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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乡风云

来源:鄂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发布时间: 2025-10-13

  陈绪保,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全国各地报刊杂志,著有长篇小说《湖乡风云》、诗集《跋涉者之歌》《孤独的云》等。现居梁子湖。

  湖乡风云

  陈绪保

  13.进军大草湖

  大幕山北麓,通过崎岖的山路,游击队来到一片竹林。竹林位于山谷中一片开阔地上,一条小溪沿着竹林边缘缓缓向山下流去。激烈的战斗过后,一路急行军,队员们疲惫不堪,口渴难耐,他们蹲在溪边,用手捧着清凉的水,一阵畅饮。陈琼芳带着医护队为伤员检查伤口,上药。刘云妮提醒王江涛:“队长,这一带还有麻五留守的土匪活动。”说完,为伤员包扎伤口去了。

  王江涛很重视刘云妮的提醒,跟李汉章碰头后,两人决定让叶家虎带几个侦察员,在前面开路,大部队紧跟其后,争取天黑之前进入大草湖。大草湖是国民党军队、日军占领区的接合部,也是麻五的老窝,这里山高壑深,群山纵横连绵。一支队伍藏在山中,如同针入大海,除非他们想让你找到,否则,你永远别想找到他们。大山给贸然进入的人带来的,除了威胁,还有藏身之所。如果不是激怒了大冢,麻五是不会放弃大草湖的。

  掌灯时分,大草湖犬吠不止,人影憧憧。游击队的到来,虽然没有引起百姓的恐慌,但也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山下那些百姓所给予的热情。这也难怪,不知道这支队伍的底细,谁敢冒冒失失走近呢?李汉章交代大家不要惊扰百姓。他来到一户人家前敲门,门开了,一个老人探出头来。

  “老人家,我们是梁子岛抗日游击队的,请问,这一带有土匪活动吗?”

  “自从日本人烧了村,土匪就很少来。就是来了,也是路过。”

  “谢谢老人家,打扰了。”

  游击队驻扎在大草湖塆是有原因的。麻五有一批军火藏在这里,具体地点别人不知道。游击队需要补充弹药,所以王江涛想抓住麻五的夫人,找到这批军火。大草湖塆离金竹塆还有百里山路,麻五的大夫人就住在金竹塆。

  队员们忙着砍树枝搭窝棚。山里昼夜温差大,如果说上半夜温度适宜,下半夜就会让人冻得瑟瑟发抖。

  天气有点反常,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果然,下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老天好像是跟游击队作对似的,刮起了风。队员们辛辛苦苦搭建的营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队员们单薄的衣衫顷刻湿透。大草湖塆,一户百姓的门开了,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箭一样进入雨幕。接着两户、三户……村子里不断响起开门声,这是雨夜中的军民鱼水情啊!这家七八个,那家十几人,乡亲们把队员们领回家。王江涛如释重负,查完岗哨,回到乡亲家里,躺下来就沉沉睡去。

  天亮了。四面青山、绿树、翠竹。大草湖安静得像一个没有睡醒的姑娘,仍在甜蜜的梦境里,仿佛昨晚的风雨没有来过,潺潺的流水,清脆的鸟声……站在湖岸,听着鸟鸣,陈琼芳和王江涛陶醉在美景之中。

  “要是没有这场战争该有多好!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我倒真愿意在这里终老。”陈琼芳说。

  “还终老,你不是做梦都想做一个孩子王,当老师吗?”“并不矛盾呀!每年暑假寒假可以来小住嘛。”

  王江涛说:“逗你玩的。”

  是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憧憬的美好生活,可恨的日本鬼子硬是要砸碎别人的梦想。这一路走来,王江涛深深意识到,岂止日本鬼子可恨,国民党顽固派蓄意破坏抗战,不可恨吗?

  对刘云妮而言,大草湖就是她的噩梦。这里山清水秀,不闻山外市井之声,村民们是那样纯朴善良,按理说,没有哪一个人会不喜欢。可是,当一段惨痛的经历给你烙上屈辱的印记,那与这个印记相关的水,再秀,山,再美,人,再好,恐怕你也提不起兴致。

  刘云妮、盛小花等人正晾晒着衣服。“云妮姐,听说你是在这里遇上李老师的?”小花问。

  “在山下。想起这事来都心惊肉跳。那会儿,天快黑了,大山里的鸟怪叫着,后面的土匪喊叫着,我又迷了路,要不是遇上李老师,估计我不是喂了狼,就是被重新抓到土匪窝了。”

  小花不经意的问话勾起了刘云妮对不堪往事的回忆,也揭开了她深藏心灵深处的伤疤。因为她,父母和弟弟都没了,家也没了。她曾经恨过自己的女儿身,要不是在县委时李老师开导她,说不定她早已不在人世。她想起了父亲,父亲一生铭记着耕读为本、勤俭持家的家训,守着祖父留给他的田产过生活。他非常重视读书,与一般家庭不同的是,他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所以在她读书的年龄,她很自然地和男孩子一起读书,她明白父亲一定是希望她跟男孩子一样。从小,父亲就很疼爱她,只要她想要什么,父亲就会千方百计满足她。有一次,她跟弟弟争夺冰糖葫芦,父亲把弟弟臭骂了一顿,临了,特意赶了一里多地,再买回一串给她。

  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与父亲夫唱妇随。在重大事情上,母亲永远听从父亲的意见。她把全部精力放在家庭中,放在父亲身上,放在儿女身上,从来不考虑自己。现在,父母都不在了,弟弟也不在了,一切都不在了,她恨这场战争,恨日本鬼子,恨土匪。她把仇恨深埋在心底。她知道,只有彻底赶走侵略者,消灭土匪,像她这样的悲剧才不会重演。她更知道,只有全身心投入抗战洪流,老百姓才能早日有好日子过。

  “想什么呢,云妮姐?”见云妮半天没作声,小花问。“没想什么。”

  远远地,叶家虎带着一队人过来了。他们要去打金竹岭。刘云妮也很想去,她谎称自己熟悉路,可以做向导。叶家虎就带上她向金竹岭进发。山是那么高,路是那么陡,脚力和体力不好的人,走不了三五里,就会气喘吁吁,而那些长年累月生活在山里的人就不同了,他们上山、下山如履平地。开始,刘云妮很兴奋,耳闻虫鸣鸟叫,眼观苍松翠竹。蓝的是天,白的是云,起伏的山峦仿佛正奔跑着。迎面吹来的温柔山风给人凉爽的感觉。转了几座山头之后,刘云妮的步伐开始乱了,她也无心再欣赏美景。

  金竹塆只有七八户人家,房子就建在山腰上,村子下面是深深的山谷。来到山梁上,叶家虎安排几个队员分别守住大草湖和金竹岭的路口,自己则带三个队员钻进竹林。幽静的竹林中,阳光从枝叶中漏下来,在毯子一般的枯叶地上画出金色的斑点和线条,斑点和线条随着风像蜗牛一样移动。多年累积的竹叶,使地面厚实而绵软,踩在上面,发出枯枝断裂的脆响。

  麻夫人的住处正对峡谷。房子前有一块平地,居高临下看去,房子像一个人蹲在那里望谷兴叹。叶家虎此行的任务就是在土匪窝里抓一个活口。深山老林中,抓住一个土匪比登天还难。但麻夫人是麻五的软肋,对游击队而言,抓住她就是创造了一个机会。村子里很少有人走动,正是吃饭的时候,几个队员跟山里人一样打扮,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村子里。门前站岗的土匪一开始并未留意,村民砍柴种地,进进出出很正常。等叶家虎他们来到门前,站岗的土匪才醒悟过来,但已经迟了,他成了一个游击队队员的刀下鬼。叶家虎和另一个队员冲进去,几个土匪正陪麻夫人吃饭,来不及拔枪就被生擒了,麻夫人吓得钻到桌子下。

  窗户边挂着一个鸽子笼,笼里一只白色的鸽子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使鸽子笼剧烈晃动,掉到桌子边,土匪小头目胖老二伸出一只脚,想要放出鸽子,躲在桌子下的麻夫人见状,打开了鸽子笼,鸽子嗖地钻出来,从窗户飞走。

  队员们押着土匪和麻夫人下山,他们来到一处叫拐子咀的地方,路对面的山上有人开枪,一个队员受伤了,大家迅速隐蔽到路边岩石后面。趁乱,几个土匪跑了,叶家虎意识到是鸽子飞出去给土匪通风报信了。他自责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太大意了。”此地完全暴露在对面土匪的枪口下,他们在明处,土匪在暗处,他们只要一露头,就会成为土匪的活靶子。叶家虎把麻夫人推到前面作挡箭牌,暂时缓解对面子弹的威胁。

  山上的土匪喊话了:“放了夫人,我们就放你们一条生路。”说完,土匪一枪击中岩石。这时,叶家虎看见山路上有一个老人赶着一群黄牛下山来,老人也发现了他们。叶家虎有了主意。

  “黄牛走到旁边时,你们猫腰贴着黄牛走,不要慌,不要伸头,过了拐子咀就找个地方隐蔽,等待我们的人来接应。”他对刘云妮等几个队员说。老人似乎明白了叶家虎的意思,朝牛群甩了几鞭子,牛都跑了起来,大家纷纷贴着黄牛身体走,而落在后面的老人,被土匪开枪打死了。

  听到枪声,接应游击队队员的队伍上来了。土匪见游击队人多了起来,一下子跑得不见了影。这次行动,虽然让已经抓到的土匪给跑了,但有麻夫人在手,也是不小的收获,土匪一定会想方设法救麻夫人,不愁抓不到一个活口。只是可怜了那个无辜的老人。

  放牛老人是大草湖塆的人。出殡那天,胖老二联络了在这一带活动的土匪,他们要利用这个机会救回麻夫人。王江涛预料到了这一点,就提前作好了准备。

  这一天,李汉章和王江涛前往老人家中吊唁,他们两人在死者的灵柩前三鞠躬,礼毕,老人的女儿哭着说:“王队长,你可要给我们报仇啊。”李汉章注意到,灵堂里有几个人目光游移不定。

  “节哀顺变,游击队会给你们报仇的。”说完,王江涛和李汉章镇定自若地离去。

  出殡的时间到了,哀乐、鞭炮齐鸣。“八仙”抬着棺椁在前边走,老人的后人披麻戴孝,哭着跟在后面,亲戚朋友一路送行。出殡的队伍刚刚经过游击队队部,队伍里突然响起枪声。几名队员迅速冲向送葬人群,保护大家安全撤离。东边的竹林传来激烈的枪声,那是陈星魁跟土匪交上了火。西边的山上冲出一股土匪,正好与保护大家撤离的队员相遇,双方激烈交战。南面没有遇到抵抗,一队土匪以为是突破点,长驱直入,杀入队部。潜伏在队部的夏子来与叶家虎合围过来,将土匪围在队部。土匪见没有了退路,纷纷举手投降。外围的土匪见大势已去,一声呼哨,作鸟兽散。

  土匪偷袭救人的计划落空了,大草湖又恢复了平静。审讯俘获的土匪时,李汉章听其中一个土匪说,参与藏枪械的人中只有胖老二留在了大草湖,胖老二是负责保护麻夫人的小队长。可是这个胖老二,就是不开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李汉章命人把鸡鸭鱼肉和酒都摆在桌子上,这些都是胖老二最喜欢的美味佳肴。他已被饿了三天,眼里直冒金星,乍见这么多好吃的摆在眼前,感到百爪抓心。

