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胜
1976年12月16日,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穿上崭新的军装,我顿觉变得神气了,变得自信了,变得成熟了。我兴奋得象一只欢快的小鸟,心里既激动又喜悦。我成为一名军人,开启了新的人生征程。
我生长在农村,从小我就向往当一名解放军战士。1976年年底,鄂城县征兵工作开始了,我未经父母同意,悄悄跑到大队找民兵连长报了名。体检的那天清早,不知何故,我和母亲拌了嘴,气得我连早饭没吃饿着肚子直接去华容体检。我年龄小,个头矮,母亲怎么也没料到我能考上兵。体检回到家里,我兴奋地向母亲报喜:“姆妈,我考上了。”母亲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她并没有因我考上了兵有半点高兴,而是默默地低下头,双手捂着脸,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我双手扶着母亲,不解地问:“姆妈,我能当兵您应该高兴才是,您怎么哭了?”我这么一问,母亲哭得更伤心。我不懂事,心里掩不住的高兴还挂在脸上,体会不到母亲满腹的忧伤,一腔的苦涩,万般的无奈;体会不到这一滴滴泪水饱含着博大的母爱,宣泄着锥心的痛楚,流淌着无尽的不舍。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母亲是外乡人,生性懦弱。在农村,外乡人不受待见,母亲在人前没硬气过一回。她顽强地活着,她的凄苦辛酸都被她一个人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儿女是母亲生命的全部,是她战胜贫穷、艰难的精神寄托,是她一生赖以倚靠的亲人。在贫穷的年代,是母亲尽了最大的能力给了我们全部的爱,让我们度过了一个个幸福快乐的时光。
离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看得出来,父母亲哪里舍得我离开他们。父母亲不愿离开我半步,好象我立马就要从他们身边飞走似的。不善言辞的父亲一有空就陪坐在我身旁,东一句西一句和我聊天,希望我去了部队好好学习,刻苦训练,做一个有出息的人;母亲倾其所有变着花样给我做香喷可口的饭菜,杀鸡称肉炒鸡蛋,这些都是农村人的上等食物。我吃着母亲做的饭菜,心里酸酸的,每顿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我不忍心全部吃光,剩下的让家人也尝尝鲜。母亲问:“你为什么不吃完?”我说:“我已经吃得很饱了。”母亲勤俭朴素,即使在逢年过节家里有好吃的,也舍不得放一块自己口里,恐怕她这辈子也没尝过这等美食。
在农村十七年,我没离开过家,没出过远门,没离开过父母,不知道离乡别土的滋味。十七年,我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如今我已长大成人,羽翼渐丰,就要飞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人间自古伤离别,肝肠寸断泪潸然。在离家前的那些日子里,我经常看到母亲在灶屋里偷偷抹泪,离别的忧伤和不舍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离开家乡的这一天,天空飘舞着雪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吃过午饭我就打点行装从家里出发了。我穿着绿色的军装,怀揣绿色的梦想,带着父老乡亲的嘱托,告别了亲人,离开了故土,踏上了从军的征程。
冬日的村庄犹如一幅宁静的水墨画,农家炊烟袅袅,田野郁郁葱葱,泥土散发芬香。当我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昔日不曾唤起感觉的这片土地、这座村庄顿感是那么亲切温暖,那么绚丽多姿。父亲帮我扛着背包,母亲牵着我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母亲边走边哭,早已哭成了泪人。凛冽的寒风吹不落挂在脸上依依惜别的泪水,飘舞的雪花诉说着亲人难舍的离愁。在和亲人告别的那一刻,我的泪水不禁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深切地感受到故土难离,骨肉难分。
当晚,我们在华容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华容的36个新兵乘上一辆解放牌卡车出发了。就在汽车开动的一刹那,我看见父亲一路赶来,父亲喊着我的名字,向我频频挥手,一路追赶着汽车。我不停地呼喊着父亲,泪水夺眶而出。车渐行渐远,远远看见父亲伫立在公路旁凝望着我远去,直到汽车没有了踪影。
汽车一路将我们拉到武汉江岸站,在兵站吃过晚饭后上了一列闷罐车,鄂城县300多个新兵分布在几节车箱里。车箱里架着一个取暖的火炉。晚上9时许,列车徐徐开动了,我扒在门缝上,望着夜幕中渐渐远去的灯火,淡淡的乡愁,悠悠的离思倾刻涌上心头,难舍故土的亲情,难离家乡的温馨。列车奔驰在广袤的原野上,我独自在心中细细回味着故乡的美丽与淳朴,亲情的温暖与弥珍。
也许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军营是我一个重要的驿站,而故乡则是我启航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记,是故乡赐予我的生命,是故乡哺育我成长,是故乡给了我灵魂和力量。故乡情结,融进了我的血脉,镌刻在我的心坎,不论我飞得多高,走得多远,故乡是我心灵的归宿,是我情感的依托,是我永不消逝的家园。