为13870人。1955年末,全县人口为495976人。乡村人口占绝大多数,居住在广大村塆。
在《后记》中,作者说道:“乡村记聚焦为鄂州工业化城市化做出奉献和牺牲的乡村,意在为这些消失或即将消失的村塆留下一点历史记忆。”眷眷之情,溢于言表。
对这些村塆,《札记》中的“乡村记”一一进行了钩沉。以主城区为例,据不完全统计,先后共有23个村210多个塆子全部或大部融入主城区。在1983年鄂州建市之初,城区向东、南、西三方拓展,南门、庙鹅岭、百子畈、菜园头、鄂钢桥、朱家垴6个城中村的35个塆子率先融入主城区。在本世纪之初,主城区建成区面积快速增长,周边的五里墩、小桥、洋澜、莲花、英山、司徒、茅草、文塘、月陂、洪港、塘角头、周铺、七里界、梁新屋、华光、杜沟等17个村170多个塆子全部或大部分融入主城区。
《札记》中的“人物记”没有沿用志书中“人物传”“人物录”“人物表”的体例,而是运用叙述的方式,记事写人,点面结合,详略得当,具有新意。
比如,在“武昌首义中的鄂州人”一篇中,详细地介绍了武昌首义前夕英勇就义的彭楚藩、打响武昌首义第一枪的程正瀛、辛亥革命武昌首义总指挥吴兆麟这三位鄂州籍革命党人的事迹。此外,还简要地介绍了武昌首义前后投身革命的近200位鄂州籍人士,凸现出值得后人景仰的英雄群像。
在“中共一大前入党的三位鄂州籍共产党员”一篇中,详细地介绍了范鸿劼、刘伯垂、赵子俊的事迹。1921年7月在上海中国共产党宣告成立时,全国共有50多位党员。其中湖北籍党员有11人,而鄂州籍党员就有3人,他们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和早期的革命活动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中国工人运动先驱之一张金保”一篇中,表现出自觉投身革命运动,始终保持工人阶级本色的女工张金保的形象。1927年4月,张金保出席了在武汉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并当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1928年7月,中国共产党在苏联莫斯科召开第六次代表大会,张金保当选为中央委员。1949年10月1日,张金保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了解了张金保的事迹,应为鄂州有这样的女性而自豪。
总之,《札记》重点记叙了鄂州的沿革、山水、村塆、人物,为鄂州史志的编写提供了可供借鉴的资料,对鄂州史志的研究具有启迪作用。
(标题题写:《地灵人杰话鄂州》《走不出的八字门》为王泽中所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