  “胖老二,只要你说出藏枪械的地方,这些美食就是你的,你吃完后,我们还要放你出去。”李汉章说。

  胖老二舔着嘴唇,吞咽着口水。

  我说。沿着村子东山的竹林往南走,走到溪边,顺着溪流往上爬,半山腰峭壁下有一个山洞,洞口被灌木遮着,扒开灌木,你们就可以进去,军火都藏在那里。”说完,胖老二爬到桌前,倒了一碗酒,一口气喝完后,他用手抓着鸡,狼吞虎咽起来。

  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严格来说,是没有路。队员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拨开荆棘。打开洞口后,大家被惊呆了。成箱的子弹、炮弹码在那里,就像一堵堵墙壁,洞的另一侧,有小钢炮和各种轻重机枪。往里,是一些修理枪械的工具和零件,足够建起一座小型兵工厂了。再往里,就是一些缝制衣服的设备。

  制衣设备暂时用不着,王江涛让大家不要去动它们。队员们进进出出,喜气洋洋地搬着枪支弹药。有了这些武器弹药和修理枪械的设备,王江涛觉得游击队施展拳脚的更大空间就有了,游击队扩大队伍时不用再愁武器和弹药了,兵工厂也要建起来,梁子岛抗日游击队兵强马壮之日,就是大冢日落西山之时,就是麻五去阎王殿报到之时……他憧憬着美好的前景,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李汉章告诉王江涛:“俘虏里一定有善于修理枪械的人,留下这样的人,对我们有好处。”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王江涛决定查一查土匪的身份。身背血债的惯匪顽匪,一律枪决;被拉丁、没有血债且愿意留下来打鬼子的,可以留下来;不愿留下来的,发给路费,让他们回家;会修枪械的人,劝他们留下。几条原则定下来后,任务交给了叶家虎。

  有一个叫雷铁桥的人,他主动找到叶家虎。

  “叶队长,我叫雷铁桥,是天灯垴的人,曾开过雷记铁铺,会一点修枪的活儿。麻五去天灯垴抢劫时,毁了我的铁匠铺,还把我掳到山上为他们修理枪械。我感谢你们救了我,我愿意跟你们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叶家虎喜出望外,连忙向王江涛和李汉章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第三篇 中流击水

  14.挥师梁子岛

  1940年9月的一天,去山下侦察的叶家虎回来报告:山下有动静。

  国民党第九战区131师的一支部队向梁子湖地区开来。李汉章一想,这肯定与前方战役有关。前方正在打恶仗,国民党也没忘在后方抢地盘。看来,梁子湖地区的抗日形势要发生变化了。他必须向大家通报这个情况,让大家有思想准备。

  会上,李汉章说:“同志们,目前的形势,对我们有利有弊。有利的是长沙会战让日本鬼子无暇顾及后方,客观上减轻了我们的压力。不利的有两个方面:一是国民党地方部队势必加剧与我们的摩擦,以图消灭我们;二是土匪麻五等有可能见风使舵,向国民党投怀送抱。总的来说,弊还是大于利,我们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对搞摩擦的国民党部队,我们的斗争要针锋相对,有理有利有节;对土匪麻五,我们要秋风扫落叶;对日军,我们为配合正面战场,要加强打击,破坏交通线,以拖住其后方力量,不让他们向前线增兵。这是我们今后行动时要把握的原则。至于如何应对目前的形势,我的意见是撤离大草湖,杀回梁子岛,重建梁子湖抗日根据地。我们必须赶在国民党部队到达之前行动。”

  李老师分析得很透彻,大家都没有意见。

  游击队开始行动的时候,麻五也没有闲着。自从投靠日军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共产党和国民党不可饶恕且想要斩杀而后快的敌人,他本想靠上日本人这棵大树继续作威作福、逍遥自在,万万没想到,长沙会战,日本人进展不利,被拖住了双腿,

  以至无法抽身。他又过上了提心吊胆的日子。

  铁公鸡说:“趁大冢自身难保,我们避开第六纵队,悄悄摸回大草湖,那里毕竟是我们的根。”

  麻五心动了,是的,他是虎,适合山林,要窝在梁子岛做一条恶龙,还真施展不开手脚,毕竟梁子岛只有那么大。

  131师下属的一个团向梁子湖扑来。旅长廖其峰是河北人,在河北时,他拉起一支土匪队伍。日军占领河北后,他投靠了国民党,接受了改编。这次进驻梁子湖,他的任务是消灭麻五,驻防月亮岛,与第六纵队南北呼应,限制共产党游击队的发展,阻止江北大别山一带新四军渡江南进。

  廖其峰由盆儿地进入梁子湖地区。盆儿地的日军蜷缩在碉堡、炮楼里,不敢出来,所以廖其峰的部队一路上没有遇到抵抗,顺利抵达长港边的芦席口。麻五如临大敌,慌忙收缩部队,撤出梁子岛和月亮岛,向沼山大寺转移。两军相距50公里左右,麻五已经嗅到炮火的硝烟味儿了。

  铁公鸡进言:“大哥,照目前的形势看,国军是要对我们痛下杀手了。北有廖其峰,如芒在背;南有黄炳辉这只座山虎,等我们送入虎口;铁贺线是日本人的地盘;西有梁子湖挡住去路;东边是我们的盲区,我们在那里人生地不熟。我们现在真是走投无路啊!我看我们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归顺廖其峰,听说廖其峰也是土匪出身,说不定会接收我们。”

  麻五说:“他毛舅的,老子做了一辈子婊子,不差这一回。就按你说的办。”

  廖其峰正在部署剿匪的事宜,传令兵来报:“长岭商会铁会长求见。”铁公鸡驻长岭时,以长岭商会会长自居,他怕廖其峰不见土匪,就用这个头衔作敲门砖。他深知,大凡土匪,十个有九个爱钱,一听“商会”两个字,肯定会产生浓厚兴趣。果然,像铁公鸡想的那样,听说是商会会长求见,廖其峰吩咐人马上把他带进去。

  “廖旅长操劳军务,一路车马劳顿,铁某今日登门,前来表示慰问。”他示意两个随从将一只大箱子抬进来。待随从走后,铁公鸡打开箱子,继续说:“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请廖旅长过目。”

  廖旅长走近一看,裹着红纸的银元,一条一条的,整齐地码着。银元上面还有一个小盒子。铁公鸡拿出小盒子,打开,说:“旅长,这是孝敬您个人的。”望着黄澄澄的金条,廖旅长眉开眼笑,对着勤务兵喊:“看茶。”两人边喝边聊。

  “铁会长,如此破费,所为何事?”“不瞒旅长说,朋友托我谋求一条生路。”“你的朋友是做什么的?”

  铁公鸡附耳细语。廖其峰脸色一变,“大胆!来人,绑了!”几个卫兵冲上来绑铁公鸡。铁公鸡挣脱卫兵,冷笑了一声:“听说天下绿林好汉,讲的是一个‘义’字。我实在不知道廖旅长当初是怎么服众的。即使你要翻脸杀人,也不能杀一个牵线搭桥的人吧?

  廖其峰哈哈大笑,示意卫兵退下。“看来,铁会长非等闲之辈,胆识过人,廖某失敬。”说完双手合拳,拜了一拜。“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廖旅长要为自己打算。这个世界,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遭受万人欺,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你看那些国民党的要员,有几个不为自己着想?又有几个不发国难财?再说,麻五归顺了你,那是扩大了你的力量。你接收了麻五,麻五势必对你感恩戴德、言听计从,你就多了一个死心塌地为你效忠的人。这件事倘能玉成,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这番话让廖其峰很受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麻五手下十二太保中的铁公鸡吧?”“实在是情非得已,请您恕在下隐瞒之罪。”“理解!理解!铁兄成竹在胸,机敏非常,有胆有识,在下佩服!佩服!”

  说着说着,廖其峰不觉改了称呼。铁公鸡不禁洋洋得意,“廖旅长,且受我一拜,日后我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错爱之恩。”二人王八对绿豆――对上了眼,相谈甚欢。廖其峰兴起,吩咐厨房加菜。酒桌上两人推杯换盏,直喝到日落西山。

  夕阳西下,铁公鸡还没有回来,麻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等听到铁公鸡的声音,他一反平时颐指气使的姿态,急忙迎出来。铁公鸡心花怒放地说:“司令,有喜,有喜!”麻五这才定下心来。

  麻五归顺廖其峰的消息很快传到大草湖,游击队不得不抓紧时间转移。王江涛猜测,麻五十有八九要回到大草湖,这样一来,游击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叶家虎打前站,陈星魁断后,王江涛带着队伍在暮色苍茫里向梁子岛进发。

  为了表示对廖其峰的忠心,麻五决定在回大草湖之前跟金牛的日军打一仗,用胜利向廖其峰递投名状。麻五心想,金牛的日本人只有200人,自己带500人去打,足够了。这200个鬼子,分两拨驻防:一拨驻防在西山观,日军司令部就设在离西山观不远的虬川学堂里;另一拨驻防在镇南部的刘公晏。这次攻打金牛镇的日军司令部,且需要在刘公晏的敌人反应过来前撤出来。

  土匪就是土匪,他们打进金牛镇后,不忘抢劫财物,无论是日军的,还是老百姓的,见到就抢,这给驻防在刘公晏的日军赢得了支援的时间。刘公晏的日军快速反应,镇内日军也迅速组织抵抗,麻五反被包了饺子。游击队刚好从金牛外围经过,听到混战的枪声,李汉章拿起望远镜瞭望。

  “麻五的队伍怎么到金牛了?”李汉章颇感意外。“管他呢,一伙土匪。”陈星魁说。

  “不行!麻五是可恨,但他这会儿是在打鬼子,我们应该帮。”说完,李汉章喊来叶家虎,“带一队人去北面敲打一下,撕开一个口子,让麻五他们逃出来。”叶家虎说:“谁想救他们,谁去。”他站在那里不动。

  叶大牙替叶家虎领命而去。鬼子没有想到背后出现了一支奇兵,连忙向西逃窜,麻五的人趁机跑了出来。救命之恩不能不谢,麻五对叶大牙抱拳说:“大恩不言谢。”说完,带着队伍消失在茅铺的绵绵群山中。

  “游击队回来了!游击队回来了!”天灯垴的百姓纷纷走上街头迎接。闻讯,郑启元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街口等候,他的旁边站着一群学生模样的青年,他们手捧鲜花,时而张望,时而热烈地议论着。

  梁子岛抗日游击队的红旗在街上飘扬着。街上,大娘大婶们往队员手中塞鸡蛋、塞馒头。看到如此热烈的场面,队员们心花怒放、精神抖擞。陈琼芳看见外公外婆了,她跑到外公外婆的身边,外婆心疼地说:“瘦了,瘦了。”外公笑着说:“很精神呢!”陈星魁也跑了过来,郑启元更是喜上眉梢,“星魁,你也在队伍里啊!”陈星魁点了点头,他的外婆笑得合不拢嘴:“魁儿长高了,有精气神了!”队员们昂首挺胸,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兄妹俩插入队列。“外公外婆,我们会经常来看你们的。”陈琼芳挥了挥手。

  15.麻五落荒而逃

  世事难料。游击队挥师梁子岛,麻五则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大草湖。不过,麻五是狼狈不堪地逃回大草湖的,金牛一战,要不是游击队出手相助,他肯定正在黄泉路上一步三回头。躺在竹摇椅上摇啊摇的,麻五正在庆幸。

  “报——”一个小喽啰报告说山洞里的枪支弹药凭空消失了。

  麻五嗖地一下站起来,“什么?”竹摇椅自顾自地摇着,似乎在嘲笑麻五气急败坏的背影。

  望着空空如也的山洞,麻五脸色铁青:“王江涛啊王江涛,我要喝你的血,剐你的肉。”山洞里回荡着麻五恶毒的叫嚣。

  “大哥,我有一计。”铁公鸡说。

  “快说来听听。”铁公鸡附耳细语。麻五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铁公鸡不是省油的灯。”说完,麻五哈哈大笑。

  铁贺公路线是日军给前线提供补给的生命线。金牛镇是铁贺公路线的咽喉,大冢必须确保此地安全,这就是麻五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原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麻五对金牛的日军虽然心有余悸,但铁公鸡的计策让他对金牛又产生了幻想,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要跟日本人打,而是……

  陈洪勇坐在沙发上听收音机播报新闻,突然,一个熟悉的地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侧耳细听:金牛讯……归顺皇军大冢部的土匪麻五叛逃,并袭击了金牛镇。经过两个小时激战,大冢率部歼灭了这股顽匪。

  “麻五被消灭了吗?”陈洪勇自言自语地说。“老爷,有客。”外面传来祝婶的声音。“带他进来。”

  “久仰陈老板大名,恕在下唐突拜访。”来人一身商人打扮。陈洪勇一惊:“可是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啊,铁老板。”

  “陈老板,说来话长啊!那次被骗后,我就进部队了,可是部队上说,不是部队的人,他们管不着。你说,是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活着就好啊!”

  “那是,那是。这不,敝人今天有事相求,如蒙不弃,还望您多多帮助。”

  “铁老板,你贩山货,我走航运,咱们向来没有生意上的往来。更何况我被迫歇业很久了,我能帮你什么忙?”

  “陈老板谦虚了。听说您侠义豪爽,从来不拒绝求助的人,我这点小事,您一定办得到。”

  “谈不上侠义。只要不侵犯他人利益,我能办得到的事,我还是愿意伸一伸手的,不是有一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陈老板宅心仁厚,不愧为我辈楷模。听说侦缉队的胡队长跟你关系不错,我有一批山货要运出去,你能不能帮我约他出来谈谈。我做东,略备薄酒,你帮我说说好话。”

  “好说。”

  “陈老板果然爽快,在下先谢过。我们一会儿见,鱼宴楼二楼雅间。”

  铁公鸡走后,陈洪勇去卧室换衣服。陈夫人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说:“铁老板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不就是一点小事吗?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就帮吧。”

  “话是这么说,但总要分个好赖吧!”

  “他是做山货生意的,被人坑了,去寻死,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唉,人家也是走投无路,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不碍什么事的。”

  下楼的时候,陈洪勇喊了一句“祝婶,马上去请胡老爷到鱼宴楼二楼雅间见我”,就出门了。去鱼宴楼,走南边的偏巷子比较远,但这条巷子清静,陈洪勇想都没想就向偏巷子走去。走到拐角处,当头一记闷棍,陈洪勇倒在地上。几个彪形大汉把他塞进麻袋,一会儿工夫,众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老板,想不到吧?用这种方式把你请上山,得罪了。”麻五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然大家怎么叫你们土匪呢?”陈洪勇反唇相讥。“是,我们是土匪,可居然有人不让土匪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倒要为敢太岁头上动土的人鼓掌了。”“那我们就看看,谁为谁鼓掌。”

  铁公鸡来了。“不仁不义的狗东西。”陈洪勇轻蔑地骂了一句。“陈老板,我们昔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也不想这样啊。还不是拜你那宝贝女儿所赐,她的游击队把麻爷的军火全给偷走了。麻爷也要活命啊!你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麻爷救了我的命,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么做,你应该能理解吧?”

  “强盗说辞!”

  “先不说这是什么说辞,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让你家里人拿钱赎人,五千大洋;一条是我们杀了你,把你扔到山沟里喂狼。怎么选择,你掂量吧!”

  胡传胜大摇大摆地向鱼宴楼走去。来到二楼雅间,不见人。他大声喊:“小二。”跑堂的伙计“咚咚咚”地跑上来。“雅间的人呢?”

  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人呀?雅间没有人订座。”“哼!拿我寻开心。”胡传胜气鼓鼓地下楼。他要去陈洪勇家里看看陈洪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陈老板!陈老板!”气头上,胡传胜大叫着进了门。听见喊声,陈夫人跑出来,“胡队长啊,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和那个什么铁老板在鱼宴楼吃饭的吗?”

  胡传胜一惊,说:“坏了。”说完拔腿就跑。

  陈夫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得六神无主,“这可怎么办啊。”

  约半个时辰,胡传胜又来了,他说:“陈夫人,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别急啊。陈老板被麻五捆走了。”

  陈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作声,胡传胜无声无息地溜走了。祝婶说:“夫人,大小姐和少爷不是跟着游击队回梁子岛了吗?派人传话过去啊。”陈夫人站了起来,忙说:“快去,快去!”

  游击队终于回到梁子岛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过去了,经过战火洗礼的游击队已今非昔比。叶祥云将这种变化看在眼里,喜上心头。他指挥着渔民为游击队准备丰盛的接风宴。接风宴有三大主菜,一个是莲藕煨排骨,一个是湖水煮湖鱼,一个是红烧肉。为了犒劳队员们,叶祥云特意买了一头猪。进入秋天,莲藕已经丰收,想吃多少有多少。所谓湖水煮湖鱼,就是把鲫鱼、鲩子鱼、黄颡、乌鳢、鲤壳子等混在一起,加入梁子湖的水,用旺火煮,直到煮出白汤,再小火熬。如果用鼎罐来熬,味道更佳。这道菜是梁子湖人的最爱,就着鱼汤,包你不要别的菜也可以吃下三大碗米饭嘴里那个甜、那个鲜、那个回味绵长啊,甭提多么让人陶醉了,简直是舌头都要吞下去!

  王江涛带着陈琼芳来到坟山凭吊自己的父亲。王江涛在父亲的衣冠冢前摆上鱼、肉等供品,点燃三根烟,插在坟头,然后倒了一碗酒,在坟前坐下来,“爸,我来看您了。两年了,好想您!放心,我会为您报仇的。”王江涛跪下磕头,陈琼芳三鞠躬后,拉起王江涛返回驻地。

  开饭了。驻地的院子里,热闹非凡。看着桌子上的菜,夏子来忍不住抓起汤勺,舀了几勺鱼汤。喝完鱼汤,他咂巴着嘴,很享受的样子,说:“还是梁子岛好啊!”

  “可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不知是谁的一句话,引得大家来抢勺子。

  “同志们,静一静。”李汉章端着酒碗说话了,“今天的接风宴,我们得感谢乡亲们啊!大家要多打鬼子,报答乡亲们的深情,干了!”院子里酒香四溢。叶祥云站起来:“梁子岛的子弟们,你们是好样的!今天,父老乡亲们聊备薄酒,表达对你们的敬意和期望,希望你们扬我渔民威风,多杀日本鬼子,干!”

  “干!”队员们齐声应和。

  接风宴后,李汉章和王江涛一起研究游击队的工作。

  “江涛,我们现在无法与上级取得联系,但我们又不能一直没有与党组织的联系,现在新四军在江北活动,我想去江北试试,看能不能与那边的组织接上头。”李汉章说。

  “能不能派别人去?游击队可少不了你啊!”王江涛说。“从目前的形势看,梁子岛暂时没有风浪。如果真发生什么事了,有叶大伯在,我放心。再说,也只有我对江北熟悉啊!”“那行。你多带几个人去。”“就我一个人吧!人多了,目标大,容易引起怀疑。”

  两人交流了意见后,王江涛召集骨干开了一个会。会上部署了宣传、防务、建兵工厂、日常训练等工作。临走,李汉章把陈星魁找来谈心。

  “陈兄啊,山不转水转,之前你可没想到你这个铁杆国民党会转到游击队的门下来吧?”李汉章打趣地说。

  “唉!不是亲身经历,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些人假抗日真反共的丑恶面目的。国难当头,国民党不顾民族利益搞内讧,让人情何以堪啊!共产党忍辱负重,团结民众,一心抗战,这样的队伍是民心所向的队伍,也是我陈某人愿意追随的队伍。”

  “你走的路是有良知的中国人的必由之路啊!”李汉章感慨地说:“星魁兄,委屈你这个留洋生了,你肩上可是有担子的哟!我走后,你要多操点心,帮助江涛。江涛是个好青年啊,他爱憎分明,作战勇敢,是一棵好苗子。”

  “放心吧,汉章兄,我还等着他与我妹妹的喜酒呢!”

  李汉章出发后,岛上迎来了一群青年。这群青年都是在天灯垴斗山寺读私塾的农家子弟,领头的人叫雷凯,他们深受游击队精神的感召,满怀杀敌报国的情怀,因此前来投奔游击队。他们就像一群喜鹊,引来一批又一批爱国青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游击队发展到接近500人。在陈星魁的建议下,王江涛重新调整了编制。游击大队分战斗序列和非战斗序列。战斗序列下设三个中队和一个侦察小分队,非战斗序列下设炊事班、兵工厂、宣传医护队。由于叶小三牺牲,叶大牙改任二中队队长,其余中队长不变,陈星魁任游击大队副大队长。兵工厂厂长为雷铁桥,陈琼芳任宣传医护队队长。中队下设若干小队,小队长由中队长任命。各队长、小队长均为临时负责人,等李汉章回来后,正式宣布任命。

  “游击队规模扩大了,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陈星魁对王江涛说。

  “除了栎柴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不是还有你这个大舅子做我的坚强后盾吗?”王江涛嘻嘻哈哈地回应。

  “别高兴得太早了,你们八字还没一撇呢!”两人相视一笑。

  兵工厂选址在北山的密林中,还算隐蔽。以前在大草湖时,游击队就开始筹建兵工厂,现在已付诸行动了,王江涛把训练等常规工作交给陈星魁后,就一头扎了下去,专心建兵工厂。雷铁桥打铁是一把好手,但修理和制造枪械,不知道是不是有两把刷子。雷凯给人干练的印象,王江涛原想把他放在身边磨炼一下,适当的时候再委以重任,但了解到雷凯喜欢鼓捣机械的特点后,只能忍痛割爱,带他来见雷铁桥。

  “老雷啊,我给你带个助手来了。”

  正在炉前锤锤打打的雷铁桥望了一眼雷凯,不屑一顾地说:“小伙子,你能抡大锤吗?”

  雷凯不服气,夺过锤子,“叮――咚,叮――咚!”他锤起来,一下比一下重。

  “有力道!可抡大锤虽然是力气活,也要用大脑。”说完,雷铁桥随王江涛走到工厂外面。

  “老雷,快说说你们的情况。”

  “队长,跟你说实话吧,枪啊炮啊,我在麻五那里见得多,修得多,还应付得来。可是一遇到技术参数高的武器,我这点本事就不够用了,更别说造手榴弹了。”

  “那麻五的兵工厂是怎么造手榴弹的?”

  “汉阳不是有兵工厂吗?汉阳兵工厂转移的时候,一个姓盛的工程师正好请假回长岭老家,错过了转移时间,他回工厂时,发现空无一人,无奈只能回家。麻五知道这件事后,就把他掳到山上,逼他抽大烟膏。他染上了鸦片烟瘾后,就把技术和盘托出了。后来,麻五见他没有什么用了,就一脚把他踹了。这个人,如果能请来,事情就好办了。”

  王江涛想起了盛小花,心想:“这人,不知跟盛小花有没有关系。”“老雷,你忙,雷凯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队长!”

  回到队部,王江涛让陈琼芳找来盛小花。“小花,你父亲以前是做什么的?”王江涛问。

  “不晓得。只晓得他在武汉工作,后来回家,又被土匪抓走,再回来就成了烟膏鬼了。”

  陈琼芳看着王江涛迫切的样子,问:“有什么事吗?”“我今天去兵工厂,雷厂长告诉我,长岭有个姓盛的人,曾经在汉阳兵工厂工作过,现在成了鸦片烟鬼了。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小花的父亲。”

  “那好说啊,我们去一趟长岭不就解决这个问题了!”

  王江涛征求陈星魁的意见,陈星魁出主意说:“他有过被蛇咬的经历,如果我们直截了当地问,他肯定不会说实话。我们要想一个计策,让他自己露出庐山真面目。”

  “对了,冯旅长曾经送给我一把手枪,应该可以用这把手枪试探一下,兵工厂的人对枪肯定有特别的反应。”

  “什么枪?拿出来看看。”

  接过枪,陈星魁说:“勃朗宁,就它了。”

  是夜,送陈琼芳和盛小花的船停在码头。正是晚上照银鱼的时节,三三两两的渔船驶离码头。银鱼喜光,把马灯挂在船上,成群结队的银鱼就会游过来。王江涛和陈星魁陪陈琼芳她们来到码头,陈星魁叮嘱妹妹:“一切小心行事。”

  “哥,放心吧。”说完,陈琼芳紧跟盛小花上了船。

  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在梁子湖上行船,对于叶家虎来说都不是事儿。从小就在湖里打滚,他练就了一身驾船、打鱼的本事,当然,与王江涛比起来,他略逊一筹。王江涛不但会驾船打鱼,而且凫水的本事更是有名。有一次,王江涛的船翻了,大家以为他葬身鱼腹了,不承想,十几分钟后,他从水里冒出头来,在风浪中爬上了另一只船。

  “家虎哥,这茫茫的一大片水,不知道有多深,咱们前不着岸,后不见山,怪可怕的,你不怕呀?”

  “怕什么?在湖上,时间长了,就跟你在陆地上一样稳。”“叶队长啊,你是大队长的徒弟。”陈琼芳笑着说。

  “他呀,小的时候是孩子王,天不怕,地不怕,我们谁不怕他?一次,从豹澥那里来了一个渔霸,到我们这边横冲直撞。他一个猛子扎下水,把人家船弄翻了,最后又把人救上来。从此,那个渔霸再没有出现过。”

  说话间,快到长岭码头了。麻五撤走后,廖其峰在这里设了哨卡。盛小花的家在码头南边临水的一处高坜子上。叶家虎收起一支桨,划动另一支桨。船转向后,慢慢向高坜子那边靠去。

  盛小花家的房子矮小破败,房顶是芦席,土坯子墙东倒西歪,一块破木板遮住大门。所谓大门,没有门轴,门板是靠在门框上的。

  “爸。”小花轻轻地喊。“谁呀?”屋里的人应答得有气无力。“我呀,爸,是小花。”“小花?小花回来了?”声音稍大了一点。

  叶家虎搬开门板后,就在门口望风。一股霉味袭出,让人头晕目眩。盛小花和陈琼芳进了屋,盛兴邦从床上摸索着坐起来,划着了一根火柴,点亮油灯。透过昏黄的灯光,盛小花看到妈妈用过的鞋簸,睹物思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小花,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你要坚强。队――”陈琼芳把“长”字压下去,转移话题,“你妈妈去世,我也感到很悲痛。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为你妈妈报仇。”

  盛小花抽噎着,陈琼芳说:“叔叔,你还认识我吗?”盛兴邦认了半天,“我想起来了,你不是买走小花的那个姑娘吗?”

  “那叫买吗?”盛小花边抽噎边说:“琼芳姐那是给我们家活路。”“没事的。”说完,陈琼芳望着盛兴邦,“小花回来看你了,她要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

  “我都这样了,不奢望。看得出姑娘你是好人,我能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替我和她妈,照顾好小花。”

  “看盛叔叔说的,我陪她回来,真的是来接你的。”

  盛兴邦深感意外,莫不是小花跟着她做大事了?他躺在床上喘着气。陈琼芳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放,装着去倒水,带翻了包袱。包袱里的勃朗宁手枪露了出来。小花捡起手枪。

  “慢,勃朗宁手枪!你们,哪儿来的枪?”盛兴邦脱口而出。陈琼芳和盛小花相视而笑。

  “盛叔叔,你怎么认得这是勃朗宁手枪?”陈琼芳问。

  “勃朗宁手枪,比利时人造的……”正准备介绍手枪的时候,盛兴邦突然打住了,“你是什么人?你们在做什么?”“盛叔叔,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梁子岛游击队的,这次来,是想让您老跟我们一起去游击队。我们之前听说,长岭有一个从汉阳兵工厂回来的人,但不敢肯定这人是您。听您老这么一说,这个人肯定是您了。”

  “是我,可是我能行吗?一个将死之人。”“没事的,盛叔叔,鸦片瘾是可以戒掉的。我们的兵工厂就缺您这样的人。有了您,我们就不愁没弹药打鬼子和土匪了。”

  一想到土匪,盛兴邦不禁悲从中来,恨从心起,“姑娘,我跟你们走。”

  “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单刀直入了,何必要转那么大的弯!”叶家虎如释重负地说。

  长岭与梁子岛隔湖相对,快的话,就两三个小时的水路。王江涛和陈星魁担心,睡不着,两人一起来到码头,时而张望,时而沉思。初冬的梁子岛,比岸上要寒冷得多。四面的寒气逼向梁子岛,除了北面的山可以挡一挡外,其他三面均任由寒风肆虐。陈星魁递给王江涛一支烟,两人拢到一起,用手挡住风,火苗一闪,烟点着了。

  “我看盛小花的父亲八成是那个工程师。”“我也这么看。我现在就怕他不肯来。”

  “这个,我倒是不考虑,有小花呢!我担心的是他的鸦片瘾。”“当然要帮他戒掉,我说,干脆把小花调到兵工厂去,让小花专门照顾她爸的生活,帮助他戒鸦片,你看行不行?”“这办法好,等他戒掉了鸦片,再调小花回来也不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工作,码头上有了动静,正是陈琼芳他们回来了。“哥,你们没睡啊?”

  陈星魁说:“哪能睡得着啊!那是小花的爸吧?”“是。”扶着盛兴邦的叶家虎说。“盛工,您好啊!”王江涛忙上前打招呼。

  “不要多说话了。外面风大,盛叔叔身体很虚弱。”不等盛兴邦开口,陈琼芳接口说。

  “家虎,背着盛工走。”黑暗中,王江涛补了一句。一行人快步流星地回到队部。

  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雪的样子,北风一阵紧似一阵。一大早,王江涛来到瞭望台,瞭望台上的哨兵哆嗦着在上面转圈,见队长上来了,打起精神。“冷吧?”王江涛一边用望远镜观察湖面,一边问。“不冷,队长。”哨兵回答。从望远镜里看去,梁子湖上掀起狂涛巨浪,像要掀翻整个世界。王江涛的心里也翻滚着浪涛。他想起了大草湖的那个夜晚,想起那些淳朴厚道的百姓。百姓的行动让他明白,他们对共产党的感情很深厚。刚回梁子湖,天灯垴百姓夹道欢迎自己队伍的热烈场景,也历历在目。游击队成立之初,他不管自己是跟着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只是一心一意打鬼子,可事实让他分清了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区别,他从内心佩服李汉章老师那样的共产党人,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像李汉章老师那样的人。

  从瞭望台下来,王江涛沿着北山的林间小路走到兵工厂,盛兴邦来岛上已有些时日了,今天,王江涛要去看看他。

  王江涛老远就听见盛兴邦在撕心裂肺地喊:“烟,大烟!花儿,爸要死了!快!拿大烟……”屋子里,雷凯、雷铁桥按住盛兴邦的四肢,盛小花手忙脚乱,不知做什么好。“小花,倒水去。”小花正要去倒水,王江涛进来了,盛兴邦被两个人按着,还在那里扭着身体,可见鸦片的威力有多大。豆粒大的汗珠,从盛兴邦额头上流下来。渐渐地,盛兴邦不喊了,也不挣扎了,他脸色煞白,虚脱得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小花擦拭着爸爸额上的汗珠,然后给他喂温开水。“照顾好你爸。”王江涛轻声叮嘱,小花点了点头。

  门外,王江涛对雷铁桥说:“老雷,戒鸦片要狠心,千万莫心慈手软。”

  “真是造孽!这鸦片要害多少人啊。”“中国积贫积弱,都是鸦片害的。”雷凯说。

  “是鸦片,更是西方列强亡我中华的野心在作祟。所以我们要赶走鬼子,让国家强大起来。”王江涛现学现用,雷凯知道,陈琼芳和李汉章在王江涛背后给王江涛灌输救国救民的知识和道理。

  “老雷,生活上也要照顾好盛工,不能让他的身体垮了。”“放心吧,队长,我会盯着的。”“这个盛工,肚子里还是有货的,鸦片瘾没上来的时候,帮我们解决了修正步枪膛线的问题。”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啊!雷凯,在盛工身边,你要扎扎实实地学,争取把他的技术都搬到自己肚子里。”

  “我会的,队长。”

  一片雪花飘到王江涛脸上,冰凉的。王江涛望了一眼暗沉的天空,稀稀疏疏的雪花漫不经心地从天空飞落下来,沾地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天空更加低沉黑暗,雪花急着赶路似的,越下越密,越下越大,有点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的气势。

  “瑞雪兆丰年”,然而,有日本鬼子在,何来丰年啊?王江涛加快了步伐,回队部。

  叶家虎兴冲冲地跑过来,“江涛,这么大的雪,去打野鸭,改善一下大家的生活吧。”

  这话被陈琼芳听到了,她皱着眉头阻止:“算了吧,那些野鸭大雁,那么可爱,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陈琼芳没有忘记那天去南咀打野鸭的场景。

  “琼芳姐菩萨心肠,谁娶了你谁幸福。”

  “让你谁幸福,让你谁幸福。”陈琼芳一边追打叶家虎,一边说。雪下得很大,晚饭之后,梁子岛清冷寂静的夜空里,有热血在奔流。

  天晴了,地上积雪盈尺,一片光亮。湖东沼山山脉就像一条白色长龙,静静地躺在梁子湖东南岸,仿佛要守住梁子湖无边无际的梦。山脚下,大地粉妆玉砌,白雪覆盖着大大小小的村庄和起伏的岗地丘陵……

  队员们尚在甜美的梦乡中,一串深深的脚印,伴着咯吱咯吱的响声,向游击队的营房逼近。

  李汉章回来了!

  炉子里火苗很旺,红红的火光给人温暖的感觉,火炉上的水壶冒着热气,王江涛提起水壶,倒了一缸子开水,递给李汉章,说:“暖暖身子。你这一路顾不上休息,挺辛苦的,什么都不要说,喝完,舒舒服服睡一觉,一切等明天再说。”

  “还别说,真有点疲劳,现在只想睡觉。江涛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汉章吹了吹开水,喝了几口后,放下茶缸,脱下外衣,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王江涛给李汉章盖好被子,又坐回到火炉边,火苗映得他的脸庞发亮。这些天,他在心里不知念叨了多少遍:“李汉章啊李汉章,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望了望熟睡的李汉章,“你终于回来了,游击队有主心骨了。”王江涛轻轻地舒了一口长气。

  李汉章的江北之行,终于让他找到了鄂豫皖边区的新四军。听了他的汇报,组织决定:一、将梁子岛抗日游击大队改名为梁子湖抗日游击大队;二、任命李汉章为梁子湖抗日游击大队政治委员,批准王江涛、陈琼芳和陈星魁加入中国共产党;三、任命王江涛为梁子湖抗日游击大队大队长,陈星魁为副大队长。梁子湖抗日游击大队下级组织,由游击大队安排,上报鄂豫皖军分区备案。

  李汉章宣布了党组织的决定后,游击大队讨论了下级组织的人事安排。最后决定,叶家虎为侦察排排长,叶大牙、夏子来和刘春生分别为三个中队的队长,雷铁桥任兵工厂厂长,陈琼芳任后勤部部长,刘云妮任通讯处主任。

  开完会,叶大牙心里不服气,他一个人喝着闷酒,“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论贡献,陈星魁没有他大,凭什么陈星魁当副大队长,自己却要屈居他之下?一想到这,他就来气。一个队员看见他在喝酒,随口问了一句:“叶队长,一个人喝酒呀?”

  “关你屁事!”

  吓得那个队员赶紧离开。

  大队队部,一面党旗挂在墙上,李汉章、王江涛、陈琼芳、陈星魁,右手举拳,肃立在党旗前宣誓。李汉章领读:“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坚决执行党的决议,遵守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仪式结束后,李汉章与王江涛等三人握手,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我代表边区党委对你们加入党组织表示欢迎和祝贺。你们在对敌斗争中坚定勇敢,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希望你们加入党组织后,按照入党誓词的要求,在抗日战场作出新贡献,终身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

  “是!”三人齐声表达自己的决心。

  陈琼芳的心里充满了阳光,加入党组织是她的愿望。自从在武汉读书认识了李老师,她就暗暗要求自己向李老师看齐,跟党组织靠拢,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她仿佛看到在光明灿烂中一个女青年在花海里奔向远方,那个女青年就是她。

  “琼芳姐,伯母派人送信来了。”叶家虎打断了她的美好想象。看过信笺,她的脸色变了。

  “发生什么事了?”叶家虎关心地询问。

  “走,找我哥去。”两人来到训练场。陈星魁知道情况后,紧急集合队伍。队员们以为有任务了,一个个等待着指令。

  “哥,你不能这样做。”陈琼芳阻止陈星魁。“要不,我们兄妹去。”陈星魁火急火燎地说。“就是要去,也要跟队长和政委汇报,再作安排啊。”“等他们研究完,爸就没了。”

  见状,叶家虎找来了王江涛和李汉章。了解情况后,王江涛拍着陈星魁的肩膀,“人,必须救,不用担心,有我们三个,更何况,我们的身后是游击队。”

  “麻五要钱,钱还没到位,你父亲应该就没有性命之忧。走,我们去研究研究怎么救人。”

  大草湖处在深山峡谷中,只有一条路可进。如果麻五守住峡谷口,游击队很难进去,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要想营救活动顺利,必须另辟蹊径,找到一条避开峡谷口的登山之路。可是游击队在大草湖的时候没有发现这样的路啊。王江涛想到了雷铁桥,或许雷铁桥有办法。

  雷铁桥来到队部。得知情况后,他说:“有一次,麻五接收了一批铁,走的是拐子咀。当时我还纳闷他们怎么不是走的峡谷口,就顺口问了一句,那个土匪说,日本人追得紧,麻五怕暴露行迹就改道了。至于拐子咀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拐子咀?我知道拐子咀在什么地方。”叶家虎说。

  另辟蹊径的事情总算有眉目了。事不宜迟,几个人立即研究营救方案。方案出来后,叶家虎带着一队人马去拐子咀。一路急行军,他们来到拐子咀背面的悬崖下。悬崖上面有一棵松树,叶家虎甩了甩手中的套绳,套绳冲天炮似的往上飞,套在了树上。接下来,大家潜伏在悬崖下的灌木丛里,等着接应陈星魁的那队人马。

  陈星魁一副国军军官打扮,柯大力和杨士光抬着一只大木箱,跟在后面。为了迷惑麻五,他们还雇了一乘竹轿,盛大水和周来富扮成轿夫。

  盛大水看着大木箱子,问柯大力:“沉不沉?”“这么多大洋,你说沉不沉?”柯大力反问。“任务完成了,大洋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柯大力笑而不答。杨士光说:“你有所不知,里面都是红纸包的竹节。”

  “难怪大力要抬木箱。”盛大水恍然大悟。“声明一下,我不知道这事啊!”柯大力嘻笑着说。“回去找你算账。”

  到了峡谷口,一行人停止了说笑。峡谷里,不断有麻五的人突然冒出来盘查。听说是来赎人的,土匪没有为难他们。一行人顺利进入大草湖,麻五的卫兵引他们去司令部。

  麻五左看看,右瞧瞧,想不起陈洪勇还有这么个当国民党军官的儿子。

  “你们旅长姓什么,叫什么,在什么地方驻防?”麻五歪着头问。“不相信我啊?旅长黄炳辉,我是副官陈星魁,我们驻防在麻石岭,满意了?麻司令!”

  麻五喜欢别人喊他司令。“陈老弟,麻五多有冒犯,见谅!按理说,我们都是国军,和尚不亲帽子亲,我可以卖你个面子,放了你爹,并把钱退给你。可是,我也有我的规矩,起码要有人为我的损失买单吧?”

  “麻司令,钱,我已经带来了,请你放人吧!”

  麻五看见这么大个木箱,掩饰着内心的贪婪,给铁公鸡抛了一个眼色,“去,放人。”

  陈洪勇被土匪带出来了,父子相见本应是高兴的事,可陈洪勇却狠狠地瞪了陈星魁一眼,责怪他来此险地。时间宝贵,众人离开之前,一旦假大洋的事露馅,营救行动就会功亏一篑。陈星魁说:“爸,我们走。”

  柯大力带着陈洪勇走在前面,陈星魁和一个队员殿后,众人来到轿子边,轿子边的队员迅速取出事先藏在轿子里的手枪,向拐子咀方向撤退。

  “大洋有假,快追!”

  土匪们追了出来,柯大力背着陈洪勇在前面跑,陈星魁等人不断扔出手榴弹,炸得追兵不敢向前。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拐子咀。陈洪勇和柯大力已经下了悬崖,陈星魁对身边的三个队员说:“快,下去。”

  “队长,你先下去吧,我们掩护。”

  “别啰唆,快!”陈星魁选择了一处岩石,趴在岩石后阻击土匪。三个队员先后下去了,陈星魁冒着弹雨冲向悬崖,刚抓住绳索,一颗子弹就击中了他的左肩,他一松手,从悬崖上摔下来。

  叶家虎在一处密密的灌木丛中找到陈星魁时,陈星魁已是遍体鳞伤、不省人事。陈洪勇抱着儿子哭喊:“星魁,星魁!你醒醒,我是爸呀!”

  “陈老伯,我们得赶快撤,麻五的追兵马上到。”叶家虎说。

  柯大力背起陈星魁紧随叶家虎向北撤退。

  “他们往那边跑了,追!”土匪穷追不舍,叶家虎一行被逼到黄炳辉的防区,一辆敞篷吉普车紧急刹车,开车的军官说:“这不是陈副官吗?快,上车!”

  吉普车扬长而去,追兵无奈撤兵。“我叫周太发,是去执行任务的。陈副官以前对我不错,我不能见死不救。”路上,周太发对坐在副驾上的陈洪勇说。吉普停在日军防区和黄旅长防区的接合部,周太发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一行人跳下车,叶家虎握着周太发的手,“谢谢了,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吉普车扬起灰尘,疾驰而去。

  陈星魁伤势很重,张先生束手无策。陈洪勇对女儿说:“琼芳,你去外公那里看看,福音堂的约翰牧师会治伤,他与你外公有交情。”王江涛不放心,跟李汉章打了一声招呼,陪陈琼芳出发了。

  福音堂坐落于天灯垴西北角的一座小山上,下面是梁子湖的一个汊子。一个蓝眼红发、长着胡子的洋人背着医药箱随郑启元从福音堂出来了,王江涛和陈琼芳拢了过去。

  “这是约翰牧师。”郑启元介绍。

  牧师用手指在自己胸前点了几下,默念一句什么后,说:“我们走。”

  他们很快回到了梁子岛。约翰牧师检查了陈星魁的伤势后,对王江涛说:“必须马上手术。”手术的时间很长,大家焦急地等待。坐在凳子上的陈洪勇看起来很镇定,其实,心里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陈琼芳依在陈洪勇身边,刘云妮心神不安地站在一旁。

  “伤员失血过多,需要输血。”约翰牧师出来说。“抽我的”“抽我的”……大家纷纷挽起胳膊。“不行,要相同血型。”约翰牧师说。“牧师,抽我的吧,我是O型血。”刘云妮想起在武汉时,一个医生告诉过她,她是O型血。“快进来。”

  一滴,两滴……刘云妮的血,流进了陈星魁的血管。有了血液,陈星魁的脸色逐渐红润。躺在旁边病床上休息的刘云妮笑了,她仿佛看到自己的血和陈星魁的血融为一体,在陈星魁的体内奔跑、跳跃。

  约翰牧师出来了,他对陈洪勇说:“没事了。伤员需要静养,你们不要打扰他。”陈星魁死里逃生,大家悬着的心落下来了。

  陈洪勇说:“谢谢你,牧师。”“不客气,应该的。”说完,牧师洗手去了。陈琼芳端着一杯糖水进去了。

  “云妮,快喝了吧。”

  刘云妮接过糖水,微笑着,小声说:“谢谢你。”“应该是我谢谢你。”

  两人静静地守护在病房。

  算起来,陈洪勇和叶祥云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陈星魁的情况稳定下来后,老哥俩聚在一起小饮。

  “老哥啊,星魁这次是九死一生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干一杯,祝星魁早日康复。”叶祥云说。

  两人碰杯,喝着,聊着,他们不知不觉聊到麻五。“你说国民党是怎么回事啊,麻五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居然也能招安?”

  “是啊,如果他放下屠刀,倒也可以成佛,可狗就是狗,改得了吃屎的本性?”

  “洪勇兄啊,你不要舍不得那点家业,带着嫂子搬到岛上来吧,大家好有个照应啊。这次是福星高照,逃过一劫,说不定,下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都一把年纪了,我呀,活够本了,做好该做的事就行了,至于其他,就随缘吧!”

  两人直喝到夜深人静才散。

  陈星魁的伤逐渐好转。这与刘云妮的精心护理有密切关系,刘云妮爱慕陈星魁的人品和才华,大家有目共睹。队员们喜欢对她挤眉弄眼,善意地调侃她。刘云妮想,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索性大胆一点,堵住大家的嘴。比如,给陈星魁擦身体这件事,她落落大方地去做。反倒是陈星魁满脸通红,躲躲闪闪。

  “大男子汉的,还不如我,这才是你应该臊的地方。”每每遇到陈星魁推三阻四,刘云妮就毫不客气地批评他。久而久之,陈星魁由羞羞答答、半推半就变为心安理得地接受刘云妮的照顾。现在,陈星魁对刘云妮,有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了。

  看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临时顶替刘云妮的盛小花说:“陈大哥,想云妮姐了吧?李政委喊她有事去了。你放心,她跑不了,早晚是你篮子里的菜。”

  “姑娘家家的,不学好,让你云妮姐收拾你。”陈星魁嗔怪道。“收拾谁呀?”刘云妮人未到,声音先到。“还有谁呀?小花呗。”

  “死丫头,你是不是皮痒痒了。”刘云妮佯装要打盛小花,盛小花一边跑一边说:“云妮姐手下留情,我下次不敢了。”

  盛小花走后,刘云妮挽着陈星魁的手,两人去湖边散步。“小花这丫头,越来越开朗活泼了。”陈星魁感慨说。“那可不,他父亲戒掉鸦片烟瘾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一下子懂事了。”

  “你理解了她,就理解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为什么大快人心了。我泱泱中华,几千年传统文化,就毁在洋人送来的鸦片上。摧毁一个民族的精神和意志,鸦片比炮弹更有效,更快,也更彻底,这就是林则徐下定决心禁烟销烟的原因。现在,我们的国家硝烟弥漫,我们的人民饱受侵略者蹂躏,生在今日中国,我们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听陈星魁谈话,刘云妮总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刘云妮拉着陈星魁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她依偎着陈星魁,不说话,只是静静聆听着陈星魁的话,看着眼前的湖岸,任凭湖水轻轻拍打。

  自从李汉章回来后,游击队变了一个样。游击队有了自己的队旗,那是陈琼芳组织岛上几个会女红的妇女连夜赶绣出来的。“梁子湖抗日游击大队”几个黄色的大字绣在红旗上,格外醒目。雷凯是游击队的才子,他耳闻目睹游击队打击日军和土匪的事迹后,写了一首歌词,谱成曲,游击队的营地从此响起了激越的歌声:梁子湖游击队,胆大有智慧,保卫老百姓,专打敌伪顽。梁子湖游击队,神兵从天降,山林是我家,草地当床睡……

  训练场上,队员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盛兴邦受到感召,毒瘾发作的频率降低,人也精神多了,他投入紧张的水雷研制之中。既然梁子岛四面临水,那么防水路偷袭就是重中之重,水上布水雷,就显得尤为重要。关于水雷,嘉靖年抗倭英雄唐顺之编纂的《武编》一书中记载了制作方法:用大木作箱,油灰粘缝,内宿火,上用绳绊,下用三铁锚坠之。受这段文字启发,盛兴邦决定制造水雷。为了迷惑敌人,他用竹制鱼篓取代木箱,内填黑火药,船只一旦接触鱼篓,水雷自行引爆,这就是《天工开物》里说的“混江龙”,即触线漂雷。现在盛兴邦的水雷制作到了关键时期,只要解决好引线问题,就大功告成了。

  虽然冬天的梁子岛草木萧条,寒风凛冽,但是游击队营地充满了团结精神以及友爱合作、积极向上的活力。这样的局面,容易让人疏忽一些细节,而王江涛却心细如发,战争已把他锻炼成能文能武、有勇有谋的指挥员。这些天,他发现叶大牙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就去找叶大牙谈心。营房里不见人,训练场也看不见他的影子。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叶大牙因为任命一事负气离开了?”事实证明,王江涛的猜想,太过善良。叶大牙的确走了,但不是离开,而是叛投了麻五。

  那天,叶大牙呵斥了那个撞见他喝闷酒的队员,心里越想越气。不就是纪律散漫吗?不就是来脾气了打骂一下部下吗?不就是占点便宜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这些事在国军那里都不是事儿!能打仗就是硬道理!把人管得死死的,有什么好处?谁是神仙啊?谁都想吃香的,喝辣的!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就是那点事儿?整天清汤寡水的,还要行军打仗,等哪天战场上一颗子弹要了命,后悔都来不及。他想起自己曾带队救过麻五,便准备去投奔麻五。麻五在日本人和国军之间,变脸比翻书还快,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要风得风、呼雨得雨的享受。自从陈星魁来到游击队,我的地位一落千丈,夹在人家胯下过日子。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游击队对我不仁,休怪我叶某不义。主意已定,叶大牙就时时刻刻留意游击队的动静。机会来了,王江涛去兵工厂了,陈星魁在训练场,而李汉章正在队部写材料,于是他对陈琼芳说:“老伯喊我去,有点事。”陈琼芳知道叶大牙是叶祥云家里的常客,就没有留意。叶大牙溜出营地后,跑到码头,逃之夭夭。

  叶大牙的投奔,让麻五非常高兴。他向廖旅长报告了这件事。廖其峰正在为驻防梁子湖以来没有什么建树而发愁。叶大牙的投奔,对他来说,是送上门的好事。他命令麻五作好率部偷袭梁子岛的准备,理由嘛,就说部队在梁子湖练兵。麻五报仇心切,任命叶大牙为夺岛先锋队队长。立功的机会到了,叶大牙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进攻命令。

  叶家虎的侦察排获得了这个情报后,连夜赶回梁子岛。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为了抗战大局,也为了不自相残杀,李汉章提议,自己去拜会廖旅长,争取化干戈为玉帛,一致对外。王江涛不同意这个建议。

  “廖其峰和麻五都是见利忘义的人,更何况他们握着国民党的尚方宝剑,此去必定凶险。”王江涛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牺牲也值得。”李汉章说。

  二人各执己见。陈星魁说:“如果政委一定要去,那我们也要作好最坏的打算。”

  三人头碰头,一起在作战地图上推敲起来。“报告。”“进来。”雷凯进来了,“队长,水雷制造成功。”

  真是天大的喜讯,王江涛大喜过望,说:“麻五敢来,炸它个人仰船翻。”三人赶到兵工厂。

  王江涛紧紧握着盛兴邦的双手:“盛工,不迟不早,刚刚赶巧,您立大功了!我代表游击队感谢您。”

  “队长,这话见外了。”“好,向您检讨,盛兴邦同志!”

  “这还差不多。”

  大家欢天喜地地去试验场。试验场在梁子岛西边的梁子门,那里是梁子湖最深的水域。试验水域的水面上漂着一只鱼篓。四条渔船,呈三角形分布。一字排开的三条船用锚固定在安全区,中间船上站着的是叶家虎,两边船上分别站着夏子来、刘春生。三人手中各捏一条绳,绳的另一端都拴在前面的一只船上。夏子来、刘春生的拉绳用于校正方向,叶家虎则拉着前面的船朝水雷靠近。五米,三米,一米……“轰”的一声巨响,浪花四溅,船被炸成碎片。碎片飞向空中,又落入水面。

  “成功了!成功了!”岸上的人欢呼雀跃,王江涛抱住盛工,陈星魁抱住王江涛,李汉章抱住陈星魁,大家高兴得抱成一团。

  “叶大牙知道我们制造水雷的事吗?”李汉章问王江涛。“知道,但他不了解进展。”“那就好。有了水雷,游击队更有底气了。”

  李汉章的访廖之行,只是一厢情愿。他与廖其峰见面后,廖其峰一味友军前友军后地打马虎眼,就是不说真心话。廖其峰从骨子里与共产党作对,李汉章主动送上门来,他真有杀了李汉章的心,无奈大家都戴着一顶相同的帽子,还是要装装门面的。廖其峰心里想:“反正放李汉章回去,李汉章也是死路一条,就算消灭了游击队,他日有人追究起来,麻五是现成的替罪羊,于自己而言,是可以高枕无忧的。”看清了廖其峰的本质,李汉章只得返回梁子岛。临别,他送给廖其峰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廖其峰说:“请友军放心,我廖其峰不会做那种断子绝孙的事。”其实,就在廖其峰说这话之前,麻五已抢了百余条渔船,全泊在月亮岛。

  李汉章冷笑一声,跨出了门槛。

  外甥偷外婆家的牛――熟门熟路,麻五是梁子岛的常客,加上有熟悉游击队的叶大牙做夺岛先锋,麻五不可一世地稳坐在船阵中心的指挥船上。指挥船由一只大渔船改成,船上,龙头旗迎风飘扬;船头靠篷舱的船板上放着一只小茶几,麻五就坐在小茶几后面,端着紫砂壶品茶;铁公鸡拿着望远镜站在他的左侧。散开的匪船,星罗棋布,占据半个湖面。吸取上次在水上被炸的教训,麻五在每一条船上架起粗网,炮弹飞过来后,会落到网上,船不至于被炸毁,船上的人也可以最大限度减少伤亡。叶大牙立功心切,指挥着土匪拼命划船,他的船队一路上处于领先的位置。

  梁子湖湖面,匪船浩浩荡荡杀向梁子岛;梁子岛上,军民严阵以待,保卫根据地。

  七星岩树林边,游击队炮手们架起了小钢炮和土炮。七星岩阵地前沿,队员们伏在战壕中,紧盯湖面,耐心等待队长发号施令。

  “这次,我们要把麻五打怕,打残,打乖,让他一听到‘梁子岛’三个字就胆战心惊,从此不敢打梁子岛的主意。”王江涛对阵地上的队员说。

  “有水雷招呼他,不怕他不乖。”陈星魁说。

  匪船离梁子岛越来越近,望远镜里,陈星魁看到叶大牙站在船头指指点点,他把望远镜递给王江涛,王江涛接过望远镜一看,骂了一句:“这个败类!”

  “让他嚣张吧,梁子湖就是他的坟场。”陈星魁说。

  此时,叶大牙也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他们,他手舞足蹈地说:“苍天有眼,我叶大牙扬眉吐气的日子来了。”忘乎所以的叶大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个土匪扶着他,说:“队长,站稳。”

  前方飘着很多鱼篓,叶大牙美滋滋地想,等消灭了游击队,这些鱼篓里的鱼正好可以用来摆庆功宴。他所在的船在鱼篓中行进,他又拿起望远镜望了望游击队阵地,“不应该呀,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开炮啊!”正在疑惑之际,船阵前沿接二连三传来爆炸声。远远望去,船只沉没的沉没,四分五裂的四分五裂,战船已经损失过半,湖面上乱成一团。爆炸掀起的巨大水浪涌过来,使侥幸没触雷的船剧烈颠簸,叶大牙傻眼了。他身边有几只船被炸得散了架,土匪们不是被炸死,就是落入水中挣扎着呼救。船上的土匪谁也顾不上谁,抱着头,缩着身子贴紧船舱保命。麻五不明就里,命令船队继续前进,并向游击队开火,而游击队阵地就是一枪不发,爆炸声还在继续,麻五被炸蒙了。叶大牙调转船头,左冲右突,来到麻五的船边,“麻司令,这是游击队的水雷。”

  “他毛舅的,不早说!”

  “砰”的一声,麻五一枪结果了叶大牙的狗命。水雷声一歇,王江涛命令:“开火!”游击队阵地上土炮、小钢炮一齐开火,炸药包、炮弹呼啸着飞向匪船,湖面掀起巨浪,水花四溅,湖水像煮开的粥一样沸腾起来,麻五的船队像无头的苍蝇,船挤船,船撞船,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撤!撤!”麻五像一条丧家之犬,领着残存的船只落荒而逃。梁子岛上,游击队队员纷纷朝天开枪。“胜利啰!胜利啰!”

  16.神兵降临天灯垴

  梁子岛保卫战,极大地鼓舞了岛上军民的士气。

  鄂豫皖军分区发来贺电,高度赞扬了梁子岛军民在保卫战中为挫败黄炳辉的阴谋所表现出来的有理有利有节、敢于斗争的精神,并给游击大队记集体一等功,勉励游击队再接再厉、再立新功,这个喜讯像冬日暖阳,把梁子岛照耀得温暖如春。

  游击队决定召开军民联欢晚会,以团结民众,进一步宣传党的抗日主张,时间定在小年夜,具体工作由陈琼芳负责。

  既然是军民联欢晚会,就要搞得热热闹闹的,梁子岛渔民自然应该出节目。陈琼芳让刘云妮负责游击队的节目,自己则去组织渔民排演节目。她找来叶家虎、夏子来,夏子来出主意说:“岛上的采莲船很有意思,热闹,好看,可以算一个节目。”

  “鱼鹰号子好听,可以唱一唱。”说完,叶家虎轻声哼起来,“嗬嗬……嗬嗬……嗬嗬……鹰子下了湖哦!鹰子钻了水哟!那竹篙子一点啰!船儿奔啰,划划着!船打浪来哟,浪打鹰啰!喊了几声号子哟!鹰子啄鱼忙。大花头啄个长春鳊啰!小花头啄个黄鳝丁!那特字号啄了个翘嘴白哦!小嫩鹰吞了一个麻古楞啰……

  “好听,怎么我以前没听过呢?”陈琼芳说。“你没听过没看过的多着哪!”叶家虎和夏子来搜肠刮肚,清点着可以上台的节目,舞狮子、踩高跷、戏蚌壳、牌子锣、玉莲环……两人挤牙膏似的,居然清点出一大堆节目。经过精心挑选,三人决定选采莲船、鱼鹰号子、戏蚌壳三个节目。

  “节目选出来了,你们可要帮姐物色表演的人。”陈琼芳说。“那是姐的事吧?我们可管不着。”叶家虎故意不答应。

  “让你管不着!让你管不着!”陈琼芳捶打着叶家虎。叶家虎左躲右闪,故意喊了一声:“江涛哥——”陈琼芳回头一看,没人,叶家虎也跑得不见人影了。

  小年夜,联欢晚会按计划举行。万年台下的场地中坐满了观众。第一个节目,梁子岛游击队队歌大合唱,雷凯上台指挥。这首由他作词并谱曲的歌,开始时只是大家自发传唱,后来被王江涛定为队歌。这首激越雄壮的歌子,充分表现了游击队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勇敢战斗的精神,由宣传队表演。第二个节目,鱼鹰号子。鱼鹰号子是梁子湖地区的渔民用来表达喜悦心情的一种民间曲调,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渔民如痴如醉的演唱,把观众仿佛带到了热火朝天的捕鱼现场。这两个节目都涉及演唱,第三个节目就安排为戏蚌壳。戏蚌壳为一男一女同时表演,女的饰演蚌壳精,“蚌壳精”藏在蚌壳中,双手抓住蚌壳,做翕张动作,男的扮渔翁,做观蚌、理网、撒网、涉水、捕捉等动作,以期擒住蚌壳精。渔翁用网打捞不到,用手抱又扑空,蚌壳精则拿着蚌壳,时不时夹住渔翁的手或脚,最后被渔翁所擒。渔民滑稽的表演,生动形象地把观众带入民间传说之中,让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捉鬼子的哑剧,把晚会推向了高潮。这个哑剧表现了人民群众对日本鬼子的痛恨,号召人们,紧紧团结在抗日的旗帜下,给侵略者沉重的打击,将侵略者赶出中国。

  联欢晚会的表演非常成功。台上台下,“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不绝于耳。

  春节越来越近了。日本鬼子加强了对生活物资的控制,尤其是食盐,每家每户定量供应,闹得人心惶惶,游击队也陷入盐荒的困境。

  腊月二十六,叶家虎带回情报:日本鬼子贴出告示,招募劳工修建庾翼亭炮楼,报酬是每人每天一斤食盐。诱惑力很大,报名的人很多。庾翼亭是天灯垴半岛的陆路出口,一旦炮楼修建成功,天灯垴百姓就等于生活在囚笼中了,而游击队也就失去了打击日军的陆路通道。经过深思熟虑,王江涛决定解决食盐问题,阻止日军修筑炮楼。会上,他征求大家的意见。

  “从战略上看,天灯垴地区是我们进入大幕山纵深地带的跳板。如果鬼子的炮楼修建成功,就等于砍断了我们的跳板。这样一来,我们只能被捆住手脚而困守梁子岛一隅。这对我们是十分不利的。拔除炮楼只是短期目标,我认为短期目标要解决,长远利益也要兼顾,那就是需要派一个中队驻防天灯垴,守住这块南进的跳板。”陈星魁分析说。

  “也就是说,让天灯垴和梁子岛隔水呼应,成为一体。”王江涛说。陈星魁点了点头。

  “日本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发动了长沙会战。我国军民殊死抵抗,日本人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顺利战局。战斗减员、物资消耗等问题使日军日益力不从心。正是在这个背景上,日军加强了对占领区的军事管制,以确保战略物资源源不断运往前方。我们必须胸装全局,巩固和发展抗日根据地,切断日军运输线。”李汉章指着地图说:“东北边的月亮岛可以遏制保安、葛华段、鄂城等地来犯之敌,南面的天灯垴是我们进入大幕山区的大门。这两个地方,形成掎角之势,护卫着梁子岛,也支撑着我们往南向大幕山区发展、往东向保安湖地区延伸的战略框架。现在,月亮岛在廖其峰手中,总的来说,月亮岛方向是安全的,当然,我们要严防他制造摩擦事件。南进天灯垴是我们目前的主要任务。”“这个分析符合我们的长远利益,但前提是要密切关注廖其峰的动态,防止他搞小动作。”王江涛说。

  “自从叶大牙叛变,我兼任着他的中队长职务。现在形势发生变化,我们是不是研究一下二中队中队长的任命问题?”会议快结束时,陈星魁提出建议。

  “我看就由柯大力担任吧,小伙子不错,肯用脑,也勇敢。”李汉章说。

  大家都表示同意,会议还作出决定:陈星魁带领一中队和二中队驻防天灯垴。炸碉堡的任务由二中队执行,一中队机动配合。打破敌人的囚笼,粉碎敌人的封锁计划。

  由于日本人的封锁,原位于金牛的鄂东南大幕山区最大商品集散市场,悄悄向天灯垴转移,天灯垴成为梁子湖东南地区的商业中心。天灯垴自古商贾云集,市井繁华,日本人控制铁贺公路线后,此地逐渐萧条。现在,它又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冢看到这一点后,为了牢牢控制住天灯垴这条经济命脉,就在庾翼亭大兴土木,建筑炮楼。

  庾翼亭位于虬天公路线偏南区域,距金石岭十里左右,距官山五十里有余。关于庾翼亭,陈星魁是熟悉的,志书记载,庾亮出任武昌太守的时候,天灯垴官山附近是他的管辖区域,他的弟弟庾翼就在这里读书。庾亮每次回此地,弟弟庾翼都在读书堂的路口迎接他。后人就在读书堂路口建了一个亭子,取名“庾翼亭”,以示纪念。

  接到任务后,陈星魁开始了移防工作。研究了一阵地图,他把驻地定在官山。离官山不远处有一个村子叫熊万隆,这个村子是抗倭名将熊桴的出生地,官山可能就曾经是熊桴的封地,于是就有了“官山”这一地名。陈星魁把驻地选在这里,有明志之意,也就是要以熊桴为榜样,驱除倭寇。不知道历史的人,不会懂得陈星魁的用心。官山位于天灯垴半岛的中心位置。半岛南北走向,呈楔子状向梁子岛方向延伸。它的南部与金牛接壤,北部伸入梁子湖。半岛上,密布丘陵岗地,人烟稀少,是个打游击的好地方。之前,游击队不是没有发现它的战略意义,而是力量太弱,来不及向南发展。现在游击队队伍壮大了,也该发挥威力了。

  两个中队在官山安顿下来后,陈星魁带着柯大力去庾翼亭侦察。工地上,警戒森严,除了炮楼所在的制高点布置有警戒哨棚外,炮楼外围的战壕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鬼子的小头目正在喝茶,他的身边蜷伏着一条狼犬,狼犬不时伸出长舌,凶神恶煞地盯着劳工。胡传胜在工地上转悠着。

  劳工们扛树的扛树,砌墙的砌墙。突然,一个劳工肩上的一段木材滚落了下来,巡逻的鬼子走过去,一边“八嘎!八嘎!”地吼着,一边用枪托砸劳工,劳工忍痛扛起木材,朝一旁的木材堆走去……

  陈星魁在想,要炸掉在建的炮楼,只有混进劳工队伍,而能不能混进劳工队伍,关键就在胡传胜。叶家虎说过,胡传胜住在天灯垴他的一个姘头家里。

  随着夜晚的来临,天灯垴的夜生活开始了。过去,这个远离都市的水乡小镇凭借着与汉口密切的商业关系,走在时代舞台中央,引领着乡村的生活时尚。虽然战争使它一度败落,但一旦条件允许,醉生梦死的生活就会死灰复燃。酒楼饭馆,觥筹交错;歌女舞娘,登台卖艺;怡红院的老鸨,则带着妖艳的风尘女子,站在门前搔首弄姿,招揽顾客……

  胡传胜是来二两酒楼的常客。陈星魁和柯大力早早去酒楼等候胡传胜,两人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下来。

  “先生,要点什么?”天灯垴就是天灯垴啊,一旦“起死回生”,派头就恢复了,小二对顾客称呼的改变就说明了这一点。陈星魁心里十分感慨。

  小二擦着桌子,陈星魁塞给小二两张钞票,小声问:“胡传胜经常在哪个雅间喝酒?”

  小二看了看四周,顺手收起钞票,说:“楼上,宴月厅。”“好,我们就要那个厅,给我们上清蒸鳊鱼、涂家藠头、红烧猪脸,外加一斤酒,加菜我再喊你。”“先生,那是给胡爷留着的,你还是换一个厅吧。”“有事我顶着,去吧。”

  两人去楼上宴月厅坐下来,柯大力给陈星魁倒了一杯茶,说:“队长,胡传胜会来吗?”

  “放心吧,不来就不是胡传胜了。”

  陈星魁喝着茶,柯大力站在窗子边观察街上的动静。门开了,小二托着菜盘走进来,把菜摆在餐桌上,“先生,您要的菜上齐了,慢用。”

  望着个大且色白的藠头,陈星魁对柯大力说:“涂家藠头是天灯垴的特产,它酸甜开胃、脆而爽滑,你尝尝。”

  “陈队长,跟你在一起就是长见识,连藠头也能说出个道道。”柯大力说。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这都是小时候跟着父亲跑船时见识到的。”

  陈星魁揩了揩手,两根手指夹着一个亮晶晶的藠头往嘴里一送,然后眯着眼睛,边嚼边说:“脆!甜!酸!是这个味儿。”

  “敢占老子的地盘,我倒要看看他是哪棵葱。”胡传胜咋咋呼呼地来到宴月厅。

  “哎哟,陈公子啊,误会,误会。”胡传胜堆着笑脸。

  “胡队长还没吃吧?有缘啊,一起?”

  等的就是这句话,胡传胜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在陈星魁下首坐了,“不客气了啊。”

  “说的哪儿话!我们谁跟谁啊!”说完,陈星魁大喊一声:“小二,加菜!”

  这一顿酒灌得胡传胜找不着北,工地里面的情况,不用旁敲侧击,胡传胜已经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酒足饭饱,胡传胜要回去,可是他高一脚低一脚,路都走不稳。

  “胡队长,我送你回去吧。”陈星魁把没吃完的猪脸肉用纸包起来,揣进口袋。柯大力扶着胡传胜下楼。

  来到无人处,陈星魁用枪顶着胡传胜:“带我们去炮楼工地。”胡传胜被吓得醒了酒。“陈公子,开玩笑的吧?你不是在外面做大生意吗?”“走,别废话。”

  三人来到庾翼亭,陈星魁对柯大力说:“大力,你去通知大家作好准备,我进去,咱们来个里应外合。”

  柯大力消失在黑暗之中。

  炮楼工地四周有铁丝网围着,工棚里的劳工都睡了,工地上一片寂静,鬼子的巡逻队在工地上走来走去,手电筒的光不时射向夜空。游击队埋伏在炮楼东边的树林里。

  陈星魁押着胡传胜来到岗亭前。“什么人?”鬼子的哨兵端起枪问。

  “太君,我,侦缉队的,去金牛,刚回来。”胡传胜很吃力地说。哨兵摆了摆枪,示意他们进去。一队鬼子巡逻兵迎面走来,两人站定,胡传胜点头哈腰地说:“太君,辛苦。”等巡逻兵过去,陈星魁命令胡传胜:“去劳工工棚。”劳工工棚与鬼子的帐篷仅几步之遥,开门的响声惊动了劳工,陈星魁说:“乡亲们,不要怕,我是游击队的。”听说是游击队,大家都从被窝里伸出头。“你们在屋子里躲着不要出来,等我们消灭了鬼子,你们再回家。你们先穿好衣服。”说完,陈星魁把胡传胜交给两个劳工,“把他捆起来,别让他说话。”

  外面,柯大力带着队员悄悄摸到铁丝网边,他用一把钳子剪开了铁丝网,等待着陈星魁干掉哨棚上的机枪手。

  陈星魁正要出门,一个劳工抓住他:“我比你熟悉这里,我跟你一起去吧。”陈星魁点了点头。

  制高点与工棚间有一段距离,中间是开阔地。陈星魁和民工接近制高点上的哨棚时,随鬼子巡逻的狼狗像是嗅到陌生人的味道,停了下来,不断地嗅着周边的草地。鬼子散开来,四处搜索。狼狗越来越近了,隐蔽在洼地草丛中的陈星魁掏出猪脸肉,轻轻放在身边的草丛中。陈星魁示意那个劳工跟他一起往前爬。两人爬到哨棚下停下来,一路追踪的狼狗发现了猪脸肉,一个劲地嗅着,就是不下口。鬼子发觉了异常,开枪示警。

  “哒哒哒——哒哒哒——”枪声惊动了帐篷里的鬼子,他们迅速冲出来。手电筒的光在工地上晃来晃去,陈星魁瞄准哨棚上的机枪手,“砰”的一枪,机枪手栽了下来。刹那间,子弹都向陈星魁这边集中过来。劳工没有见过这阵势,吓得抱着头,翘起屁股,缩成一团。陈星魁拍了拍他的屁股,“找死啊,趴下来,不要动。”

  柯大力那边,队员们从铁丝网的洞里钻进来,奔向工地。他们追着鬼子的屁股猛冲猛打,鬼子遭到袭击,纷纷掉头迎战。负责炸炮楼的游击队队员,趁乱迂回到炮楼。他们动作敏捷地放好炸药包,点燃导火索……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轰隆——轰隆——”几声震天巨响中,砖块在火光中四处飞溅,炮楼坍塌。鬼子像无头苍蝇,四处逃窜,陈星魁指挥游击队兵分四路对鬼子围追堵截。工棚里的劳工拿着扁担、铁锹等工具,一涌而出,冲向工地,有的被乱枪打死,有的被打伤。没有受伤的劳工见到鬼子,便蜂拥而上,用扁担打,用铁锹杀……枪声逐渐稀落,直至归于平静。队员们打扫战场,陈星魁来到工棚,工棚里放工具的角落只剩下一条绳子——胡传胜跑了。黑灯瞎火的,地形又复杂,陈星魁想胡传胜不敢乱跑,去姘头家的可能性很大。胡传胜的逃跑对自己父母的威胁太大了,不抓住胡传胜,后患无穷,想到这里,他让柯大力带队回营房,自己则带两个队员去天灯垴。

  原来,胡传胜被捆在工棚后,外面打了起来。一开始,劳工们吓得用被子蒙住头,不敢动。碉堡被炸,棚子被震得发抖,他们才伸出头看外面的动静,见鬼子全然没有了白天的威风,不知谁说了一句:“兄弟们,鬼子不中用了,我们冲出去,杀他们几个解解恨。”话音一落,劳工们纷纷冲出工棚,大家都忘记了胡传胜被捆在那里的事,更想不到胡传胜逃跑会有什么后患。看见劳工们都跑了,胡传胜大喜,他一点一点地挪到一把锯子前,磨断了绳子,取下塞在嘴里的布条,跑到门口观察了一阵之后,就偷偷跑了出来。

  逃命心切,他没有多想,一个劲向树林里跑。跑着跑着,前面除了树还是树。他迷失了方向,心想,这样跑是跑不出去的,这鬼地方,到处长着一个脸孔,山丘一座接着一座,根本无法判断哪条小路通向虬天公路。他决定去红菱家避一避,再寻机逃走。红菱是他来天灯垴后找的新姘头。“女人嘛,有钱,到哪里都不缺。”他忘记了自己的狼狈,竟高兴了起来。主意已定,他判断了一下方向后,向天灯垴狂奔。去天灯垴的路,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陈星魁只知道胡传胜有个姘头,至于这个姘头叫什么,家住何方,不得而知。要搞清楚,只有去外公家。“砰!砰!砰!”战争年代,夜半敲门声有点让人心惊胆战。过了半天,才有人问:“谁呀?”门房的灯亮了。

  “开门,是星魁。”

  外公开门,“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进屋再说。”“星魁,发生什么事了?”

  陈星魁说完炸碉堡的事,接着说:“我现在就想知道胡传胜的姘头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

  “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去问问铺子里的伙计,他们或许晓得。”郑启元说。

  “那我去铺子里看看。”陈星魁说完,拔腿就走。

  “星魁,要是没有发现胡传胜,你就连夜把你父母接过来。”郑启元叮嘱。

  经过一番周折,陈星魁找到了红菱家。他拔出匕首,拨开门栓,悄悄摸了进去。两个队员守在门外。

  内室,胡传胜和红菱正躺在床上说话。“什么?游击队炸了碉堡,还打死了日本人?”“你是没看见那场面啊!我没被打死,是烧高香了。”“那你怎么办?”

  “瞅机会溜回去。”“日本人能放了你?”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回去,说不定还有活路。”“不许动!”红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边尖叫,一边本能地扯起被子盖身子。胡传胜发现是陈星魁,伸手去枕头下摸枪。

  “把枪扔过来,不然我开枪了。”

  胡传胜把枪扔给陈星魁,“大少爷,饶命。看在我和你爸的交情上,放我一马吧。”他跪在床上,头磕得跟鸡啄米似的。

  “放你容易,但首先你得跟我走一趟。”当天晚上,陈星魁把胡传胜押回营地。

  第二天,鬼子碉堡被炸的事传开了,天灯垴议论纷纷。“昨晚一支奇兵出现,来无影去无踪,炸掉碉堡后,打死鬼子,不知去了哪里。”

  “这支奇兵就是梁子湖抗日游击队。昨天,我看见他们从岛上过来。”

  “炸得好,这帮禽兽终于尝到了我们中国人的厉害。”

  不管怎么议论,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解恨,感到这件事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

  王江涛和李汉章一大早就过来了,他们代表游击队和岛上的百姓慰问了参战队员,队员们备受鼓舞,纷纷表示要多打胜仗,多立战功,保住抗日根据地。

  关于如何处理胡传胜,游击队内部有分歧。一种意见是,胡传胜是汉奸,应该公审,枪毙;另一种意见是,胡传胜虽然是汉奸,但所作所为都是被动的,他本人没有血债,可以宽大处理,加以教育和利用就行。

  陈星魁说:“于私,我赞成第一种意见。因为只要他回金牛,我的父母就有可能遭遇不测;于公,我赞成第二种意见。金牛,鬼子这么看重的地方,我们了解多少呢?如果能策反他,会对我们今后的行动有很大的帮助。”

  王江涛和李汉章认为陈星魁说的话很有道理。三人决定做胡传胜的思想工作,这个任务就落到了陈星魁的头上。

  王江涛和李汉章回岛上去了。来二两酒楼的伙计送来了几个菜,看守的队员打开房门,王江涛把菜摆在桌子上,然后拿出碗筷,斟了酒。见此情景,胡传胜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大少爷,饶命,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陈星魁拉起胡传胜,说:“胡队长,你误会了,今天我不是来要你的命的,是来跟你喝酒的。”胡传胜半信半疑地望着陈星魁,还是不肯落座。陈星魁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

  “我们知道你没有血债,进侦缉队是被生活所迫,所以,我们决定不杀你,但你带着日本人,在这里抢,在那里杀,你帮日本人做事,助纣为虐,一样有罪。你这条命,我们暂时给你留着,等你立了功,命就还给你。如果你执迷不悟,我们随时要了你的命。”

  “是,是!我立功。”

  “来,喝酒。”胡传胜哪里喝得下去,他巴巴地望着陈星魁,“我要怎么做才算立功?”

  “打探日本人的情报,比如行动计划啦,兵力布防啦,铁贺线动静啦,总之,只要是与日本人有关系的信息,你都收集起来,我们会派人与你联系的。”

  说完,陈星魁与看守的队员耳语几句,走了。

  见陈星魁走远,胡传胜狼吞虎咽起来,酒足饭饱后,他望了望看守的队员。看守队员告诉他,“队长说了,你吃饱后,就可以走了。”

  胡传胜一溜烟跑了出来。路上,他想了想,这样回去,肯定无法过大冢这一关。为了隐瞒被游击队抓走的事,他咬着牙,朝自己的左臂开了一枪,又扯下一块衣服上的布,忍痛把伤口包扎起来,装成拼死搏斗过的样子回金牛。

  回到金牛后,他来不及去诊所处理伤口,就去见大冢司令官。大冢听完他的汇报,暴跳如雷。抽了胡传胜几个耳光后,他还不解气,又抽出战刀,举起来——

  胡传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司令饶命,司令开恩。”大冢的战刀落了下来,不是落在胡传胜的颈脖上,而是画了一道弧线后插入了刀鞘。气急败坏的大冢大叫:“滚!”胡传胜连滚带爬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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